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伸手抚向腰间,想起佩剑方才已交给侍卫,此时,侍卫早已没了人影,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大步向门口走出。方跨出一步,迎面青光而至,宇文直手持长剑从垂幔中闪出,向他袭来。宇文护想要避开已是不及,肩上生生受了一剑。
向后疾步退去,直至凤榻,再无退路。宇文护愤然转身,伸手扑向凤榻,不曾想凤榻上空无一人,目光急转,却见荣国夫人立在凤榻一旁,身处暗处。愤恨的目光射向荣国夫人,身形斗变,向她扑去。
玉冰不避不躲,任由宇文护的掌风逼近。
一旁的宇文邕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一颗心飙然提起,吼道,“玉冰。”
宇文直挥剑想要阻挡宇文护,已来不及。宇文护的掌风如惊雷般掠向玉冰,电光火石间,玉冰手中剑光一闪,一柄短剑刺向宇文护。宇文护没想到玉冰以身试险,见短剑刺来,侧身避开。
玉冰似乎已看透他的身法,剑锋随即转去,刺中他的腹部
宇文护拼力一掌击倒玉冰,手护腹部,却止不住猩红的血从指缝见流出,目光噬血的看向玉冰,“贱人,你去死吧。”
宇文护又是一掌,只是行到半空,颓然落下。
倒在地上的玉冰仰头大笑,猖狂凄然,“别再浪费气力,你还是省点力气,交代后事吧。”
宇文护想要提力,只觉的身体无端松弛,无半点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你们给我下毒?”
看向宇文邕和宇文直,却一时猜不透何时下的毒,又下在了何处?环顾四周,只有金猊兽炉中青烟依旧氤氲——熏香有毒!
“你们在熏香中下毒?”宇文护目露愤恨。
“你还算聪明。”玉冰望着缭乱青烟,淡道,“我只是在瑞脑中加了些药材而已,是你自己专注酒诰,未有察觉而已。”
“打不过我,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施毒害我!”宇文护冷言讥笑,看向宇文邕。
“若论卑鄙,朕岂能与你相比!”宇文邕目光阴鸷,恨道,“孝闵帝和明帝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你废黜孝闵帝后,却不放心,便下毒杀了他。明帝登基后,你又指使李安毒死明帝。朕今日这么做,也是你教的朕!”
邹国太祖皇帝原是西魏的柱国大将军,掌控西魏大权,邹国未建立前已经驾崩。临终前,将朝政全权托付宇文护。宇文护手握政权后,迫不及待迫使西魏恭帝让位,并将其杀死,怕群臣不服,扶太祖皇帝的嫡子宇文觉登上帝位,建立邹国。
宇文觉继位后,是为孝闵帝。怕重蹈覆辙,宇文觉便招了一批武士在皇宫里操练兵法,想着有朝一日擒拿宇文护以绝后患。结果,却被宇文护查觉后先下手为强,将宇文觉废黜,并将其毒死。
孝闵帝驾崩后,朝中大臣极力拥立太祖皇帝的长子宇文毓为帝,是为明帝。宇文护无奈,向宇文毓称臣。宇文毓性格温和,宇文护以为他性格软易于掌控,渐渐却发现宇文毓不仅聪明能干,努力发展经济,而且威望日增。于是宇文护就假装还政,除了兵权,交还所有权力。不明其用心的宇文毓照单全收,真正做起了“皇帝”。宇文护既恨又怕,不除掉宇文毓,心中难安,于是指使庖厨李安在糖饼中下毒,毒死了宇文毓。
宇文毓临死前,大呼传位四弟宇文邕,群臣听在耳里,宇文护不得已拥立宇文邕为帝。
“是我低估了你。”宇文护冷笑一声,望着宇文邕和玉冰,“低估了你们。”
“处处隐忍,只为能有今日亲手诛你。”玉冰怒道。
玉冰所言也是宇文邕心中所想,这些年来,他说东征便东征,说言和便言和;他说一,他不能说二,空有皇帝的尊衔,敛去所有锋芒,忍气吞声,事事顺从,只为宇文护放松对他的警惕。今日,总算可以一雪耻辱,多年来的怨恨在胸口燃烧,“宇文护,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就算你们现在杀了我,你们能逃出去么?”宇文护嘴角渗出张狂的笑。
“这些你不用担心。”宇文邕冷言,目中却是烈火狂烧,“朕已经告知宇文宪、长孙觅和杨坚,立即领兵捕杀宇文会、宇文至、宇文静和宇文乾嘉,对龙恩、刘勇、尹公正、袁杰、李安等人就地处决;朕还派宇文盛前往蒲州,征调宇文训赶赴京师。朕想让你见你儿子一面,只怕你是等不到他回京师了,他也回不了京师!还有宇文深,朕会让他永远的留在西突厥。”
儿子被杀,他身边的人一一铲除,大势已去,宇文护面色僵住,盯着玉冰,“我娘是你接回来的?”
那日宴席上,宇文邕称截获母亲的家书,他当时就有怀疑,宇文邕身边的人他是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能力从岐国的宫中探知母亲的消息。现在想来,除了元玉冰,无人能办到。到底是他大意了,小看了这个女人。
“不错,是我派人接回你娘。”玉冰冷漠的看向宇文护,“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梅酒里到底有没有毒?”太医说母亲受了风寒,可是他不信这个女人会如此心善。
“没有,我只知道她受了风寒。”玉冰不屑的说道,“老夫人已是耄耋之年,年事已高,多年未有饮酒,又外邪入肺,别说是青梅酒,就是再温和的酒入喉,也会犹如火烧。”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多此一举,让迎蓝送来”说到此处,宇文护停了下来,已然明白了玉冰的用意。
“我若不让迎蓝送酒,你怎会亮出兵刃,你又怎会知道老夫人害怕兵刃,而解下佩剑。”玉冰望向拂袖坐下。
“她老人家在岐国沦为奴婢,定是受了不少屈辱。”一想到母亲,宇文护心中酸楚。
闻言,玉冰眼中划过一丝柔软,“试问高偡怎会放回老夫人,高偡恨你出兵东征,对老夫人是百般凌辱,为防她逃走,又为了泄恨,在她面前杀了数名宫人。我的人将老夫人带出皇宫后,一路遭高偡的追杀,老夫人怎能不怕。”
“你深居简出,忍很久了吧?”自她进宫,他就派人暗中监视她,五六年过去,她深居宫中,不问世事,他以为他看错了,便撤去了监视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看错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我怎敢轻举妄动。”她早就怀疑他与高偡另有交易,可是宫中布满了他的眼线,错一步,全盘皆输,她只有忍,六年过去了,他才放松戒备,她才有机会派冷冽去查。
“既是如此,家宴那日,你们为何不杀了我,又何必等到今日。”
“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杀的人是你,不想伤及无辜。”那日,宇文护想先行告退,带老夫人回府,她便知道当日是杀不了他,可是带回老夫人,以后再难有机会让宇文护解下佩剑。于是,她故意让李妙锦看到她打翻羽觞,让酒水顺桌流下。李妙锦是个通透之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流下意为留下之意。
“你处心积虑的想杀我,无非是想为高衍报仇,可是害死高衍的人还有高偡,你杀了我,何人能帮你杀掉高偡?”宇文护言语中甚是猖狂,他明白,那日他们留下母亲,无非是想留作人质,只是他向来自负,从未想过他们能杀得了他。
一听到高衍的名字,玉冰心口蓦地钝痛,他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命里,没有一句离别之语。白衣胜雪的身影夜夜出现在午夜梦回时,她追逐他的身影,却始终抓不到一片丝袍。这么多年了,她以为时间能抚平她的心,却没想到时间像一把利刃,将他的身影刻的愈发清晰。
他现在还好么?他是否已经转世为人,是否盖了一间屋子,植下一颗梨树,月溪花下,他是否在抚琴等她
“玉冰,玉冰。”看着玉冰目光中裂痕,宇文邕疼惜的唤道。
玉冰回过神,敛去悲痛,拂袖而笑,“高衍曾说过,你善于用兵,智谋超时,是个人才,只可惜你也太小看了皇上,皇上韬光养晦近十年,论用兵,论智谋绝不逊于你。”
这些年来,宇文邕虽从未与她谈论兵法,但时常与她下棋,从他的棋中,可以看出,此人心胸广阔,行兵布阵,不计眼前得失,能掌控全局,“东征岐国,最为关键的是东雍谷一役。东雍谷战线绵长,若将邹军化整为零,各个击破,攻下东雍谷并非难事。剩下的便是晋阳和定州,所谓上兵伐谋,只要用兵的当,谋略适宜,善用天时地利人和,邹军定能踏破晋阳和定州。”
玉冰的一番言语,听的宇文邕和宇文直为之一振,怔怔的看着这个淡若梨花的女子,竟有如此计谋,若是男儿身,定是出将入相之才。
“都说岐国孝昭元皇后谋略超群,曾不废一兵一卒攻下定州,又以三句箴言破下皇城,还助孝昭帝夺得帝位,我一直不信,现在看来,当真是我低估了你。”宇文护落魄自嘲,“今日落败,我自认命,要杀便杀!来世为人,我宇文护依旧是一代枭雄。”
“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玉冰淡道,“自古人死,讲究入土为安,以求转世为人,倘若将你挫骨扬灰,你还能来世为人么?”
玉冰的声音愈来愈冷,幽深见寒,宇文护一震惊恐,随即愤怒大骂,“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手上沾的血,何止你一个!我既敢杀你,还怕不得好死么?”玉冰瞬间出手,拔出宇文护腹部的短剑,剑刃上腥红刺目,沿刃欲滴,“我是否善终,你生生世世都别想看到!”
取出丝帕,拭去短剑上的血渍。这柄短剑还是大哥送给他的,没想到今日才真正派上用场。
宇文护悲极而笑,甚是悲凉,良久之后,面向宇文邕,气息微弱,“家母沦为岐国人质多年,也算有功于朝廷,请求皇上网开一面,放过家母”
“你放心,朕既已同意接她回来,断不会为难她。”宇文邕淡道。
宇文护勉力一笑,凄凉的望向玉冰,宇文邕答应他,并不代表玉冰会放手,这个女人他实在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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