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度过了很不好的一夜。
这不好的一夜是因为我接连做了几个梦,梦到的都是草草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我吓得够呛。
醒来后我犹自心有余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喝了口水拍着自己胸口安慰自己,还好还好,我不是唐僧,不是圣人,我的梦不会成真,没事的没事的。
其实我后来一共梦到过好几次草草,而梦中发生的事并不美好——至少于我而言。一次是梦见战争爆发了,敌人围了城,我送草草从城西门出去。一次是梦见草草结婚了,然后我带着一群人把她在出嫁的路上给拦了下来。
而这一次,梦很恐怖,我反正是吓了一吓。
上早自习的时候我跑到草草面前很认真的给她说了这个梦,她说我是在诅咒她。好吧,我这样想着,梦境毕竟是虚幻。但我再想了想,还是再给草草发了个短信——
我昨夜连番梦见你遭遇凶恶,并不是我心存诅咒。我吓得够呛,我希望你平安。虽然我们不再有往日的情份,但彼此还是应该相互关心。我今天早上说的话不是玩笑,你一定多多注意,照顾自己。有很多话不方便教室说,所以我给你发短信。以前太不懂事,给彼此造成了很多困扰。很快就要毕业了,我们可能再难相见。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处好关系,做好朋友。我以前的确对你存在过不少旖旎想法,在此抱歉。如果说我有什么牵挂,那么一个是她,另一个便是你。你不要恨我,我“骚扰”你,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亲近,并无恶意。相识是种缘份,应该彼此珍惜。希望梦境是反的。我不希望你死去。我的异性朋友不多,你不是最好的一个,但曾经有过曾经,希望你保重。收到回信。切切。
由此短信其实也可以得见,我们的关系,在那时候,已经到了何种不妙的地步。
怎么会就这样呢?
我想,是因为我的吃醋吧。我吃醋她和别的男生做同桌,我吃醋她和别的男生亲近,我吃醋我不再是她非常好的朋友,我吃醋她的好朋友圈子不再有我,我吃醋
反正我就是吃醋。
可是她总要自己飞的啊,她总要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美好的未来,我又有什么资格什么权力去过分干涉她的自由?
而就在这种吃醋以至于嫉妒的心理环境之下,一次可以说是极为猛烈的矛盾冲突,马上就要上演了。
那是大概“噩梦事件”过去半个多月之后了吧,我们换了一次位置。
这次换位置的方式自然也和以前一样,是依照成绩排名。
按照以往的成绩来看,我的成绩一般是在五十多名,也就是倒数十名左右。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的成绩是班上三十来名。
为什么会这样?有猫腻吧?其实不然,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次的成绩并不是一次统一的月考,而是根据此前一两周我们各科老师给我们考的试卷的成绩来定的,自己把成绩给报上去。
很巧,那一两周的试卷我考得不错。
比如数学,本来以我的水平大致是120的样子,但那次,我却考了142。那个晚上,正好我从县城转了一圈回来,刚回来就做卷子,拿起来刷刷写,就这样了。其实题的确简单,就最后一题难了点儿而已。就我们的数学而言,如果说你能保证前面的选择填空的75分全对的话,那么考个130多完全不成问题,当然,全对的可能性很小,大多靠运气,因为至少选择最后一个填空最后一个会是强力的拦路虎。
至于物理么,本来就是强项,这次好像也是有十的,语文嘛,也有100多,其余几科虽不咋地,统共合起来还是有四百,就这样,三十多名了。
这样一来,选择位置的自由权限就大了很多。
而轮到我进去的时候,正好草草旁边没有人。
那还犹豫什么?毫不犹豫地,我就走到了草草旁边。
但我没想到的是,草草对我的到来,极为的抗拒。
等位置选完之后,我就把东西搬了过来,但草草死活不肯,不让我搬,而我一定要搬,就在那儿僵持着。草草不愿僵持,就搬她自己的桌子,她跟另一边的唐青松说我们换个位置,唐青松就搬过来,草草就搬过去,我吼着张草草你敢!拉住她的桌子就是不让她走。李浪就在旁边说老班长你要做啥子,这孙子刚刚一直在阻拦我,我理也不理他,他就拉着我的桌子说老班长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当时就怒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说:“用不着你来充好人!”我看着眼前这个人,怒火之下,真的好想拧断他的脖子——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这样掐住他的脖子了。但理智还是残存,毕竟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初中时曾和我关系挺不错。
我忍住这种拧断他脖子的冲动,把手收了回来,没有再理会旁余,直接看着张草草。张草草毫不畏惧我,也直视着我,脸上的表情愤怒而坚定。我看了一会儿,突然泄下气来,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一时之间,再无半点争吵下去的想法。我就把桌子搬到了讲桌旁边的“封神”位置,并在这坐完了我最后的三个月高三时光,再没有变过。
但我依然抑郁,依然感到一股气压在心里憋得慌,发不出来。就这样我一气之下,当即就逃课了,出了学校,上了班车——是县城方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县城方向,但我就是上了车——可能是因为只有往县城开可以在车上待得更久走得更远吧?不管,反正我上了车。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六点钟的景色——初春的景色,油菜花又是满山遍野,一片烂漫。而我看着这烂漫,一时间却是有些手足无措。
不管它,且就这样吧,就这样任车前行吧。但到了讲治,我突然醒悟了——不能再走了。走哪儿去?走去干嘛?县城?别想了。
我就在讲治到宝石的那个路口下了车。
我在超市买了六罐酒——啤酒正好六罐一封,又买了几罐雪碧——防止自己喝醉,再买了几包花生米,就沿着去宝石的路往里走。
其实我不知道我是否是要去宝石。
反正就这样走吧,看吧,看两边的民居,看几个还逗留在路上的小学生。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岔路口,我就拐了进去,又走,就看见了一个幼儿园。这个幼儿园建得可真不赖——当然是与我们双河小学的幼儿园相比。幼儿园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全铺着绿色的地毯——看起来就像草坪,这是怕孩子摔倒擦伤。院子里很多玩的,木马,秋千什么的,还有一个小城堡,一个滑梯可以从小城堡里滑出来。看呀,现在这些小孩子们多幸福啊,这么多好玩的,哪像我们小的时候,有个铁环滚着就像是在天堂般幸福了。
我就站在幼儿园的大铁门门口往里看,脸上满是羡慕之情。后来我大一暑假在北京一个幼儿园翻建暖气的工地上玩时,却发现我已经玩不了这些东西了。唉,毕竟是长大了。
我继续往前走,却看见一条天渠从公路上凌空而过,天渠的延伸正好在幼儿园的后面,我想了想,就跟着天渠走了。走过了幼儿园,走到了一条小河旁。
我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条人工河——河堤很整齐,岩石都像是被打磨过的,且河床高出一岸的农田许多,而另一岸过去则是群山。我从河上的一座平板桥上过去,就开始了爬山。
这个山半山腰以下都是土地,是耕种着的。山脚下种的是油菜,山上么是梯田和杂土,现在正是闲着。我就走过了油菜花,走上了闲土,走得高高的,找了根田埂坐了下来。
此刻在我这儿,以我的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得到下面的讲治镇,以及讲治过去的山上弯弯曲曲的公路和零零散散的房屋,房屋之上都已燃起了炊烟——大家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而我却在这儿开始了独饮。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喝得比较多的独饮。
虽然此后我会喝许多次独饮,但这是第一次。
我喝了两罐,剥着花生,越想越觉得烦——我就是想和你做同桌啊,我只是想和你同桌啊,我就坐在你旁边啊,我又不会干嘛,我又不会影响你,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让我做同桌呢?
王八蛋张草草!
我也想学好啊。
但其实,学好这个东西,和与谁做同桌,无关。
真的无关么?
真的。
我就这样想着,就这样喝着,就着花生米几罐啤酒下肚,没有醉倒,只是有些晕沉。晕沉的我呆呆地坐着,耳听得旁边山上半山腰人家的犬吠,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又是在哪儿。
等我这晕沉了好一会儿,我才把剩下的半罐雪碧给喝了,又想了一会儿,就沿着土坡,下去了。
一年之后,高复之时,也是同样的三月,我再带着老项来这儿,也是在此地,两人小酌。
而那时候,已然是在怀念,想念草草了。
下山之后,我就回了兰溪。
这时候的末班车已经没有了,怎么回去呢?我在讲治镇上找了个摩的,搭摩的回了兰溪。
但我到了兰溪却没有马上回学校。
一路的风吹,把我的酒给吹醒了,也把我的肚子给吹饿了——毕竟喝啤酒不能取代吃饭。
我就进了程记轩的包厢,很豪气地点了三个菜——一个小份仔姜鸭,一个回锅肉,一个小炒,这实在是很浪费。
可是我就是心情不好啊,可是我就想吃啊,我知道我这样对不起爸爸妈妈的血汗辛苦,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其实吃饭的时候我吃得很艰难,好几次不想吃,就想趴着哭一下,可是我还是一口一口地吃着——我才不会哭呢。
但其实我哭过,很多次。
但这会儿我不能哭。
吃过了饭,我回到宿舍躺了躺,再来到教室。老范后面来巡查的时候看到我回来了,也没说话,只是多看了我几眼。
不久后,大概又是半个多月,老范又组织了我们去春游。这次春游的地点比较远,在州城凤凰山,具体事宜我在《那年游事——记游州城凤凰山》里有过详尽描述,此刻不再重复。
而这时候我的心情——和张草草的心情,已经慢慢调复了,调平了。在这高三最后的两个多月里,我见了两次清清,免不得又是一番纠缠折磨心伤。当然,这是另话,此处不言。
老蒋的生日是在一个周六。
为什么要单把老蒋的生日拿出来说呢?原因很简单,老蒋的生日宴是在家里办的,我们兄弟几个,是在老蒋的家里吃的饭。
我们时常在老蒋家里吃饭,在老蒋家里聚会。
记得那还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到老蒋家来吃饭。那天放学,我们两个一路边走边聊。走过了我家,我没有停,继续送老蒋。就走过了老院子,走到了河边。沿着河边走到一座老石板桥,过桥就是老蒋家了。我和老蒋就在这儿要作别,老蒋说要不到我家吃饭吧,正好这时候老蒋妈妈也出现在了老蒋家屋子前面,隔着远远的看见我们,也叫我上去吃饭,那我自然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就到老蒋家吃了个便饭。
后来啊,这饭一吃就是十多年。
其实有时候想想也是,我们这伙子人,就这么过了十多年。十多年的兄弟情啊,这其间的感情,这其间的友谊,是多么的难得!
老蒋妈妈,我们应该喊伯母,用我们那儿的话来说就是嬢嬢(niang,轻声),烧得一手好菜,所以我们很喜欢吃。加之她人又开明,所以我们也很喜欢在老蒋家待,并不会有什么拘谨之感。而且老蒋的妹妹兰兰也是自小和我们熟识,就像我们的妹妹一样。
在老蒋家吃饭的次数很多,这就导致有些记忆重叠。不过没关系,记不记得都没关系,反正以后还是要去吃的。哈哈。
记得很深刻的一次是高二上学期的一个周末。那次老蒋和通哥刚领了高一的奖学金,我们就闹着说要老蒋通哥请客,于是就合计了一下,就定在老蒋家里,大家一起聚聚,热闹热闹。
下午的时候,我们来得很早——因为隔得近嘛,抬抬腿就到。来得这么早,做什么呢?这时候吃高粱的时期也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着实说,老蒋家的高粱可以,我们非常喜欢做的一件事儿就是去老蒋家砍高粱吃,甜高粱嘛,水多且甜。
我们就决定去散步。就一行人七八个就沿着老蒋家屋后的那条公路走。这时候的公路还没有硬化,还是那种渣滓土路,不过走起来倒是更有情趣一点。走啊走,走哪儿去呢?就走到一个三岔口,从这儿既可以走石油局,也可以走景坝,那就沿景坝那边走吧。就走着走着看到一个天桥,天桥即是引水渠,过凹谷的时候以密集小拱跨过去。这种天桥在我们那儿不少,渠身窄,而离地又高,对于富有冒险精神的男生来说极有吸引力。
我们就走过了天桥。过了天桥,看看四处,哦,这儿我就太熟悉啦,这不就是屈香家附近嘛。屈香是我们小学同学,也是我亲戚,按辈分来说应该算是我表姨。我小的时候经常来这儿走亲戚,记得屈香家是一幢很不错的竹木二层结构,虽不雅致,倒也古朴,我就说我们去那儿看看吧,一行人就下了土坡而来。
而这一下来,我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物易人非。
只见以前的院子——一个三合院,此刻右边的厢房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正面比较完好的三间屋,以及颓圮的左厢,古老沧桑。
而我所说的那栋竹木结构,就是左厢。
它已经倒了,已经塌了,已经不再有往日的精神。往日的它,虽然古老,但却依然有活力。
而现在,真的是半截入土。
我在那儿看着,有些凭吊的意味。这时候屈香的爷爷出来了,就说这不是茂丰吗,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我和老人家聊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也就是在聊的过程中,我了解到,这个往日活力十足的院子之所以如今这么冷清,就是因为一次爆炸——他们在做鞭炮时的火药爆炸。做鞭炮,一直是这个院子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
可惜了。我叹了口气。
但年轻人的感叹是不会持续很久的,我很快又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谈聊中去——我们有过无数次这样的谈聊,每一次回家的路上,都是一条思想交流迸发路。一伙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有聊的,也总是激昂振奋的,意气风发的。
呵,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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