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照顾那人的侍女见公主驾到,连忙伏地跪拜,恭敬道:“芄兰公主万安!”
芄兰径直走到床前,见那人依旧没有反应,便问旁边的大夫,“此子如何?”
大夫俯首揖礼道:“公子求生欲很强,吃过药后,性命已经无碍,手腕的淤痕也不要紧,只是太过虚弱,还需长期调养。”
“嗯,”芄兰点头,又吩咐身后的侍女:“去厨房,让他们做些容易下咽的吃食来。”
“喏,”侍女领命出去。
这时,那人缓缓转过头,慢慢抬起视线,看向芄兰,然后说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这里……是、那里?什么时间……”
那声音如鸣佩环、如扣金石,清朗干净,空灵悦耳,身体虚弱带来的发声困难并没有令它生出突兀,反而为它更添了几分醇厚,显得余音绕梁。
芄兰心中怦然,不由红了两腮,她低下脸,轻声道:“这里是燕国王宫,现下巳时一刻。”
“燕国……”那人兀地瞪目,湛蓝如瀚海的眸子排起一层巨浪,形容无比激动,他又问:“哪一年!”
芄兰一骇,身体下意识后却,门外卫队鱼贯而入,拔剑抵住那人。
“住手!”芄兰挥手斥令:“都退下!”
卫队犹豫一下,迅速退出屋内。
芄兰缓了口气,道:“燕王喜二十一年。”
那人傒地掀被下床,双脚着地时,身体不自持一虚,瘫在了地上。
芄兰慌忙上去搀扶,“公子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人,”那人挣扎着要推开她。
“公子这般身子,连屋门都走不出去,如何去找,”芄兰急道。
那人一怔,逐渐冷静下来。
见此,芄兰连忙又说:“公子要找谁,若在燕国境内,孤可以派人去找。”
听罢,那人立即在身上摸索,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白色中衣,身形一顿,便没了动作。(!&^
“怎么?”芄兰诧异。
那人抬起头,一反刚才冷漠霸道的态度,脸上带着泫然欲泣的可怜,噘着嘴,抽噎且受惊地问:“公主姐姐,我的东西、你见了吗?”
一声“公主姐姐”又令芄兰一发不可收地红了脸。
“见、见过,我这就、让人去拿,”芄兰别过脸,一面吩咐侍女下去拿衣物,一面将人扶坐回床上。
“公主姐姐人真好,谢谢你救我,”那人莞尔,湛湛眼眸里星光熠熠,笑得人畜无害,“公主姐姐叫什么名字啊!我徐氏端木姓,名迁里,公主姐姐叫我迁里就好。”
“芄兰……姬姓燕氏,”芄兰低头站在一边,含羞带怯,丝毫没有往日里一国公主的傲慢。
那人只当她是女儿家的矜持和封建礼教的保守,并没多想。
侍女拿了那人的衣物回到房间。
他的东西不多,一身白底蓝纹束袖劲装,一块龙纹玉佩,一只带金属吊坠的红绳项链,还有一张巴掌大的……照片。
那人将照片递给芄兰,道:“公主姐姐,就是这个人,你能帮我找找她吗?”
芄兰接手看了看,问:“这位姑娘是……”
“我女……”那人托腮想了想,道:“未过门的妻子。”
芄兰心中一凉,照片划落指尖,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那人弯腰就要去捡,奈何坐在床上,又很虚弱,非常不便。
芄兰拦住他,自己俯身去捡,尔后还与他。
“没……”那一刻,她只感觉喉咙生疼,连发出一个音节都难以做到。
那人收回照片,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夹回自己的衣服里。
“那公主姐姐,你发现我时,还有没有见到别的什么人?”那人又问,“一个瘦瘦高高、穿黑衣的男人?”
芄兰摇了摇头,若有所失地转身,默然离开了那人的房间。
之后,那人便在王宫住下,一面调养身体,一面打听照片上女孩的消息,顺便问了问那个“瘦瘦高高、穿黑衣的男人”的情况。那人虽然刚及舞勺之年,但见多识广、博学睿渊,芄兰时常去叨扰,那人也很和善,总让芄兰在轻松攀谈中受益匪浅。芄兰逐渐在他翩翩风度中无法自拔。
一个星期之后,燕丹受辱从秦国逃了回来,燕王喜十分慌张。
恰时,芄兰与那人从宫外找人回来,被内侍告知后就赶紧往大殿赶。
燕丹看向那人,猛地一愣。
入鬓柳眉下,一双湛蓝色桃花眼极尽海之魅力,恣意汪洋,浩瀚轩邈,无边无际。穿着白色大袖直裾深衣,神态肃穆郑重,举止雍容大雅。走来时,衣袂裙襟参差起落,甚是轻云出岫,威仪痒序。
燕丹当即抚裙跪拜下来,大殿众官员及侍者也立马伏地跪下。
那人一骇,有些手足无措。
“燕、秦不两立,愿先生幸而图之,”燕丹泪流满面,死死抓住那人的衣襟。
芄兰也吓一跳,慌忙去拉燕丹,“王兄,你在干什么?父王还看着呢!”
燕丹抬头看那人,“先生,您是秦王政的老师,他从小就听您的话,求您谏言,给燕国一条活路。”
“太子认错人了,吾不是秦王的老师,”那人拉了拉燕丹,又扯了扯被燕丹紧攥的衣襟,皆是岿然不动,脸上有些无奈。
“吾曾在赵国为质,政亦为质,吾与政欢,您授政课业,吾曾见过您,”燕丹攀住那人的双腿,仰面嚎啕。
燕王喜听此,也连忙大步走来,急问:“先生竟是秦王老师!”说着肃立身体,拱手高举,郑重天揖,“寡人眼拙,求先生救燕国于水火,吾等感激,长供先生于庙堂。”
那人束手无策。自知现在如何解释,他们都会认定他为“秦王政老师”的。他问燕丹:“你说,你与政同在赵国为质子,彼此交好,如此,那便是患难兄弟,他富贵,应以礼待你,纵使利益冲突,也会不薄。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丹哭说:“日前还好,政待吾真兄弟,也许诺,十年内,与燕秋毫无犯,但自上个月,他突然对吾拳打脚踢,日日辱骂,说丹当年在先生面前说他坏话,让先生对他心生不满,如此,先生才不愿跟他回秦国。”
“那汝可有说过?”那人问。
“没有!”丹慌忙叩头,“先生乃政之先生,非丹之先生也,吾虽欲拜先生为师,但先生终是没有答应啊!丹难得见您一次,求教尚且不及,又怎会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去诽谤诟病他人呢?”
那人看着燕丹思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