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操课，亓一然不声不响的又把椅子横在张王雨和杨洁中间，若无其事的翻着鼓谱，若无其事的听着他们说笑。
只是一个午休的时间，张王雨就丢失了所有猥琐的痕迹，规规矩矩的和杨洁搭话，倒显得夹在中间的亓一然有些碍事了。
张王雨突然瞪大双眼抬高分贝问：“洁哥，你真分手了？”
亓一然转头看杨洁，看着她坚定的点了点头，轻轻抹了抹没有泛红的眼角，突然觉得她很陌生。
这时他才想起来，她好像跟自己从来就没有熟悉过，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突兀。他站起身，推着大鼓离开，却不知道该去哪儿，转了一圈又回来坐下，轻轻塞上耳机。
张王雨收敛了，杨洁和宁雪恢复了活跃，亓一然把音量调的很小，小到可以听清他们每一句谈论，听得出每一个表情。
课间休息，陆博惯例又招呼亓一然回班里抽烟。列队集合完毕了，宁雪才紧赶慢赶着也跑出来，抢了亓一然队末的位置。
行进时，宁雪不停的踩亓一然脚后跟，一下c两下c三下亓一然知道她是在跟自己玩闹，也不理睬，直到一只鞋子被踩掉，才无奈的对她笑了笑，出列提鞋。宁雪趁机蹦蹦跳跳的超到他前头。
眼瞅着快到乐队门口了，宁雪突然转过身来小声问亓一然：“下次外出我们俩一起出去好不好？”
“雪班说笑了，我是新兵，哪儿能随便外出的。”
宁雪停住脚步看了看他，又一蹦一跳的跟上队列，进大厅之前还不忘转头白了亓一然一眼，嗔骂道：“哼！你个呆子！”
王排验收了一次亓一然的大鼓训练进度后，就让他参与合练了，第一次合练，难免有些激动，加之几乎每个声部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合练之前好一阵寒暄。
“亓一然！看我这里！”听到叫他，亓一然才注意到，赵嘉怡已经举了半天指挥棒。
“好的班长！”
“你看不见我吗？”
“我看得见指挥棒！”
“我是问你能不能看见我？”
“抱歉班长，今天没带眼镜，看不清！”
赵嘉怡白了亓一然一眼：“我去！怪不得！以后记得把眼镜戴上！”
“戴眼镜不舒服，我度数不高的，能看得清指挥棒！”
“我是要你能看清我！”话出口时，赵嘉怡发觉到不妥，忙又改口道：“大鼓是第二指挥，我才是指挥！你得配合我的节奏，看我的指挥！明白了么？”
“明白了！但是能看清指挥棒就足够了吧？”
“不行！必须得看清我！”
毛晓萍憋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最角落的长笛声部似的。
赵嘉怡白了毛晓萍一眼，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
反倒引得毛晓萍笑的更厉害，连带着把她周身的人也传染了大笑。
赵嘉怡气不过，撒娇道：“王排！您也不管管！干嘛呀这是！”
陆博抢着回话：“这有什么好管的！笑还不给笑了？”堵的王排也不好言语。
赵嘉怡等到毛晓萍笑劲过了，又转而吩咐道：“亓一然，下次记得带上眼镜知道么？”
亓一然无奈的笑了笑：“是！赵班长！”
带回搞体能的时候，毛晓萍趁亓一然去篮球场之前拽住他：“嘿！亓一然！你是故意的吧？”
“毛班你说什么呢？我故意什么了？”
毛晓萍狡黠的笑了笑：“你的眼镜我试过，度数低的可以忽略不计，你说你故意了什么？”
“心里明白就好了，别说出来。”
毛晓萍坏笑着轻轻拍了拍亓一然的肩：“呆子！”
亓一然也坏笑着回应：“汉子！”
“呆子！”
“汉子！”
相视一笑。
杨洁在一旁看着他俩，默默低下了头。
这天亓一然仍是在“自由球场”练习，罕见的，殷航居然这个时间回乐队了，衣服都没换就直奔球场，上来就抢着跟亓一然对位。
殷航打篮球并没有什么球技可言，横冲直撞，抱拽推拉，说他是在打球，倒不如说是想打架，几个回合下来，惹得亓一然再也忍他不能，把球丢给松平后，缓步走到殷航面前，压低着声音一字一顿的问：“几个意思？”
殷航看见他凌厉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了，赔笑道：“玩儿嘛，打球而已，别这么较真。”
亓一然冷笑道：“我知道你的动机，但是你听好，你找错了对手。别乱给我加戏，我对你们的明争暗夺不感兴趣。你若对我笑，我就对你友好，你若想挑事，我也不是怕事的主儿。可以么？殷航班长？”
殷航拉住亓一然的手，继续赔笑道：“一然，你这话言重了。不打球了不打球了，我带你抽根烟去，这么久还没跟你聊过呢。”说罢跟松平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拉着亓一然直奔炊事班后头那块空地去了。
“这个地方可算不上隐蔽，别看你个儿比我高，跟我打你占不到便宜的。如果你是想”
“行了亓一然，别这么大敌意，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对刚刚的失态向你道歉。”殷航说罢递给亓一然一支烟，亲自帮他打上。
亓一然对他这转变态度的速度并不意外，淡淡的问他：“说吧，你想聊什么？”
“你看你，还没开始聊呢，你就要把天聊死了。”
“哦，抱歉。”
“不用”
亓一然对殷航一直没什么好印象，尤其那几年风气不太好，各种丑闻满天飞，“星二代”一词被潜移默化的贴上了贬义标签，放在殷航身上实在是再贴切不过的概括。站夜哨的时候，殷航从机关回来也曾有几次试图找亓一然闲聊，可总也不在一个频道上，亓一然每每都是随口应付，三言两语就聊不下去。
“亓一然，你在学校也常打篮球么？”
“偶尔。”
“我也不常打，我记得我第一次去学校球场打篮球，就碰到了张一山。那小子打的也不咋地，还老爱炫技装逼，整个球场除了他自己，没人看他顺眼的。”
“但是他有装逼的资本，不是么？”
“呃对”殷航怔怔的看着亓一然，轻声道：“他们都说你呆头呆脑的，我怎么看着不大像啊”
“传言嘛，听听就得了，认真你就输了。”
“原来如此”
“殷航班长，烟我抽完了，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这个时间，新兵可不适合待在炊事班后面。”
“这么不待见我吗？多聊一会儿都不肯？”
“班长言重了，我是个新兵蛋子，需要时刻摆正自己的位置。总之谢谢殷航班长的款待，先告辞了。”
“等等！亓一然！”殷航一把拉住他，小声嘱咐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在这个地方，你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小心你们班任仁人和桓詹俊，你不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会忽视你。还有你班长陆博，他可不是个善茬。”
“殷航班长说笑了，我说过，我对你们的明争暗夺不感兴趣，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总之，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跟我无关。”
亓一然说罢转身离开，殷航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道：“但愿吧”
回来时，自由球场的人都已经散了，松平守在炊事班门口，看到亓一然出来，忙上前问他：“那货找你干嘛的？没欺负你吧？”
“没有，班副多心了，欺负我？他还不够看的。”
松平舒了一口气道：“好小子，可以的，没事就好。晚饭想吃啥？我给你买。”
“又开小灶啊？不吃餐厅的啦？”
“博哥嘱咐的，说你今天给他出了口气，犒劳犒劳你。”
“给他出气？出什么气？无功不受禄，这个犒赏我可受之有愧啊。”
松平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你个小呆子，吃就得了，反正博哥请客。”
亓一然不置可否，他已经尽力了，尽力让这所谓犒赏的初衷偏离哪怕一丁半点，可似乎只能到此为止。
提前解决了晚饭，亓一然收拾收拾去接哨。又是饭点的队值，免不了要跟陆续回来的老兵们一一问候，免不了有那么几个人要长聊几句。
仔细想想，自从赵嘉怡跟一班副的“三楼门”事件曝光以来，每次亓一然白天站哨时，毛晓萍都会有意无意的跑来找他闲聊。即便实在没有话题，她也杵在旁边，像个护法似的，除了队长经过能让她回避一下，其他人一概不能阻止。有时为了堵住王排和陆博的嘴，她甚至能把指导员也拉过来。也是得了指导员的恩准，亓一然可以在站哨的时候适当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看书，比如写作。
每到站饭点的队值时，毛晓萍总是第一个解决战斗，回来提醒他好好站哨的。可是这天，杨洁却比毛晓萍先回来。
亓一然习惯了毛晓萍的提醒，所以直到杨洁已经站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他才发现已经有人回来了。一看是杨洁，忙起身问好。
杨洁摇了摇头道：“你坐你坐，不用这么拘礼。你在写东西？是诗吗？”
“瞎写的，洁班见笑了。”
“字儿真好看，怪不得我班长夸你呢。能给我看看你写的东西么？”
亓一然忙把小本子收起来，讪笑道：“洁班别闹，都是些不入眼的杂文，没什么好看的。”
“还害羞呢。你还真是一得空就书不离手，怪不得别人总说你是个小书呆子了。”
“洁班见笑了。”
“其实你不是书呆子，我知道你有思想的。”
“洁班抬举了，没什么思想，都是乱想。”
“你也一定喜欢韩寒的书吧？”
“还好吧，中学时代看过几本，后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杨洁若有所思着抢话道：“我猜也是，你跟我前男友很像，他也喜欢看韩寒的书，都跟个小愤青似的。”
亓一然隐隐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赶忙拿起小本子起身走向门外。
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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