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凫颜就这样住到了翠屏山下的河滩上,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每日里闲坐着吃吃喝喝,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最初住进来的时候她还仔细考虑过要不要打渔务农维持生计,后来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多了。算春秋给了她一张图纸,让她没钱的时候就去取来使用,她还狠狠嘲笑过算春秋简直像个私藏酒钱的小老头,等她找到地方,顿时就傻眼了。
从成名以来各种赞誉连同财富流水般到了算春秋手里,除了维持生活所需的部分,多出来的就都是累赘。所以算春秋的财富不是藏,而是堆。
那个山洞一眼是看不到底的,各色珠宝玉器珍珠宝石连同前后几朝使用过的银钱金符从里头一直堆出来,具体到要找出什么来是绝对不可能的。苏凫颜也怕被人看出猫腻,在最外面随便扒拉了一些没带标记的玩意儿拿去集市上当了,接下来的吃穿用度也就绰绰有余了。
算春秋看不上这些玩意儿,却很喜欢文人字画和古籍。齐云商偶尔会提起立在崖顶的光明堂,说是里面放满了算春秋心爱的书画,上百架的古籍垒满了墙壁。也不知算春秋用了怎样的心思,无论白天黑夜里头总是亮堂堂的,仿佛满天的光彩全都被聚集在了其中。
苏凫颜对光明堂很是好奇,然而却从来都没机会亲眼去看看,只能听着齐云商的描述,徒增感慨。
算春秋是真把齐云商当作了衣钵的继承人,足够尽心,也是足够严厉。
原本初一十五算春秋都会把齐云商送下来与苏凫颜相见,很多时候齐云商都无比疲惫,有时候是满身伤痕,有时候则是双眼充血气息虚弱。
苏凫颜不止一次的认为他是被算春秋揍了一顿,忍不住的心疼。
到后来苏凫颜才知道,算春秋的传授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无论是修行五行调转之术还是修心炼神,几乎都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直到有一次苏凫颜实在忍无可忍想要拽着齐云商逃走,心口却像撕裂一般的疼痛,齐云商同样也是头痛欲裂,两个人死去活来一般的折腾了一夜,直到算春秋来到他们身边才骤然停止。
那时候她才知道,他们的死活根本就攥在算春秋手里。
算春秋可以让一个人死而复生,也能够在千里之外轻易夺了他们的性命。
“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们跑什么呢?”算春秋做作的叹着气。
看到他这付欠揍的模样,苏凫颜恨得牙痒痒,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憋得烦了,跑出来玩玩也不行吗?”
“我可没时间跟你们玩。”算春秋眯着眼笑起来,“这样吧,我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是你出的主意,那我就折磨他;是他出的主意,那我就折磨你。很公平吧?”
“呵呵,公平。”苏凫颜竭尽所能用最恶毒的词汇在肚子里狠狠的咒骂了他十多遍。
算春秋那双眼睛望定了她,仿佛是瞬间就看穿了她的心:“虽然你一向都那么粗鲁,可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矜持一点吧。”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苏凫颜傻了眼,“你真的会读心术吗?”
算春秋笑得温和:“这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读心术,只不过是察言观色而已。”
对于这种说法,苏凫颜始终持怀疑态度。
她只见过算春秋使用医术和幻术,要说他有多厉害,可真是没见识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造次,那或许是来自于对强者的天生的畏惧。
有一次闲极无聊出去闲逛的时候她偶然听说双目颜色不同的人被称作金银妖瞳,天生便可以堪破阴阳洞悉人心,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神乎其神的厉害本事。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苏凫颜彻底老实了。
外面的消息已经完全被重重大山隔绝,即使是从外面的市集上听来的消息也已经延迟了好几个月。她好像是彻彻底底的超脱了,无论是好的坏的活的死的都与她无碍了。
随着时光流逝,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在长大,而是随着每天太阳的东升西落而苍老。
当然她也不会总那么闲着,算春秋也怕她闲极无聊又要惹是生非,干脆扔了几本武学秘笈给她。苏凫颜闲来练练,武功造诣倒是明显的有了进展。过去在封不平手底下学到的多半都是招式,如今这一来正是倒回去扎稳了根基。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武艺进境已经远远超过了算春秋原本的预料。
这一天练剑回来,苏凫颜一抬头发现圆月当空,掰着指头算了算才知道正是中秋。
她扭头望翠屏山上望了一阵,山上那对师徒今日肯定没有过节的兴致,然而中秋月圆正是十五,算春秋却没有把齐云商送下来与她团聚。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她正在寻思着靠着自己的轻功能不能攀到翠屏山绝顶上,人才进了屋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黑暗里扬起一道劲风,直往她后颈里扑来。
苏凫颜快速一转身,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差点就要砍下去。那人扑来动作带起了一阵风,氤氲了檀木的温暖与桂花的香醇,她才急慌慌的收了剑,顺势把他扶住了:“你怎么了?”
黑暗中的齐云商重重的喘息着:“师父……我跟我师父动手了。”
“动手?为什么?”苏凫颜大惊,齐云商明摆着不是算春秋的对手,又怎么会傻到要和他动手?
齐云商拽住了她的手:“是他要杀我。”
“是不是你们在翠屏山上出了什么事?”苏凫颜更加想不明白,算春秋为了培养齐云商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明摆着就是要让他继承衣钵,在这种时候杀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齐云商在黑暗中抱紧了她:“我只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苏凫颜的呼吸紧了紧,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轻轻地来了一声:“我喜欢你,当然也会相信你。”
“那就什么都别问了,跟我走。”齐云商拽着她出了门,苏凫颜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他。
月亮升到了半空,苏凫颜借着月色看清了他满身的血渍,不由得有些担心,“你还好吗?伤得重不重?”
齐云商摇头,自顾自的往前走,颇有种逃命的架势。
苏凫颜感觉得到他的身形就像是飘在云里,身形姿态乃至于说话神色气度都随着时日慢慢变了,有点算春秋的架势了。当初的齐云商很多时候都是不自信的,不管是演出来的还是本身如此,哪怕是借着雨神祭得到了承认,他身上都始终保留着被忽视被伤害之后自卑和戒备。如今算春秋给予他的学识和力量,却让他越来越鲜活,也越来越深沉。
眼前的水面铺天盖地的迎上来,苏凫颜才意识到已经来到了水边上。
齐云商停了脚步,背对着苏凫颜好一阵没说话。
亮汪汪的月色映在水中间,反射出来的光仿佛把周围的水汀都照亮了,一派宁和静谧,岁月无声。
溪水下降了不少,河底被淹没了的乱石全都冒了出来,嶙峋的棱角早已经被全部磨平,只剩下了圆滑光亮的外表。
苏凫颜看得有些出神,忽然笑起来:“我们上一次逃走好像就是在这里被堵了回去,你还记得吗?”
齐云商转过头来望着她,没有一丝回顾往事的温柔情愫,反倒是神色肃穆:“这一次,可能你要自己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