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身陷囹圄,也曾被世界抛弃,但无论在哪 , 处境如何,我都会提醒自己抬起头做人。
高中的时候我学习特别好 , 全市前几名,拿我们班同学的话:陈扬是天之骄子!
可能连老天爷都没想到,我这么个老实学生 , 居然也会扬起屠刀。
这个事情 , 还得从高考前一周说起。
当时,学校给我们高三放假 , 放松一下心情好迎接高考。
我跟同学去校外吃饭 , 和几个痞子走个对面 , 我一个叫楠的女同学,顺便看了他们一眼。
真的就看了一眼 , 对方拦住我们 , 问楠瞅啥。
班里都知道我和楠是一对,我急忙护上去,跟那个带头的赔礼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
可他根本不讲道理,推搡着我肩膀问我叫啥,哪个学校的,哪个班的。
那几个看我们好欺负,跟逗宠物一样连踢带踹,我同学和我一样 , 从小没打过架,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木讷的承受。
幸亏路口的交警跑过来 , 把他们及时赶跑,交警说刚才那个人是大伟 , 叫我们别惹他。
大伟在县城可能没什么名号,但是学生都知道这个人 , 因为大伟家里有钱又经常打群架 , 所以频繁转学,最后还是辍学了 , 每天在社会上晃荡 , 哪个学校都有他“妹妹弟弟”之类的 , 学生之间有个摩擦,只要说我认识大伟 , 绝对好使。
大家都在准备高考 , 不想报警,更不敢惹麻烦,互相安慰着回了学校。
没想到,大伟下午居然追到我们学校,学校也有一群讨好他的学生,直接找到我们班,大伟就缠着楠,宣称楠是他女朋友,上课在外面吹口哨 , 下课肆无忌惮的坐在楠的桌子上。
全班同学包括班主任在内,都清楚怎么回事,没人敢报警 , 再说报警也没用。就这么大点地方,他报复你 , 你就没脾气,大不了赔点医药费 , 这种社会败类就像疯狗一样 , 他才不管给别人带来多大伤害,在他看来 , 这是一件很威风的事。
那几天把楠闹的 , 每天都脸色刷白 , 有一次,大伟又带着两个跟屁虫来堵楠 , 楠被折磨的快崩溃了 , 朝大伟大喊了一声滚,还往他脸上吐了一口。
大伟不是人!抓着楠头发扇了好几个耳光,我当时蒙了,过去找他理论。
于是大伟又开始打我,谁拉架就冲谁去,把班里砸得一片狼藉,一直把我揍得都站不起来才走。
过后,我们班主任跟楠家里告状,说楠不自重 , 在校外搞对象,争风吃醋闹到学校,还警告我别搀和别人的事 , 因为我成绩好嘛。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黑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最美好的东西被人践踏的感觉。
整整一晚我都没睡,竟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天还没亮 , 我第一个进班 , 往楠笔记里夹了一封信,悄悄离开学校 , 魔症似的在街上暴走。
走累了找地方大吃了一顿 , 吃饱了就去买了把杀猪的尖刀子 , 用校服包起来,跑到学校后墙阴暗处蹲守。
天快擦黑的时候 , 大伟又带着几个人翻墙进学校 , 我在墙根盯着,等大伟爬上墙,冲上去一刀扎在他腿上,大伟直接从墙上掉下来,我照着他后腰一顿乱捅。他那两个哥们听见大伟的嚎叫,从墙那边翻过来,一看我攥着带血的刀,都吓跑了。
路灯下,我像木桩子一样矗在那 , 一步也没动。
就这样,我错过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
我的案子终审一直持续到12月,本来检方公诉了大伟没有生命危险 , 学校也说了些好话,其实是能变成民事赔偿的。不过 , 大伟家里有人,死咬我故意伤害罪,判了五年!
庭审之后 , 犯人有一分钟时间和家属告别。那天 , 县里初高中组织很多老师和学生代表来旁听,可我往旁听席上一排一排看去 , 没有找到一个同学 , 心里的悲凉就别说了。我爸对我彻底寒了心 , 在法警的注视下,对我连打带骂 , 我妈则情绪失控哭昏了过去。
随后 , 法警把我押往监狱服刑。
记得那会快进腊月了,从囚车往外看去,街上洋溢着快过年的气氛。
那一年我20岁,这么多年我都记得那年冬天好冷。我生命中最冷的寒冬。
监狱是最弱肉强食的地方,每个号子都分出老大老二老三,再狠的人也会被修理的服服帖帖的,也正是蹲监狱这几年,磨砺出我现在的性格,当然还有体格。
我到监舍第一天就挨揍 , 大冬天里,让我脱光了挨墙根站着,头顶上举着一盆凉水 , 这老长夜根本举不动啊,手一酸水洒出来 , 就得挨揍。号子里打人都是垫着东西的,你要敢告状 , 管教也检查不出来 , 回来还得挨揍,而且只要不出人命基本没人管 , 管教还得靠监舍老大来维持呢。
我毕竟是个高中生 , 刚来到这样的环境 , 只能老实的被欺负。别人上厕所让我擦,我擦了 , 人家擦完故意往我脸上扔 , 你甚至表现出不高兴,他都要揍你;刚打完饭,就有人把菜挑走;谁心情不好,也都拿我出气。我那会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讨好别人。可是不行啊!大伟已经给我上了一课: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就行!
次年开春,我妈为了往我监狱账户上多存点钱,去塑料大棚给人家装蘑菇袋,晚上坐农用车回来下点小雪翻车了,据说当时还能喊人 , 送到医院却没抢救回来。
我爸把我妈的死记在我头上,连面都没露,让管教给我带个话 , 转交了一条我妈给我买的鸭绒被。
可怜我还没来得及悲伤!号子里的老五,也不怎么就发现我有鸭绒被了 , 跟老大打小报告,晚上老大公开审我 , 监狱生活枯燥 , 这样的‘文艺活动’基本每天都有,最后判我把被子上交。
那是我妈给我买的 , 我当时就疯了似的要去打老大 , 好几十个汉子能让我得手吗?我被他们按在地上打 , 打完了,把我扔到蹲坑上哎呦哎呦躺了一夜。
在号子里 , 敢犯上那是大忌 , 除非你能以一敌十,因为大家都是一起吃饭,一起劳改,不可能有落单的机会让你找回来。
不过,第二天深夜,我趁他们鼾声四起,悄悄来到老五那铺,对着他眼睛狠狠捣了一拳。老五的惨叫把大家都吓醒了,七手八脚的把我弄住 , 又是一顿好打。我呢,哀莫大于心死,抱着脑袋随便他们打。
号子老三一看我还敢报复人 , 打我打得最凶,拽着我头发往墙上撞。
过了有两天 , 他们进入梦乡后,我又半夜起来 , 摸到老三那铺给他一脚。下场自然不必多说 , 那次我被打得昏到第二天,连管教都惊动了 , 管教看我没多大事 , 让监舍内部解决纠纷。
养伤那两天 , 我一直狠狠盯着号子里的老四,因为这次他对我下手最重 , 老四感觉到我不忿儿他 , 过来打我耳光,我就仰着脖子让他打个够,一直打到他下不去手为止。
没过两天,我在凌晨袭击了老四。这次是一个彪了吧唧的抢劫犯下手最狠,我就一直盯着他看,吃饭、睡觉、干活,不论他干啥,我都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他。
他们怕我报复,晚上倒班看着我 , 我心理素质已经锻炼出来了,任他们打骂,我都没任何感觉 , 你打你的,我看我的 , 打死我,我解脱 , 打不死我 , 总有你们掉以轻心的时候。
过了半个月,我偷袭抢劫犯成功。其实 , 我每次偷袭得逞也就打一拳半脚 , 迎接我的却是十倍百倍的报复。可是换位思考一下 , 你每天晚上睡觉,有一双仇恨的眼睛黑黝黝的盯着 , 任谁心里都膈肌的慌。
后来 , 他们采用熬鹰战术,不让我睡觉,但我抓到一丁点机会就能睡,上厕所蹲着睡,吃饭坐着睡,干活站着睡,监舍就一间,我不睡的时候,就背诗 , “噫吁戏!”突然那一嗓子,把他们都吵起来,生气是吧 , 你可以随便打我,但是谁打我 , 我就看谁。
又一次,老二也被我偷袭成功 , 鼻梁骨都被我踹折了 , 为此,我还被关了五天禁闭。
禁闭出来后 , 我又回到监舍 , 他们看我的目光敌意中带着些无奈 , 没错,我又来折磨他们了。
犯人白天的劳动比民工强度都高 , 晚上还睡不踏实 , 整个号子的人都快神经质了。反而我精神最好,该吃吃,该喝喝,他们再打我的时候,更像是做做样子,没人敢下重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监舍里发生了一些变化,没人主动招惹我,也没人让我刷蹲坑 , 老五他们甚至主动把肉菜给我,说我长身体需要营养。
渐渐的,越来越多犯人都向我靠拢 , 老大很不高兴,有一次干完活回来 , 他找我岔,我们俩就干起来了。
不过这一次 , 没有一个狱友帮他打我 , 当然也没人帮我打他,大家都在观望。
我那会细胳膊细腿 , 打架还是小孩方式呢 , 老大三拳两脚就把我打倒在地。可我只要有机会就去打他 , 甚至大家都养成了习惯,管教一走 , 两排通铺的犯人自动让出一条路 , 开始今天的决斗,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
老大打我都打怕了,他虽然可以轻松打倒我,但代价是,晚上睡觉要睁一只眼,否则我一定会偷袭他。
到最后,老大用牙刷磨出尖给我,对我说:“我服了,你捅我一下子,只要不是眼睛哪都行,别再打了行吗?”
其他人一听这话 , 就知道老大服软了,纷纷站到我这边,假装拉偏架让我打老大 , 一直打到他申请调换监舍,我成了这个号子的老大 , 挺多人出狱后都跟我有联系。
说这些,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 要搁现在 , 一根烟的功夫全部摆平。我想说的是,我在人生最懦弱的时间段,守住了自己的尊严!
刑满释放那天 , 狱友开亲戚家宝马来接我 , 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是老大,像发哥一样 , 跟管教和狱友微笑点头。
我觉得就算没上大学 , 我也一样可以在社会上混出名堂。现在想想挺幼稚的,我只是在监狱尝到点甜头而已,要是知道社会比里面更加凶险,我猜我当时肯定不会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