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雪松三部曲之鼎业 > 正文 41
    杨秋红也弄不清,她和李仕信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是五二年经嫂子乐惠莲介绍,和在北城钢铁厂一高炉工作的李仕信认识的。那年她二十四,大李仕信两岁。

    那会儿,在北城钢铁厂工作的单身小伙儿对周边村镇待字闺中的姑娘们的吸引力是最大的,因为他们上班儿挣工资,有稳定且可观的收入,可以给家庭一个安定c宽裕的物质生活基础。如果哪个姑娘和这样的一位“钻石王老五”成了家,在聊天儿时便会给丈夫一个响亮而骄傲的称谓:“俺家上班儿的那位”。

    李仕信来自农村,聪明好学,几年工夫就把炉前工的各个岗位都干了个遍,而且是样样儿拿得起放得下,因而当上了副班长。以他的条件,杨秋红自然是心里乐意没得说。但她自身条件就相差得多了,年龄大两岁不说,还是一没文化c二没工作。然而见过面后,虽然双方话都说得不多,但事后嫂子乐呵呵地咬着秋红耳朵说:“人家小李子看上你啦!毛丫头,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杨秋红个头中等偏矮,长得白白净净c眉清目秀,体态略有些胖,但并无丝毫臃肿之感。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她的长相在女孩子里头也算得上中游。加之情性温存体贴c贤惠柔弱,在小伙子眼里也的确称得上是居家过日子的如意之选了。

    他们结婚时正赶上北城钢铁厂在鼎金街区域西部扩建125排平房,于年底建成,即所谓“新房子”。李仕信作为高炉炉前工中的骨干,毫无争议地分得了一套。但他更喜欢“老房子”的格局与设施,觉得住着更舒适方便,便设法与别人调换了一下。

    “老房子”当初是一排住两户,解放后,为多安置一些职工,北城钢铁厂对其做了改动,将原来一户分隔成两户:起居室原本有两间,现每户一间;面积13平米的客厅中间打了木板隔断,一户一半;其余厨房c厕所c储藏室c洗澡间等,均为两家共用。

    婚后生活一直甜美而宁静。杨秋红为了自食其力,在安兴镇上的清洁队当了一名清洁工,业余时间还积极参加扫盲学习,进步很快。她给李仕信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李仕信在事业上更是“芝麻开花儿——节节高”,作为乐永乐徒弟,他和阎岩是师傅最得力的“哼哈二将”。五四年永乐从志愿军复员回来时,他已当上一高炉炉长,并多次获得“先进生产者”c“劳动模范”等荣誉。

    李仕信自己对经济管理很感兴趣,利用业余时间在北城钢铁厂职工业余大学相关专业学习,获得了大专文凭。后来,又参加了经济管理方面的中层干部培训。五八年三季度末,北城钢铁厂升格为北城钢铁公司,转过年来,李仕信调到公司原材料供应处,担任原料供应科副科长。

    杨秋红除了操持家务c拉扯孩子,在工作c学习上同样十分努力,多次受到单位上的表彰c奖励。在他们家客厅北墙上,起初只有一幅他俩的结婚照,后来,随着岁月流逝,结婚照周围越来越多地挂上了各种奖状;东墙吊柜下的那只明柜上,也逐渐摆上了各种形状的奖杯。这些,成了他们夫妻俩辛劳c勤奋c上进的证明。

    加班儿对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儿,秋红的加班儿多集中在节假日,平时则比较正常,长白班儿,早出晚归。李仕信的加班儿就是经常性的了,无论在高炉还是在供应处,事儿一忙起来就白天黑夜连轴转,几天不着家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但后来,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大体上是近几年的事儿,李仕信不回家住的时间越来越多c越来越长。与之相辅相成的,是夫妻俩之间的话越来越稀,思想c情感沟通c交流越来越少,相互之间的关心c挂念(正确地说是他对她的关心c挂念)越来越淡(而她对他则是想关心c挂念而不得)。

    杨秋红天性寡言少语,李仕信也不是个爱说笑的人,所以,他俩从搞对象时起就是十分“安静”的一对儿。但那时的“安静”与此时的“安静”并不相同,这一点,秋红并女人的直觉能够分辨出来。那时,李仕信说话相对主动一些,该说的话他一定会说。他会说出对家庭的想法和打算;他会说出想要做的事情与做的方式;他会比较含蓄而质朴地表达他的情绪c感受。而对于这些,秋红一般是专心地倾听和柔情地依从。另外,有许多交流是用语言之外的方式进行的。如一个笑望个牵手个拥抱个亲吻,这些,就足以让她心满意足,足以让她为他静相厮守。

    然而,如今的“安静”是空谷般沉寂的“安静”,一个笑望个牵手个拥抱个亲吻,对这些秋红早已不存奢望,因为这都是很久没有发生过的事了。起初她以为这是因为他们之间地位c身份的进一步悬殊造成的。此时的李仕信已担任北城钢铁公司原材料供应处的副处长,而她仍然是个清洁工,而且每天都要在安兴镇最繁华热闹的那条主要大街上骑着清洁车往返操作。为了不给丈夫“丢脸”,她上班时开始戴上口罩,即使最闷热难耐的三伏天儿也不例外。她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丈夫,并笑着说:“这样,也省得别人看见了会笑话c议论你。”而他听了仅“嗯”了一声,没有肯定,更没有赞许。

    “嗯。”这个毫无感情c冷漠至极的语气词是她现在听到频率最高的他的回应,它充分代表了那种令人绝望c窒息的“安静”。

    她开始主动说话,和他商量一些家里的事情,但得到的回应亦极其简单,往往是“嗯(表示同意)”或者“别介”,但为什么“别介”就不再往下说了。如果她斗胆询问,他就会眉头一皱说:“我说了别介就是别介!”

    对这种日渐浓重的冷漠她不敢过多抗争,这一是缘于她天性懦弱,二是缘于从他们相处开始就萌生的自卑,三是缘于维持家庭完整的强烈愿望。她没有抗争的资本,更不想惹得他彻底翻脸。

    他不回来的日子越来越多,即使回来也是闷着头吃饭,吃完饭看看报纸c写写材料,然后自顾睡觉。但即使这样,她也总是精心地伺候好一切。

    原材料供应处在故城大街路南的北城钢铁公司基建大院儿里,大院儿南部有个单独的平房院落,里面有供应处的库房和办公室。秋红知道,丈夫办公室附带一个有床铺的休息间。基建大院儿有食堂,下班后李仕信在食堂吃饭,然后就可以回办公室休息。

    及至到今天,李仕信已发展到整月不回家,只在发工资的次日回来一趟,而且是算准老婆出去买菜的时间,把钱压在日历台底下,然后就走人,基本上不与老婆打照面儿。但这已使杨秋红感到些许宽慰,毕竟这说明他在经济上还打算对这个家庭负责,她也只得满足于此,别的实在管不了,也实在没有心绪去管了。

    四月十五日,是他回家送钱的日子,她出了家门后没有去供销社,而是远远地在街对面守候。等他放下钱出来,她迎了上去。

    “今儿个晚上下班儿回来吧。”她轻声地说。

    “有事儿?”他问。

    她点点头:“嗯,晚上志江c雨馨他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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