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海花接到荣玉电话时,她苦诉说,自己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的话,没想到这话到了嘴边却又像是含着糖块儿又像是未吞下的药片儿,等挂了电话她才啐了一口:“回就回来吧打电话这会儿不是白说吗。”
她不知怎么那天拿着锄头下地锄草了,望见小狗子开车下来站在马路边,身边跟着几个像领导的人,手指着眼前看到的。见海花在菜地锄草,走过来说:“嫂子你家的菜长得不赖,你种的吧,这要换了别人这菜地早荒了。如今谁还种菜地,都是吃买的有机菜,说咱们种的菜施肥不科学,菜种的不科学吃起来它对身体没好处还不如吃专业户的菜呢。”小狗子一边说一边用手引着他们到这边来看,这边的几亩菜地,地势平坦容易开垦,不过有小队的,需要去走访谈条件,多是些种粮食的地,算是不错的。有一个像领导,说,从这建一个星级的娱乐场所,自然环保,山清水秀;休闲是关键,每年给他们福利算不白占他们的地。小狗子一听给这些人好处,插嘴说:“这儿的地,有些事不用给他们福利的,给钱比较实惠。”领导说:“这些人专爱占公家的便宜,势利眼,见识短。”海花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低着头仍在锄草。心想:小狗子领着这几位领导,他们说话都得问你小狗子,我这菜地可得多补偿,绝不能少,少了或给不够我可不管谁是领导,敢耍心眼儿,我有的是办法。
几年前小狗子没当村干部时就听人说过,那时村里征地就没考虑这块地。他知道这马路外边的地是长不好庄稼的,更看不上的是这地离河滩近,谁也不会盖住房选这儿的,他们这辈子记得最清楚大灾是六三年涨河,是他们害怕的便可用四个字来概括:洪水滔天。但话语说又说回来,这里的地势太平坦了,一块好地未必是人住的好地。
海花见他们几个不知在谁家的地边看了一会儿就坐着车走了,走了她才想起刚才有些话没问完。她想,如果这块地能值个钱就自己做主卖了它,等荣玉回来好吃好喝的他是不能说什么话的。
晚上,海花心急,悄悄地去了小狗子家。问他:“老弟,我家的那块地你们准备给多少钱补偿款,少了可不行。少了没法向他交代,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儿。咱都是一个村里的,哪能向着外人不是?”小狗子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挺会说,他记得闹洞房那会儿,这女的是寸步不让男人碰她,扫了大家的兴才散去的,这会儿来问这跟她好不想干的事,实在不是一个女人做的。小狗子向她明说道:“这事不归我管,我只是带他们来看看,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这话我不能蒙你,听意思是有这么个规划,但是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他说完,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心怦怦跳得厉害,恨不得马上把他弄到床上。反正这屋里就他们俩人做什么事没人会知道。海花把想说问的话问罢,看了小狗子一眼,她才出了门。对于刚才的瞬间,她好像有所察觉。
荣玉从澡堂回到工舍就去了一号工舍,问老梁,他说,老郭刚出去说是找他的一个小姨子借点钱,晚上回来。荣玉一听便知老郭去了哪。“他什么时候在这地方认了个小姨子?”荣玉转身出来在院子里等小贵。
小贵是从昨天下矿的,替另一个工舍里的人上班,那人回家奔丧去了,前天晚上走的。走时说,小老弟我床下的包里有一条“来凤牌”烟你拿去吸吧,我过几天就回来。到今天晚上小贵已经顶不住了,晕了一阵醒来又接着干。荣玉左等右等不见小贵的人影。天刮起风来,从院子往远处看半天里闪着电,这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半个阴沉的天空划破,荣玉好像有预感似的。他想:“那一次没有把实话告诉小贵现在后悔也晚了,在小贵没来之前矿上发生的事真正原因大伙心里都清楚,但来这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来着的大部分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其他的,即使光棍汉来这儿也干不长,小贵为什么会来这儿他不明白;对小贵的疑问由一个变十个,十个迅速变成一百个;想到最坏的原因只能怪自己,是自己太大意了——不对,是根本没有把实话说出来,实话实说也是把双刃剑。”荣玉是从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的,今天他想已经违背了自己的信诺。他拿出根烟来点上,风裹着雨把烟给打湿了。
他看雨越下越大不是什么好事。“明天到车站买票,管它下不下雨的。”
老郭是前半夜才回来的,回来就这直接躺床上,头上有流血的痕迹。骂道:“真他娘的不值得,害得老子跟丧家狗一样一路跑回来,再求老子老子都不稀罕。”他摸了摸衣兜里的钱还在一分不少。他聊以自我安慰的又唱起歌来:“太阳你出来爬山坡,爬上山坡找哥哥,”
他觉得这亏不能吃,摸了一下头感到有点痛,又数了数身上的钱,起来去了三号工舍。
他把荣玉叫醒俩人又喝了一瓶双沟白酒,说了一会儿话,荣玉劝他说:
“你没吃亏就忍了吧,干哪行的哪个不是爱钱如命,不值。明天我回去一趟,有什么要带的,稍什么话?”
老郭说:
“你回去说给我那娘们儿,就说这月不寄钱了,下月寄。别的没有。你想媳妇了吧,你这人不会花钱,全留给家里了,你的想开些。你说人活一辈子为什么那么累?就因为你想不开把自己当牛当牲口使,别人从不这么想。”
老郭说错了话,荣玉纠正到:
“是自己老婆吧,你说错话了。”
老郭接着说:
“你不把自己不当牛马使都不行,你已经习惯了不干活就浑身不舒服,心里别扭,他们以为这人什么苦活脏活干的都很卖力气,是块料。你就跟着人家的话全做了,你说你是不是犯贱,贱骨头。有钱玩女人那是享受,有钱不花那是傻子,我伺候别人别人也得伺候我,当然除了家里人。我过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天一蹬腿儿俩眼睛一闭谁还管那闲事。”
荣玉好像豁然明白老郭说的实实在在的是道理,自己为什么这样的活着。他认为自己还没有达到老郭那样的想法,说:“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
荣玉送老郭回到工舍,自己回去合衣而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