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太阳总是不那么大的,偶尔有风刮过,寒意会来得更甚。
可是在一个中午,就算是再小的太阳,毕竟不是冬天,总不会让人觉得冷的。可是沉香客与杨溯源二人却坐在洞口望着远山沉思,好像被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二人刚刚处理完了后面几日的食物。方才动手切肉晾晒时,二人只想着要速速解决,莫要耽误了今日出去探索的时辰,可现在做完了手头的活,他们却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如此巨大的一座岛屿,他们二人却觉得自己被困在这小小的一处洞穴之内。
眼前的森林安静得很,只有偶尔秋风刮过枯叶落下的声音与小溪流水的潺潺水声,甚至连一只脚踏过枯叶的咔嚓声都没有。
每个曾在黑暗中战斗过的人都该知道,最恐怖的时刻不是对手的刀刃已经含着寒光刺向你的咽喉时,而是你独自站立在一片黑暗中,而身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像是一个聋子,又像是一个瞎子。可你却不是一个哑巴。你的每一步都会告诉敌人你的位置,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找到你的弱点,一击致命。这时候你如果想要成为胜者,只有也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等待敌人按捺不住心焦匆忙地行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你他的位置,他的弱点。
沉香客这一生已杀了一百七十三人。他知道等待的意义。他曾经在房檐上一趴两天一动未动,连一滴水也不曾喝。他当然能等,毕竟和死相比,等待实在是舒服得多的一种状态。事实上,当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他也总会等待。因为无论做什么都可能会有错,等待却实在是一种不太容易犯错的选择。
可是这一刻,他却知道自己不该等待。
自己等待的每一分钟都给了其他人超过自己的机会,也浪费了自己去超越更强者的机会。
可他却不知道此时自己能够做什么。
说来没有体会过的人,也许不会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杨溯源却明白,小时候还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时,他也被家里人送去了私塾读书。自己虽然不太喜欢努力,却也更不喜欢当垫底的滋味。杨溯源天资当然不差,背书比很多同舍生背的都快。可他到了每一年的年末测验却都十分焦虑。先生从不告诉学生们他要考什么,杨溯源自然也不知道。他看一眼书,看的每一页都像要考的内容。可要他去一下背出一整本书,实在有些为难他。
于是他就总是看一眼书便放下,看一眼书便放下。这样几十上百次之后,发现时间已所剩不多。最后匆匆翻上几页,考得虽不是垫底,却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也像沉香客一样,知道自己现在如果什么都不做只会让自己活到最后的希望变得越发渺茫。
可他也和沉香客一样,并不知道该做什么。如果读书时不知道该做什么,随便地去背了几页,充其量就是背的东西不考,考个低分回去被父母数落一顿。而现在如果到处乱逛,撞到了别人的剑上,那可比被父母打还要痛苦的得多。
不过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被父母数落过了。甚至父母长什么样子,自己都有些忘了。
一个人若是有心结未解,那他做什么都不会快乐。不过还好,喝酒有时会让人好受的多。只可惜此时此地实在找不到酒,杨溯源并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快乐起来。
凡人活在这世上,总是很烦的。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每天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你到了中午和傍晚也总会因为没东西吃而烦的。
沉香客此时却只想遇到些麻烦,有了麻烦就会想着要如何解决,就不会感觉如此空虚而迷茫。
他毕竟是个人,是个总要很烦的凡人。
他不知道,一个麻烦此时就在路上,跌跌撞撞地向他们的洞穴跑来。
“好饿啊,我好饿啊!”沉香客坐在洞口,迷茫间正想起上个月十五中午在椿桂坊吃的那只叫花鸡,突然听得不远传来一个糙厚的嗓音。
沉香客听得这声音心里一惊,转而又是一喜。毕竟一个无聊的人,突然发觉自己要有事做了,这无疑是会让人开心的。就算这次来的是个硬茬,也是会让他开心的。
更何况一个喊着好饿的饿死鬼,总不会太有力气的。一个没有力气的剑客,他的剑总不会比帝都第一快刀更快。
人生一向是这样,源于猜测和臆想的喜悦总是不会维持太久。如果沉香客刚才还因为自己要有事做和这件事并不难做而快乐的话,那么此刻他竟有些痛苦了。
眼前来的是一个胖子,一个背着天机弩炮的胖子。
一个剑客的剑再快,也不过一瞬间刺出十几剑,剑剑封喉。只要沉香客没有愣神,他有把握在专注于闪躲时躲过这世上任何一人的前二十招。
可天机弩炮一炮却可以把世界上最快的剑客炸成世界上最碎的碎尸块。
世上最快的剑客饿了他的剑就不再是世上最快的剑。拿天机弩炮的人饿了天机弩炮却还是可以一炮炸碎世上最快的剑客。
倏忽间,那个胖子便到了洞穴前。
沉香客和杨溯源二人立马站起,丝毫不敢大意。沉香客知道自己拔刀也没有用,因为任何人遇到这天机弩炮第一件事一定都是躲避它的第一颗爆弹,只有躲过了这颗爆弹,才有机会去想如何靠近拿天机弩炮的人并且杀死他。但沉香客还是把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黑刀上,他总觉得当自己触摸了它,便拥有了横扫一切的力量和勇气。但他仍然在观察四周的环境,他总要知道这第一炮自己该向哪里躲避,在哪里才能有机会趁这胖子一炮不中后装填的间隔靠近他。
这胖子也没有辜负他们二人的期望,靠近的第一件事果然是举起了已装填好的天机弩炮对着他二人。沉香客与杨溯源二人已下意识地向着二人看好的方位一个各自侧跳闪了过去,落地却发现这胖子竟未开炮。
沉香客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此时自己与杨溯源二人已分开了约莫有四五丈的距离,此时即使那胖子炮管里装的是那破城弹也不可能一炮炸死他们二人。若这胖子的目标是杀死他们,那他已然败了。
“你们该看出老子不想杀你们了吧?”那胖子竟先动了口。
“哈,只怕你错过这个机会,要杀也杀不成了。”沉香客咧嘴一笑。
“爷爷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胡乱杀人的,也不要什么逐星令和黄金。现在来找你们,不过是闻到了那烤肉味,老子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昨儿个白天刚一醒来就有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来偷袭老子,叫老子一炮轰成了杂碎。只可惜炮响惊动了野味,爷爷我身手又不好,啥也捉不着。不过老子有火又有胃口,你们若愿意分我点肉吃,我倒也不介意和你们做个朋友。”这胖子张口爷爷闭口老子,倒让沉香客觉得有几分诙谐,往日他遇到的人见到自己莫不是噤若寒蝉,生怕惹怒自己的,今日却遇到了这么个有脾气的主儿。
“嗬,你这胖子还挺不要脸。自己捉不到东西就想来打劫别人的了?还和我自称爷爷,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倒不介意分你一块豹子右前腿的脚趾尝尝。”杨溯源自恃轻功上乘,有十分自信能躲过这胖子一炮,又替沉香客的轻功担心,而且也看不惯这胖子的说法,便对这胖子嘲讽了起来,好像不被这胖子来一炮他浑身难受。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人倒真是好笑。别人见老子举起了天机弩炮无不是跪倒求饶,你却还敢与我如此聒噪。你可知爷爷这百发百中王靖韬的名号也不是地上捡的?”
这胖子虽其貌不扬,却也来头不小。这天机弩炮正是天机堂弟子的武器,天机堂弟子依赖这天机弩炮便可以一当十,这王靖韬偏又是这天机堂弟子中的佼佼者。天机弩炮在他手里就好似有了生命,炮弹就好像生了眼睛一般,指哪打哪。但他之所以出名,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手天机弩炮瞄得准,而是因为他的拳脚功夫更为了得,一手内家拳法专挑脆弱的关节下手,每一击对应的都必定是一声脆响。若非必要,大多数人一定是不愿靠近他的。而拉开了距离,也正给他发射天机弩炮的机会。
反正若是平时,沉香客定然是不想遇到这么一个对手的。但此番既然他来了,他若是想要打一场,除了硬着头皮与他一战,倒也没什么办法。
“我看你这人倒也挺好笑,你既不要这逐星令和黄金万两,你又来参加这武林归一会做什么!”杨溯源还没回话,沉香客却接上了话来。沉香客知道杨溯源已多年未在中原走动,自然不清楚王靖韬是谁,若让他二人再这样拌嘴,即便不想打这次恐怕也要打起来了。
“你们两个人各自穿着一身捉刀郎的服饰,本该不缺银子,怎这般抠门?就几块肉罢了,在这里这么多话?”
“话说清楚那就不用多说了。虽然我们不缺银子,但这肉现在却也是银子买不得的。我二人辛辛苦苦费尽力气才收拾出了这么些肉块,怎能被你一句话就要走了?不如你说说你来这大会的目的当作交换?”沉香客看这胖子还没有出手的意思,心想找个路子与他交个朋友也好。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了你就分给老子几块肉吃!看你们穿着也不像极意门弟子,那我便告诉你们,不,即便你们是极意门弟子老子也不怕,还要把你们一并给杀了。哼,老子来这大会是为了来杀极意门掌门潘良夜那老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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