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有关于神的战争 > 最后的知青 拉牢偶遇郭红卫
    不过,陈西安有自己的顾虑。刚得到父亲平反的消息时,他也曾想大张旗鼓地请客,宣告一下父亲不再是敌对阵营一分子,自己不再是黑五类,自己考上大学也用了洪荒之力。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却改变了初衷。前些年,他痛恨那些“新贵”和他们横行霸道的“衙内”,更忘不了自己和许多干部子弟一夜之间沦为“狗崽子”的痛苦遭遇。这几十年的经历是漫长的,几乎占了人生的五分之一,教益也是深刻的。不错,无论是权利还是财富,其能量都是巨大的,就像父亲曾经的副省长职位,辛妹妹父亲曾经的裕华厂。但是,如果你的命运由它们所主宰,那么未来必定是无法确定的。“存在”存,则荣;“存在”去,则损。所以,在任何时候都要自强自立,在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不管是进,是退,是富,还是贵,都要平实,坚忍,去轻狂,戒浮躁,学会约束,要有自知之明。古诗咋说?“树高多悲风”他决定悄悄离开。

    这天天刚放亮,社员就已经三三两两出工了。刘玉明推开瓦房那只剩半边的房门,拍拍光秃秃床板上不大的铺盖卷儿,低声问:“打折(陕西方言,意为收拾,拾掇)毕了?”陈西安默默点头,递过去一个信封,说:“不多,给大家买些烟酒,这多年了,算是感谢,还有我的工分给五保户老王,老梁吧,别的,没啥了。”他四下望望,搓搓手,“坐些,立下咋谝嘛!”

    刘玉明蹲下,倚着房门,吧嗒吧嗒只顾抽着旱烟,桌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十分清晰。

    陈西安上前蹲下,捧着刘玉明的双手说:“以后有啥事,尽管来寻我。走了。”他背起铺盖,毅然跨出门栏。走了几步,猛然回头,只见刘玉明依然呆呆蹲着。豆大的泪珠夺眶而下。

    最后一个知青走了。刘玉明十分失落。知青刚来时,他不习惯他们的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也不习惯女娃的雪花膏和刺鼻的香气,甚至他们的口音几年过去了,当一切戛然而止时,他又不习惯了。那是些啥样的日子!热闹,红火,歌声,笑声,还有其他社员不亮清的恓惶,心酸每次路过大瓦房,望着屋脚,院场的荒草,心里不知啥滋味,一切都好像是场梦,来去匆匆。

    好在远去的知青们时不时地来信,要么汇报自己的工作,生活,要么汇上一些钱,说是补贴家用。整个公社,刘玉明是第一个拥有电视机的,那是辛妹妹让人捎来的,华山牌,九寸的。有人说,上丰地的奶山羊基地扶贫项目是陈西安出面促成的

    二十年过去,上丰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社员们都从沟边的窑洞搬到了塬上,住上了宽敞,明亮的瓦房,用上了自来水。刘玉明的生活习惯却变化不大,他仍然叼着铜烟锅,吃着呛人的旱烟,只是那个火镰被拉牢搜走了,给了他一次性打火机,还不停地数落他:“早该尔了。啥年月了,还是那三代贫农!”

    拉牢弯下了身打开卷闸门的锁,双手用力一抬,铝门哗啦啦升起来,尘土四下飞扬,他赶紧后退几步:难日的!他连连拍打着衣裤,扑擼着头发,听见有人叫“刘老板”,他回头一看,是房东。

    房东脸上堆着和善的笑:“那房——”,没容他“租”字出口,拉牢就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大点儿房租,天天催,再甭言传,后天咋样?就后天,说死,大不了,把货拿去!”

    “要那货有啥用!八辈子都穿不完!”房东不满地离开了。

    走近店,,拉牢打量着墙上的衣物,用手指轻轻抹过,塑料袋上留下一道白道。“我儿脏的差大!”最后一次走近店是啥时候,他都忘了,十天,半个月?他踢踢墙角尚未开包的黑色大塑料袋,灰尘飞起。他皱了皱眉头,像是上次从省城进的货。啥货?他也忘了。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发起愣来。

    拉牢和大他三岁的哥哥拴牢都毕业于县高中。他们都没有考上大学。不同的是,哥哥听了父亲的话,回到上丰地当了农民,然后娶妻生子,日子平淡而实在。在拉牢看来,实在乏味。他常常学着父亲的口气嘲笑哥哥:“咱是四代贫农一辈子没出息,真让上丰地拴牢了!”从小不安分的拉牢有远大的抱负,成功!成名!父亲“三代贫农”的口头禅对她来说是耻辱,啥年月了,还“贫农贫农”,谁理你?现在都拿钱说话哩!他决心要当个“富农”。在这个信念支持下,他把承包地扔给了父母,把媳妇,儿子留在家,三天两头往城里跑,贩过鸡蛋,当过保安,甚至开过饭馆。

    拉牢的饭馆门面不大,两位大厨,三四个服务员。经过半年吃力劳心的苦熬,生意有了起色,开始盈利了。当大把的钞票进账的时候,一个蛮漂亮的服务员悄声说“你是我的梦中情人”,拉牢就做了她的“俘虏”,又让她接手了财务。年终拉牢还在喜滋滋地盘算着:这一年来不少的收入,是用来扩大经营,还是用来偿还父亲,哥哥的借款呢?哪承想,那个服务员却和大厨卷款而去。拉牢只得关闭了饭馆。

    几番折腾,拉牢又又卖起了服装。他吸取了前次的教训,招聘店员时只要求老实伶俐,拒绝姿色和时髦,同时自己一手把持财权,无论是到省城进货,还是大宗批发,都是亲力亲为,从未叫人代劳。然而,生意始终不咸不淡,几年下来,只是还清了家人的欠款,为家中置了几件电器,小有积蓄而已,盖楼的计划还远在天边。吃不饱,饿不死,服装店就像一块鸡肋让拉牢吃不下,放不得。重打锣鼓另开张?他不是没有咨询过,不是没有调研过,要么资金不足,要么不敢涉足,只能围着服装打转转,硬着头皮凑合着,要不咋养家嘛?

    “再等嘎儿,说不定啥时拾个金元宝哩。”

    拉牢猛吸几口,把烟蒂弹了出去,强打精神打扫起卫生,掸灰,扫地,抹桌椅。门好像被敲了几下,他顾不上回头,瓮声瓮气道:“没营业哩!”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送钱都不要了?”他扭过头:“红卫哥,咋是你?”隔着玻璃他看见台阶下一个女人正倚在一辆红色夏利车旁,讲着电话,那手机一定是最新款的,眼下县城的老板们还在用砖头般的大哥大。那个女人长发披肩,身着碎花长裙,外罩一件稍短的米黄色皮衣。皮鞋的跟不高,却很尖。在这个季节,在这个小县城。这身打扮煞是眨眼。“我儿。飘哩!”

    郭红卫注意到了拉牢的眼神,介绍说:“我的助手,白莉莎。近来生意咋样?”他环顾着店里,掏出白塔山烟。递给拉牢一支。

    “不咋样,半死不活,”拉牢瞥见他的食指戴着一只金戒指,有小蒜大小。

    白莉莎进屋,把手机递给郭红卫,说:“阿雄来的。”然后又冲拉牢嫣然一笑。郭红卫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一边通话,一边出了店门。

    拉牢拿起热水瓶摇了摇,尴尬地说:“刚开门,还没烧水。”他到里间灌满水,把“热得快”冲洗干净,塞进瓶中。

    郭红卫回到店里,把手机交给白莉莎,对拉牢笑笑:“都是闲事。”接着问起了他家里得近况,从父亲到哥哥,一一问到了,然后像是在为拉牢宽心:“生意是个啥,家里大小平安,那才是福,得是?”

    饱汉不知饿汉饥。拉牢心中不快,嘴上却在奉承:“咱咋能和哥哥比,要啥有啥,拔个汗毛也比咱腰壮。”他下意识地望望门外的夏利。

    热水瓶咕嘟咕嘟响了起来,白莉莎拔了插头:“刘哥,茶叶在哪儿?”

    拉牢拉开抽屉,又跑进里间,念念叨叨:“放在达了?咋寻不见了?”

    郭红卫看着表:“甭寻了。晌午了,拉牢,走,我请客!”

    拉牢客气再三,拗不过热情的郭红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一连过了几个饭馆,郭红卫都没停步。拉牢一直说:“瞎好吃点啥,甭挑了。”郭红卫充耳不闻,径直走进了西府酒楼。酒楼是一个省城老板开的,广东风味,装饰豪华,因为价高,口味偏淡,不大适合当地习惯,所以平时食客不多。在包间,郭红卫点了四凉四热,要了一条白塔山扔给拉牢,又开了瓶双凤酒。

    “认识这些年,好像是头一次吧,来,干一杯,为了缘分。”

    的确,拉牢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和郭红卫坐到一起吃饭。拉牢是七八年前,在去省城进货的班车上邂逅的郭红卫。两人的座位挨着,一问才知道是土桥人,都是一个大队的。郭红卫在县城开了个烟酒门市,也是去省城进货。同一个大队,年龄相当,也算是同行,有共同语言。盈亏呀,销路呀,也还真有共同语言。谝了一路,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有次拉牢回家后,到刘精明家闲聊,从他嘴里了解到郭红卫的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