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山，寻个客栈停下吧。”苏仲清没来由的咳嗽不止，朝着正对他投来关切目光的王物山挥了挥手后，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嘴角。
王物山欲言又止，万般无奈，只能暗叹一声后，鞭子一抽，催促马车快速前进。
他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马车内的情景，苏仲清在帮昏迷的莫离调养伤势，表情平静，一如他平时的淡然。
马车内鲜血四溅，四周都已被莫离染上了丁丁点点的深红之色，尤其是门帘上，一片又一片红色区域包裹着其自带的白色，更显触目惊心。
左使默默转头，脑袋上似乎有了什么动静。
“又来一个。”
一道白雷自头顶乌云闪电降落，心念一动间便已到达马车上空。
整个余杭镇陡然闪光如白昼，强烈的光芒从闪电中喷发而出，宛如一个小型的太阳，将这座小城的日夜颠倒，化黑为白。
苏仲清微微抬头，时间仿佛就此停止，拇指粗壮的闪电禁锢在离马车不到三尺的上空，再也动弹不得。
一股足以让寻常修士立刻粉身碎骨，凡人瞬间化作虚无的威压从雷电中传来，笼罩在整个余杭镇的街道上。
首当其冲的是莫离三人所在的马车，这辆来余杭镇途中花重金购来的马车瞬间被击碎为湮粉，黑马连带着车身一同消失无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甚至连一声低鸣或是木材粉碎的声音凑未曾发出。
眨眼间，街道上便只剩了莫离三人。
刮风了。
地面的积水被狂风推动着朝低坡涌去，莫离裤脚袖口被吹得紧贴在身上，头发亦是狼狈不堪，半晌间，莫离已是呼吸困难，小脸愈发惨白，竟是晕厥了过去。
“砰！”瓦片碎裂的声音，左使王物山循声看去，只见路旁一间无人居住的破屋被大风掀开了房顶，瓦片在风中乱舞，砸向地面，更远的高空，以及莫离这里。
那道闪电依旧停在半空，只是威压已不再，一块残缺的瓦从屋顶袭来，径直穿透这道闪电，将其击碎成了星星点点，散落在了空中。
苏仲清咳嗽一声，拿开了护着莫离的手，缓缓看向了天空。
云层仍在聚集，一片片乌黑的云堆中，隐隐有白光闪烁，似乎天上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余杭镇中的三人。
风暴将至。
“足足千年过去，你这仙君依旧当得如此窝囊。”苏仲清伸出右手五指，密闭的手指缓缓松开，露出缝隙，而其目光，则是透过五指的缝隙，看向了云层中正在凝聚的那一道闪电。
他虚眯着双眼，就这么盯着云层，之后一言不发。
云层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骤然间变幻不断，时而凝聚时而散开，仅仅十息间，闪电已是重复了几十次。
那股毁灭的气息随着云朵的变幻而在强弱间不断转换，最后隐隐有凝实的迹象，它的正下方，正是莫离。
苏仲清轻笑一声，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在这沉寂的余杭镇内响起。
“当初在老夫病危时，你不敢将诛邪剑插入老夫心口，如今面对痊愈的我，你却有了胆气与我较量一番，实在讽刺。”
“老夫当年为了炎天子毁掉了仙榜，你是那些反抗者中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不是老夫杀不了你，而是不愿。”
苏仲清五指蓦然合拢，握掌成拳，并猛地往下一划。
隐隐听得一声惨烈的回声飘荡在空气间，左使王物山似是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随后看向了之前乌云汇聚的地方。
一片漆黑如墨，乌云消失，闪电也不见了。
他浑身一个哆嗦，艰难的低头，微微偏过目光，那道闪电，却是出现在了苏仲清的手里。
拳头大小，如一根被斩断的木头，就这么被苏仲清这么面无表情的捏着。
这道闪电似有灵，虽是被捏着无法动弹丝毫，但其形状却是在不断的挣扎变化。
“想来你还不明白我为何没有杀你而是吩咐你去掌管灵界的秩序，既然如此，那你大可继续糊涂着，老夫也不会主动去找你的麻烦。”
苏仲清轻轻一抛，解开了对这道微型闪电的束缚，后者立刻如蛟龙入海，体型壮大了无数倍，转瞬间横亘在这天地两端。
它刚想缩回天空，时间却再次定住，同时苏仲清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
“这雷电仙君的名号你继续戴着，哪有渡劫者你劈便是了，老夫不会过多干预，最好是劈出一个能顶替你的真仙出来，因为你体内的仙种，即便老夫不取，离儿也会去取。”
话音落下，风停。
闪电缩回天空，逐渐化作一个肉眼难以发觉的白点，狼狈离去。
夜深，街道上滴下零星雨点，暴雨又来了。
苏仲清抬头，目光深邃，不知看向何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公，好大的雨啊，我们的马车呢？”莫离幽幽醒转，绿豆大小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弄得他睁不开眼，说话也是咕噜咕噜的。
他胡乱抹了几把脸上的雨水，看向了身旁的外公，顺着后者的目光，看向了漆黑的天空。
“哇，好大好白的闪电啊。”莫离双眼浮现蓝色幽光，嘴里喃喃道。
苏仲清失笑，收回目光，摸了摸莫离的脑袋后，转身朝着街道深处走去。
“离儿好生修炼，以后便可去天上把他摘下来了。”
莫离抓了抓后脑勺，快速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诶诶诶，它怎么缩回去了！！！”莫离突然惊呼不已，手指着黑黢黢的夜空，有些兴奋的叫着。
“因为它怕离儿。”苏仲清笑道。
莫离撇了撇嘴，遗憾的叹了口气后，跟上了外公。
在他们身后，王物山一脸骇然，看看夜空又看看莫离转瞬即逝的蓝色瞳孔，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随着莫离三人的离去，街道上再无一人，这座小镇仿佛始终未曾听见外面的动静，万家灯火无一亮起，鸡犬安宁，万籁寂静，时至三更后，才隐约有浅浅的呼噜声传来。
“阿嚏！”打着把油纸伞却依旧浑身湿透的姜予无语的抬头看着余杭镇的牌匾，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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