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七指花癫 > 正文 第六章 术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西河县人民医院外科手术室。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活动手术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这玩意儿早就听说过,但亲眼见到它还是第一次,我很纳闷这灯照在人身上居然不会有影子,便忍不住侧过身子趴在床沿往下看。

    “不许动!”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

    我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失去支撑的身子扑通掉在地上。我忍着疼痛灰头土脸爬上床,不过我倒是看清楚了——确实没有影子。

    在我身旁,白色的人群无声来去,他们的脚步迅速而轻盈。这里每个人都穿着消过毒的白大褂,眉上都严严地戴着印有“手术室”字样的浅蓝色消毒布帽,人人眼下都是一个大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这里的人看不出美丑,要是不仔细分辨,你甚至都看不出他们是男是女,这些人是主刀医生c助手c麻醉师c器械护士。

    趁着现在无所事事,我还是向各位看官介绍一下我和我的家吧。

    这话说来就有点长了一一一一一一

    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我叫楚欢,楚是楚留香的楚,欢是李寻欢的欢。目前是浣大中文系准二年级的学生。

    我家姐弟三人,姐姐楚何(‘何’是我妈妈的姓),弟弟楚乐,我是老二。

    爸爸早年一直在外地工作,一年休不到几天探亲假,直到前几年才调回本地一家国营小厂。

    妈妈最是辛苦了,从小把我们姐仨拉扯大,其中的艰辛难与人说。在我爸调回来的那年,组织上照顾把我妈也调去那个厂。一年前企业改制,妈妈下岗了,多年来积劳成疾,患有高血压,现在只能断断续续的做点力所能及的小生意补贴家用。

    爸爸因为有点文化,又曾是厂里的中层干部,成为改制后厂里的少数几个留守人员之一,每月能领到些微薄的工资一一一一一一

    先说到这里吧,麻醉师拿着针管过来给我打麻药了一一一一一一

    “开始!”主刀医师一声轻喝。

    氧气瓶的塑胶导管插进我的鼻孔,心电描图机的探头也伸到我的左胸一一一一一一我突然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想活动一下我的‘无影’脚,却动不了,估计麻药的药力已经起效。

    看到医生手里明晃晃的手术刀,我一紧张赶忙叫道:“等一下!”

    大家都停下来看着我。

    “能不能把这个管子拿掉,”我手脚不能动,只能用眼神示意:“我打个喷嚏先。”

    手术部位消毒后,护士推过来一个托盘架,那长方形的盘子内有各种型号的手术刀c剪子c缝针c羊肠线c有牙镊c无牙镊c固定镊c止血钳,老虎钳c扳手(后面两种也许是我看错了,我正迷糊着)一一一一一一还有一大扎止血纱布和几袋血,应该是预备着以防出现术中大出血的情况。

    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一一一一一进行着一一一一一一行着一一一一一一着一一一一一一

    我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约一个多小时后,手术结束。

    在我被推出手术室的瞬间,除了爸妈憔悴的身影,我还看见走廊尽头那个背着双肩包的单薄少年。他微微弓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着气。随后仰起脸笑着朝我走过来,额头上是大颗的汗珠。

    我扬起手拍了下他屁股,扯动了创口,痛得我呲牙咧嘴。他却背过身,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然后转过来帮着推手术车。

    “乐儿,你怎么把书包背来了?”妈妈问他。

    “今天周五。”

    “那也应该把书包放家里啊?”

    我有气无力地说:“他傻呗,妈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吗。”

    “你才傻呢,我刚到楼下,碰见了刘婶一一一一一一”

    我被推进了病房,里面除了一张病床外,还有电视c空调c玻璃茶几c沙发,倒像是个小型会客厅,旁边有单独的卫生间。

    这是电视上才能见得着的场景啊,不是军政领导都不能有这待遇,要是门口站一保镖,旁边坐一秘书就更像了。

    我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空调冷风丝丝吹着,心中惬意无比,谁说有钱才能任性,咱没钱不也照样任性嘛。

    “小乐,给我削个苹果。”

    “一一一一一一没有。”

    “那泡杯龙井。”

    “没有。”

    “好吧,拿个烟灰缸过来。”

    “哦一一一一一一”

    我掏出烟,扔给我爸一根。

    “就知道抽抽抽,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小的这样,老的也这么没见地。”妈妈埋怨道。

    “没事。妈,我又没伤到肺。再说,术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其实我知道,妈妈平时并不怎么反对我抽烟。我爷爷是铡烟丝出身,老烟枪。我这叫血统纯正,作为老楚家的长房长孙,我打出生开始,血脉里就流淌着尼古丁的基因。

    前两年我爸还是厂办主任的时候,家里的抽屉里经常会有不少各种牌子的烟,妈妈总会藏起几包她认为最贵的,趁我回家时偷偷地塞给我。

    没一会儿有护士进来,给我量了体温,测了血压和心率,出门时说了句‘病房不准抽烟呵’,我没理她。我现在可是,再也不是后面那个p了。

    在我又点了一根烟没抽几口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声音叫到:“又抽烟,熏死了,快把窗子打开!”

    我一哆嗦,烟掉床上把床单烫了个洞,赶紧捡起来摁灭在烟灰缸里,随后闭着眼睛哼唧起来。

    “楚欢,你少给我装,别以为包得跟粽子似的就能为所欲为。”

    我说:“姐,我一个垂危的病人,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你垂危?护士带我过来的路上我就打听清楚了,像你这样的小伤,医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哪有那么多,我都了,我还不严重?”

    “严重你还抽烟一一一一一一说吧,晚上想吃什么?乐乐,你不用上晚自习吗一一一一一一对了,今天周末。”

    妈妈说:“随便弄点吧。”

    楚何出去后没多久,提了五盒快餐回来,小乐找了个枕头给我垫在后背,我半躺着打开盒饭,里面有鸡腿。

    楚何扒拉了大半的饭菜给小乐,说‘你长身体,多吃点’,然后又把她那份里的鸡腿夹给我:

    “我不爱吃这个,你给我处理掉。”

    其实我知道她爱吃,小时候每逢过年家里都会杀只鸡,我和小乐一人一只鸡腿,是那种手枪型的。她每每都要盯着我们的碗说:

    “妈妈,长大后我要当科学家,我要发明长四条腿的鸡。”

    楚何很漂亮,有一种古典的美。她比我只大两岁,我却有点怵她,但她的学生都挺喜欢她。师范学校毕业三年,她一直都在县城附近的一所乡中心小学当老师,节假日给学生做做辅导,平时一般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

    晚饭后又来过几拨护士,无非还是测测体温血压什么的。也来过一个医生,向陪同护士问了问我的情况,检查了下我的手术创口,再叮嘱了些术后注意事项,然后就走了。

    最后在我和楚乐的一再坚持下,决定由他做我晚上的陪护。

    住院的日子乏善可陈。医生护士每天几次例行公事的来看几眼,一日三餐都是妈妈在家里做好给我带来。小乐向班主任请了晚自习的假,他学校离医院较近,走路也就十几分钟,于是成了我的专职陪护。

    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习,晚上我一般不看电视,经常是点着一支烟,躺在床上任由烟气缭绕,貌似深沉地思考着我浅薄的人生。

    偶尔也起身在房间里走动,但基本不出房门。如果提前得知楚何要来,我都赶紧让小乐清理烟灰缸,打开房门和窗户,通风换气以掩盖我的‘罪行’。

    楚何每回来,都是先把买来的水果放在我床头,然后抽抽鼻子,嘿嘿冷笑道:

    “不错,今天掩饰得很好,还洒了花露水。楚欢,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你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知道不?”

    我也只有呵呵装傻,顾左右而言他:“姐,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姐夫啊?”

    “少给我打岔,就算找了你也别想逃出我手掌心,我可是八臂哪吒,手段多着呢。”

    得知消息的亲戚和一些高中同学也相继的来看望过我,床头和茶几上因此而堆满了各种礼品,大多是奶粉麦片蜂王浆之类的营养补品。偶有一二束鲜花,都被我的烟熏蔫了。

    跳楼小伙子的父母来看过我两次,向我表示了真诚的谢意和歉意,并再次重申由他们支付我医疗和术后康复的一切费用,还表示在我出院后,将一次性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对最后一条,我义正词严地表示了拒绝,理由是‘作为有觉悟讲奉献的社会主义四有新人,岂能施恩图报,计较个人得失’云云。

    其实我是心有不安,‘精神损失’真谈不上,相反,我觉得这些天我很快乐,每日里抽抽烟,谈谈天,畅想人生,把这里当做避暑胜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着奢侈糜烂的资产阶级生活。

    更主要的是,我那天何曾有过救他儿子的念头。

    ‘跳楼事件’的原委,当天我就猜了个大概,后来经过一些具有八卦精神的护士的补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清晰了,无非是富家子弟为满足自己膨胀的,而上演的一出以性命要挟父母的闹剧。

    偏我就这么倒霉,看个热闹也能被坠楼者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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