夜深如水。
昏黄的烛芯在一片摇曳的火光之中微微颤动着,将她的身影在地上拉成长长的一条。
烛油顺着柱身往下滑,在底部的位置累计成一团,竟有些神似花朵的模样。
鼻尖的细汗落到脸颊上,再顺着往下滑去,最后没入衣襟之中,谢夭夭这才有些惊过神来。
窗外传来人魔怒吼的声音,声声激昂,似要将自己失去的东西全数抢回来一般,震得连窗纸都有些颤抖起来。
人声鼎沸之中能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当他开口的时候,嘈杂声便会稍微小一些下去,所有人都以他为首。
谢夭夭推开窗,黄沙漫天,堪堪涌入眼前,竟将眼前的景致都遮去了一些。
这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待的第十天。
这十天里,最开始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走,却每次都被魔皇给抓回来,到了现在,已经学会节约自己的体力,好端端的在这房间里呆着了。
她也不知道魔皇要留下她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难不成是要让她去打仗?可是她作为一个弱女子,还是个法力如此之弱的女子,就算上了战场,也只是被打的那个吧……
至于拿来威胁羁梵……
想到这里,谢夭夭的眼神微微一暗,神骨已毁,她现在连羁梵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虽然心底的理智告诉她,羁梵已经……可是总还有一丝情感上的冲动,让她更加愿意相信羁梵还活着。
倘若不是这么一丝冲动,谢夭夭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这样一个把自己的命都交到了她手上的男人,最后竟被她将他的命亲手送到了魔皇的手上。
谢夭夭这时才发现,原来最为自私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太过于在乎自己的情绪,而忘记替别人着想,站在别人的位置上思考一下了……
啪嗒。
门的锁扣似乎被打开了。
吱呀一声,魔皇满是风沙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今日他没穿白衣——若是身穿白衣,在这黄沙之中走上一遭,恐怕会成了黄衣。他穿着银甲,乍一看还觉得威风凛凛,很是俊俏,当然,忽略谢夭夭对他的主观印象的话。
谢夭夭也不晓得魔皇是疯了还是傻了,总而言之,这十天以来,她和他相处都觉得……恩,很奇怪。
“今日我与他们商讨了一下战术。”魔皇在桌前坐下了,视线却黏着站在门口的谢夭夭身上,让她总觉得有几分不得劲儿。
“哦。”谢夭夭点了点头,神情冷淡。
“再过三日,我们便出发去往魔界。现在他……生死未卜,所以现在是我最好的时机,”魔皇道,“除了要担心一下天帝会不会出手以外,基本上大局已定。”
谢夭夭没说话,因为他那四个字而隐隐的出神。
生死未卜……又有多少生的机会呢?她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魔皇,徐徐开口:“他现在……在哪里?”
魔皇难得好心的开口:“那一日他被他那个忠心的手下给带走了,如今不晓得身在何处,魔界已是大乱,此刻人心涣散,最容易攻入,我此刻前去,把握极大。”
“我又没有兴趣知道你这些。”谢夭夭总算忍不住了,开口道,“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战场上的事情,谁当魔皇于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干系,反正我……”
反正她早晚都是要走的。
谢夭夭怔怔的想。
这个地方不属于她,除了羁梵,好像没什么让她割舍不下的。
魔皇眼神微微一冷,莫名的笑了笑,微抿了一口茶,方才开口说道:“怎会与你无关?待到我重新回到魔宫,你就是我魔界的魔后。”
“什么?!”
谢夭夭猛地转过身来,惊恐的看着他。
魔皇这是在玩什么呢?!谢夭夭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沫——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她感兴趣的?咳……虽然好像之前她心里隐约有如此感觉,甚至差点被魔皇给那什么了……但是她一直都觉得应该是魔皇处于发情期所以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当魔皇如此理所当然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之后,谢夭夭惊悚了。
孰料魔皇看到谢夭夭如此神情的时候,勾唇笑了笑,却是说道:“你放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你的身体。”
“诶?”——怎么感觉好像更加不对了?谢夭夭头都大了。
这个人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呢?
魔皇将那杯茶盏猛地往桌上一搁,撞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来,犹如此刻谢夭夭懵比的内心。
魔皇站起身来,道:“你以为我一直留着你是为什么?等到你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就该回来了。”
“什么?”谢夭夭的心中突然浮现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种莫名的猜测浮现,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魔皇他该不会……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魔皇神情平静的开口。
“啪”的一声,谢夭夭手上把玩着的手镯往地上摔去,四分五裂,只余下碎块溅开。
她连躲都没有躲,任凭那手镯的碎渣在腿上割出好几道血痕出来。
脸上尽是震惊的神情,谢夭夭的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屋里难得安静了下来,只隐约可以听到门外传来的属于人魔的怒吼声,犹如鼓点般,声声踩中了人心。
谢夭夭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开口道:“你……你在说些什么?”
“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曾晓得么?”魔皇冷笑了一声,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却隐约透露出几分旖旎来,仿若在通过她看着其他的什么人。
谢夭夭因为这眼神而被吓出一声的冷汗来,她的直觉告诉她,有些事情恐怕是她自己都不晓得的——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却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事儿?
眼前这个站着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银甲,眉头紧皱,神情冷静自如,他知晓许多关于她的,并且她自己都不晓得的秘密——谢夭夭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
谢夭夭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才平稳了下来,至少这一次开口时不再带着颤抖了:“你……都知道一些什么?”
“我会将你牢牢地套在身边。”魔皇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你别想从我的身边逃走。”
谢夭夭猛地往地上一落。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却只让她有些发怔。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活的足够清醒,可是这接二连三的事实与打击,却让她有些开始怀疑自己——
她所看到的,都是真的么?她所经历的,当真她都是知晓的么?
她从那个世界来这里……究竟……究竟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明明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她只告诉过菩提老人一人,而菩提老人断然也不是那种会嚼舌根子的人,那么魔皇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听他的语气,他好像还知道更多……
谢夭夭背脊生寒,总觉得这一切犹如一个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了里面,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从中逃脱。
这个局……究竟是谁设下来的,又是为什么,她就成为了众多倒霉人中的一个。
还有……她总觉得魔皇在透过自己看什么人,以前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可是现在……他看的那个人,可是弱水?
谢夭夭紧紧的攥紧自己的拳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
想她谢夭夭一个女中豪杰,自以为自己骗过了许多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
不行!
谢夭夭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一抹坚定的神色。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顺其自然这四个字,从来都不是她谢夭夭的性格!
谢夭夭死死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冷哼一声,低声呢喃:“我就不信,你这沙漠,我还真就逃不出去了不成……”
她谢夭夭什么苦没吃过?倒是真不怕这所谓的黄沙漫漫。
她唯一怕的就是……谢夭夭深吸了一口气,羁梵此刻究竟如何了?
夜逐渐深下去,沙漠之中的夜晚不比白日,总能将人冷得浑身发抖,谢夭夭晚上睡觉的时候盖三层被子都觉得冷。
而此刻的她将自己温暖的被窝猛地掀开了,乍一进入寒冷之中,浑身猛地一抖,差点低叫出声来。
太冷了……这特么得有零下二十度吧……谢夭夭一边在心中狂吼,一边在掌心燃起了一小簇的火焰。
火苗总算是带来了一些温暖,但也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就在床的旁边摆放着一个非常简陋的衣柜,里面放着她早就已经收拾好的包袱。
能不能从这沙漠里逃出去,就得看今天晚上了。
谢夭夭悄悄给门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寒冷如冰刃般吹了进来,顿时割得她的脸生疼无比。
深吸了一口气,谢夭夭透过缝隙往外望去。
门外竟下了雪。
铺天盖地的白色将这白日里的黄沙全数遮到了最下面去,入目是无比震撼的一片,让谢夭夭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发了许久的愣,方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左右扫了好几眼,方才定了定心神,推开能够容纳一个人的空隙,从里面钻了出去。
她还就不信那魔皇当真如此神通广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