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以后,大寒将至,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紫灵山脉,除了陡峭到几乎垂直的山壁外,其他目所能及之处到处是一片白雪皑皑。
紫灵山脉的两座山脚下,山间的官道已被大雪掩埋,只留着一座比茅屋稍高的农舍,寒风猎猎,吹得半掩的门窗嘎嘎直响,门前的一个木杆上,一面写着“驿”的角旗还在风中摇曳。
不远处,一个穿着深黑披风的身影踩着厚厚的积雪往这里走来,手中还握着牵马的缰绳,手被那寒风吹得通红。他身后,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除了马鞍,倒是没什么随身的物件。一人一马呼着团团白气,见了写着驿字的茅舍,更是加快脚步,脚踩着积雪,顶着狂风快步赶了过来。
将马系在茅屋后面的马厩里,黑衣的身影赶忙叩响了大门。
“店家!店家!有人吗。”
“来了,来了,这大冷天的。”
双手藏在袖中的店家叫骂嚷嚷着过来开门,先拉出一条门缝,一阵风雪吹来,吹眯了双眼,隐约见着是个披着披风的少年,便拉开大门,催他快些进来。
“这大雪天的,还真能来生意。”
矮小的店家,回头取来水壶,挑了里面靠炉灶的一个方桌,倒上热水,用肩上抹布掸了掸桌凳上的灰尘,便挪开长凳,示意来客坐下。
黑色披风的身影站在那里,打量着屋内的破旧陈设,一边解开黑色的披风,露出里面的白色衣衫。
矮小店家看他愣在原地,连忙开口:
“破是破了点,可这方圆数十里的客栈可就只此一家,况且雪那么大,公子就先在此将就吧。”
“店家误会,我只是很久没见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露出白衣的男子连忙解释,伸出衣袖擦拭着头上的雪水,一旁,倒完热水的店家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满头白色的竟然不是雪,而是一头白发,眼角的火红图案像刚刚撕裂的伤口一般鲜红,正是叶玄。
店家眉头一皱,想着这放进来个什么怪人。
叶玄看着店家的怪异目光,已经早就习惯,他微微一笑,坐在那里,手搓着热水,不停地哈着气。
“店家,请问那紫灵山脉的剑灵门怎么走。”
“什么门?”
“剑灵门。”
“我知道铁门,木门,这剑灵门是个什么门。”
叶玄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那紫灵山脉的紫云峰是哪个方向吗。”
“我打小就在这里,没出过远门,只知道门前这两座山,一座叫向阳,一座叫向阴,其他就不知道了。”
店家不好意思的一笑,露出一嘴黄牙。
“公子若想打听路,我这店门口西北方向二十里处倒是有个宛城,里面人口众多,可能会有公子想要的信息。”
说罢,便去了灰色布帘后面的炉灶,加柴去了。
叶玄端起桌上碎了一角的茶杯,小酌一口……
——
次日,宛城的城墙外。
百年前属于大金领地的宛城如今名字倒是没有变,只不过掌权者早已变作邻国,几层楼高的城墙上,都设有重兵,要进城中的百姓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在城门口等候。
叶玄下马站到了队伍的尾巴,看了看前面排的长队,无奈地摸了摸头。
他牵着缰绳,安抚着枣红大马,安静的排在后面。
大雪已停,城门前的大路上雪都铲的差不多了,因为有人来回踩动的关系,厚厚的积雪已化作薄冰,湿滑无比。
可寒气还未消退,长队中的大多数人都还缩着身子,生怕脖子或者脚踝露在外面,叶玄拉了拉领口,后悔自己把披风丢在了昨日简陋的客栈中。
他摩挲着双手,哈着阵阵白气,发现队伍前方突然窜出个小脑袋,不经意间扭头看到了叶玄,然后就不停的向后瞟来瞟去。
圆圆的脑袋一看就是个女子,她发饰古怪,头发有些偏蓝,额头前一个透明的珠子系在眉心。向左偏着脑袋,就这么盯着叶玄的脸看着,叶玄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赶忙拿手擦了擦。
突然,那个女子走出了队伍,露出一身深蓝色的袄裙,映在洁白的雪中,楚楚动人。
她快步向叶玄走来,微仰着脑袋,端详着这个白发的少年,叶玄立刻是脸颊一红,不知是害羞还是被冻到了。
凝视许久,蓝衣女子又伸出左手,摸了摸叶玄右眼角的火红印记,然后一脸欣喜地回头,叶玄匆忙后退了两步,愣在那里。
“锦儿,我就说吧,这人脸上的哪里会是胭脂啊,哈哈,你这个月的零花钱又没了。”
蓝衣女子转身朝后笑着说道,说完便跑了回去,惹得叶玄一头雾水。
前面的一辆马车旁,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哭丧着脸:
“小姐,快走吧,快到我们了。”
说完,不情愿地从包裹中掏出一个金黄色的小本,上前去和看守城门的士卒对话。
叶玄不禁摇了摇头,看来这外面的世界果真是什么人都有。
跟着长长的队伍,总算要进城了,叶玄一阵窃喜,用力拽了拽缰绳,一边迈着大步子朝里走去,却突然被两道长戟封住了去路。
“出示文牒。”
士卒的小头领走了过来,一身叶玄一怔:
“什么文牒?”
“什么文牒?当然是通关的文牒啊,就是这种。”
士卒小头领拿了一本和刚刚丫鬟手里一模一样的金色小本出来,在叶玄面前晃了晃。
“呃……”
“没有?那你就不能进去,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士卒小头领朝他罢了摆手,都懒得搭理。
叶玄一阵苦恼,可自己走了这好几个月,翻山越岭才来到了这里,期间还饶了不少弯路,怎么可能回去。
刚想开口解释,前面的马车上那个蓝衣女子,突然跳了下来,朝这边连连招手:
“洛洛,快点啊。”
守门士卒向后一看,立刻对叶玄毕恭毕敬起来:
“原来是穆小姐的人,失礼失礼。”
说罢两边的小卒立刻收起了长戟,鞠躬让行。
叶玄糊里糊涂地进了城门,看着蓝衣女子朝自己笑,环顾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就指了指自己,一脸你是在和我招手吗的意思。
蓝衣女子更加欣喜,竟然张开怀抱朝这边跑来,面如桃花,一身淡蓝的秀发来回飘荡。
叶玄刚准备避开,蓝衣女子倒是先蹲了下来。
一只到膝盖那么高的小白狗,摇着尾巴一下跳到了蓝衣女子的手里,它直立的耳朵很厚,呈三角状,面似狐狸,脚掌似兔足,一只大大的尾巴翘在身后,除了尾巴根部隐隐泛红,其他地方均是雪白,和这积雪差点融为一体。
蓝衣女子把小白狗捧在怀里,露出宠溺的眼神,看见了旁边呆站在那里的叶玄,她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嘀咕道:
“洛洛,你看这个人,头发和你的毛一样白哎。”
她把小白狗的脑袋转向他,晃了晃它的小爪子。
小白狗却是突然嗅了嗅鼻子,然后朝叶玄龇起了牙,发出呜呜的低吼,还扒着小爪子,想要挣脱少女的怀抱,蓝衣女子赶紧抱紧了他,冲叶玄尴尬一笑,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回了那个马车上,留得叶玄一人在原地唏嘘不已。
车上,丫鬟摸样的少女见蓝衣少女上车厢后连忙接过名叫洛洛的小白狗,不停摸着它的小脑袋,小狗才稍稍安静下来。
“小姐,这洛洛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暴躁,老祖宗说了,它可是有灵性的,一般情况下是很温顺的。”
她一边安抚着小白狗,一边转向蓝衣女子说道。
“咱们得快些了,五行阁那里可是催的很紧啊,老祖宗可说了,机会难得,小姐你可别再贪玩了。”
“怕什么,本小姐天赋异禀,若不收我为弟子,那可是他们的损失。”
——
“头发和你的毛一样白哎。”
宛城的街道上,侥幸进城的叶玄牵着马好奇地走在大路上,嘴里还念念有词,他揪着一撮头发,瞧了瞧,还真和那条狗的挺像。
一想到这就更生气了,这像就像,也不能这么说吧。
他牵着枣红大马,看着四周,暗道这外面城墙几层楼高的的宛城,到了里面,也和古阳镇差不太多,也就是人多了点。
人群熙攘,时不时还会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叶玄倒是早已习惯。
他路过一座不算太大的酒楼,两旁的门柱刚刚刷了漆,和身后这马一样的枣红色。
手伸进怀里一摸,当时还鼓鼓的钱袋早已是瘪了下去,摇了摇头,准备再往前走。
“敢来我们家店里吃白食,你怕是活腻了吧。”
突然这家样子普通的酒楼里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一道黑色身影就从酒楼敞开的正门飞了出来。
黑色身影倒在了路中央,没有砸到什么摊贩,叶玄也是赶紧拽住受惊的马儿。
这是一个醉酒的老者,一身黑衣破破烂烂,乍一看倒像是一个要饭的。他头上骨簪扎的头发都快要散开了,脚底一双皂履满是灰尘。
他一脸通红,醉醺醺的模样,还砸吧这嘴,就这么躺在地上,也不喊疼,也不起来。
两个壮汉走了出来,指着地上的红脸老头骂骂咧咧,往上撸着袖子。
这醉汉倒是无动于衷,眯眼晃脑,醉意还未消退。
两个壮汉见此,更是火冒三丈,揪起他那破布一般的衣领,抬手要打,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扭头一看,竟是一个白发少年,本想叫嚣谩骂些不要多管闲事的话语,却突然发现,这白发小子手劲怎么这么大,自己是他两倍粗的手腕都被抓得生生发疼。
“你们干什么,干嘛欺负一个老人。”
叶玄急忙开口,两个壮汉却是有理在先,甩开叶玄的手,操着大嗓门:
“这家伙喝酒不给酒钱,你说该不该打。”
“这,”
叶玄看着地上的红脸老头,胡渣满脸,额头窄小且有雁字纹,好像是有那么点像个无赖,d大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被欺辱,着实有点看不下去。
要不帮他垫付了酒钱?叶玄念头一闪就立刻打消,自己的盘缠已经寥寥无几,都不知道能否到达那紫云山,再不省着点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叶玄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转头想走,脚下却突然一沉。
“儿啊,你不要怪爹,爹也很后悔啊,我只是想集齐全部的……呜呜呜。”
衣衫褴褛的红脸老头,直接就抱住了叶玄的裤脚,声泪俱下,鼻涕都蹭上了衣服,叶玄正想抽出腿来,又怕伤了他。
此时,热闹的路边的已经是围了一圈人。
“这人连老爹都不要了,真是个不孝子。”
“是啊,难怪年纪轻轻头发都白了,一看就是缺德事没少做。”
“媳妇儿,以后咱要是生出个这么个东西,趁早掐死算了。”
……
叶玄一阵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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