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今年……
不过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
很多成年人面对如此逼迫，都会惊慌失措。更何况小菲。
所以在会议室，小菲面对这几人毫不客气地逼问，差点哭出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落下来。
张冲心中叹息，同时把实况转播到席栾手机上。
这一出是席栾安排的体验游戏，席栾当然会在暗处观察。
其实这种情况是心照不宣的。
当然，如果小菲没有用开除威胁这几人。这些人会看在席栾的面子上，不为难她……
这一天结束后，席栾对小菲说:“你一直都在父母给你创造的树荫下乘凉，如果没有父母，你能不能做到普通人那般优秀呢？”
这一天发生的事，可以算是席亚非人生中第一次冲击。席亚非一直都记得自己坐在会议室主位上，被一群人逼迫地无还手之地。
成长就发生在一瞬间。
席亚非一下子明白了同龄人不明白的道理，也接受了同龄人，一般人不曾接受的压力很大挑战。
对穆槿来说，她发现自己的孩子，变得更加有主见。
穆槿问席栾，用了什么办法。
席栾含糊地告诉穆槿，体验游戏。
这种体验游戏很流行。穆槿也没太当回事。所以她根本没想到，席栾居然能狠心到让自己的孩子面临那种尴尬的处境。
一晃眼，小菲到了上小学的年龄。
此时穆槿已经收集到了具有代表意义的时间纵向跨度数据，编写教学实验专利的最后一步。
席栾把手中大权扔出去，不动声色地物色接班人。
景少和顾青青经历过分分合合，决定结婚。小亮瑜和小芳充当他们的花童。
景少和顾青青婚礼后，小菲无意对穆槿唠叨，“妈妈，我觉得哥哥和姐姐走在一起，很有夫妻相。”
孩童之语，不足为据。
穆槿听过，笑过，也没问小菲为什么这么说。
不过景少婚礼后，白婧从国外回来，接走小亮瑜。
小亮瑜出国前，抱着小菲哭道:“哥哥不在了，有人欺负你，你就记下来。等哥哥回来，帮你教训他们。”
彼时的白婧，已经洗尽铅华，眼眸中是不悲不喜的光芒。
穆槿近距离看到白婧，半生悲喜落定，一下子不再憎恨白婧。但也不再期待遇到白婧。
机场广播站提示登机，白婧牵着小亮瑜到检票处，再未回头。
生活，就这样平稳无波向前走。
很快，小菲小学毕业。
为了庆祝小菲即将成为初中生，也为了锻炼小菲的生存能力，席栾给了席亚非一张副卡。让席亚非自己设定旅游路线，可以去跟团环球旅行，可以自驾游。
席亚非正是撑死胆大的年龄，当仁不让选择自驾游。但席亚非又不是鲁莽的孩子，她在网上招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驴友，浩浩荡荡出发去浪漫之都，巴里。
御龙苑中，穆槿看着席亚非一本正经地收拾行李，准备摄影器材，忍不住眼眶湿了。
时间真的过的太快。她印象中，席亚非还是那个躺在她怀中牙牙学语的孩子，一转眼就会跑会跳，能独自上学旅行……
席亚非离开后，穆槿因为太担心孩子，做了两场噩梦。梦中的席亚非出了各种状况。比如交通事故，比如恐怖袭击，比如自然灾害……
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而每当穆槿惊醒后，席栾也跟着醒来。黑暗中，席栾看着穆槿抽动肩膀的影子，心中就忍不住叹息。
人活到一定年龄，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为父母，为孩子。尤其是中国的父母，把孩子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当孩子这个角色缺掉，父母会很适应。所以有很多空巢老人。
所以席栾在某个休息日，带着穆槿去他们经常去的私房菜馆。
私房菜馆，仍是那副复古的布置。窗外飘着粉红色的花瓣，环境清幽雅致。
席栾给穆槿布菜，发现穆槿眼角爬山了鱼尾纹。他知道女人很在乎年龄，很在乎容貌，没拿这个打趣她。但却记在心里，悄悄让张冲找了去皱效果好的护肤品……
而穆槿在安静的环境中，更容易深思怀念。
这个地方，有他们太过故事。，承载了太多心酸欢乐。
穆槿回忆过去，情绪激荡，余光看到席栾温柔雅致的面容。
这个男人，随着岁月变得柔然，而坚强。但一直保存着一份本真。
席栾，这就是她的男人啊……
穆槿忍不住嘴角微翘，摸上席栾的脸。忽然心中有所触动，问席栾，“今生相遇，前世之约。我们现在约定下辈子再相遇，下辈子，真的能相遇吗？”
席栾只把这话当成情话，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当然。”
穆槿慢慢吐出一口气，眼前一阵晕眩，意识消失前，她看到席栾惊慌扭曲的脸……
两天后，席亚非匆匆赶回来，一路奔波到医院，冲到休息室中，看到一下子苍老很多的父亲。
席栾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黄叶，好像没发现席亚非过来。
席栾死寂的面容，让席亚非心惊，席亚非抖着嗓子说:“爸爸……”
席栾淡淡地笑了笑，“你来了？”
席亚非走到席栾身边，握住席栾的手，“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
席栾说:“你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在你两岁的时候，她接受过一次治疗。把治病因子压制住了。”
席栾说着，声音融化在风中。
席亚非眼眶红了，“那现在呢？”
“治病因子……其实并不是压制住了，只是潜伏在身体中，到了时限，就会爆发。”
席栾想起穆槿昏迷前对他说的话，心头闷闷地痛。
他这辈子，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甚至本人也在生死关头走过两遭。但这次，他有种感觉，穆槿这次，是真的要……彻底离开她了。
席栾说:“小菲，二十多年前，爸爸第一次见到你妈妈……”
席栾唠唠叨叨说起过去的事情，说他对穆槿不好，说他的悔恨……
席亚非听得泪如雨下。
“爸爸，不是的。妈妈曾经告诉过我，她说能嫁给你，用尽了她所有的好运气。妈妈一直很爱你。”
席栾抿嘴笑了，拉回飘忽的目光，看向席亚非，“傻孩子呀……”你才是多大的孩子，就懂爱和不爱吗？
爱啊……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呢。
两天后，穆槿的遗体被送到告别厅。
顾青青看着如同沉睡一般的穆槿，以为穆槿在和她开玩笑，对着遗体说了半天废话，才哭出来，“怎么一下子，毫无征兆地，就走了？”
景少扶着顾青青的肩膀，担心她因过度伤心而昏厥。
席栾目光平静地看着穆槿，没有回答顾青青的问题。
整个仪式中，席栾都很平静，好像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
之后，席栾把穆槿送去火化，把骨灰盒放在墓坑中。穆槿的墓碑旁边，立着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墓碑，立着大宝的墓碑，还有席爷爷的墓碑。
这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席亚非失去母亲，扑在墓碑上嚎啕大哭。
席栾看着墓碑上，穆槿那张笑容恬淡的照片，缓缓叹了口气。
两天后的晚上，席亚非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和席栾在书房秉烛夜谈。
书房，是穆槿生前除了幼儿园之外，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
这里留着穆槿很多痕迹。
席栾坐在书桌前，摊开穆槿最喜欢的一本书，神情恍惚。
席亚非问他，“爸爸，你难道不伤心吗？”
席栾说:“伤心，倒是也有。不过我想起以前和你妈妈探讨过的话题，又觉得这份伤心没必要。”
“你知道吗？你妈妈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她通晓很多领域的知识。你太爷爷活着的时候，他们最喜欢探讨历史和哲学。”
“我记得有一次，他们讨论老庄。”
“庄子在妻子死后没有悲伤，反而鼓盆而歌，大为庆祝……”
席亚非刚失去母亲，为了弥补心中的空缺，任何和母亲有关的事情，她都很愿意听。
席栾看着灯下浮动尘埃的光柱，陷入自己的回忆，“庄子认为道法自然。认为天人合一。你母亲对庄子的理解，用一个比喻来解释。人和植物是一样的。扎根在土壤中，吸收土壤中的养分，成长，成熟，最后掉落，回归土壤。”
“所以你母亲被埋在土壤中，成为新的养分，滋养新的植物。”
席亚非听得懵懂，不停的流泪。
席栾摸着她的头叹息，“你这么小，我真放心不下。”
席栾说着，就想起自己的爷爷。
身临其境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爷爷，承担了怎样的痛苦。
席爷爷中年丧妻，一直没有再娶，把席峰拉扯大，看着席峰结婚生子。然后又把席栾养大……
席栾闭了闭眼，仰头看着虚空，那处好像出现一个虚影，虚影笑容温恬，眼眸温柔。
“你会等我吧？”如奶奶那样，在奈何前上等。
你我相约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