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数月,而其见地固已甚莹矣。乃从而摩激其热力,鼓厉其忠愤,使以保国、保种、保教为己任,以大局之糜烂为一身之耻疚。持此法以教之,间日必有讲论,用禅门一棒一喝之意;读书必有札记,仿安定经义治事之规。
半年以后,所教人才,可以拔十得五。此间如学堂学生,鼓箧不过月余耳,又加以每日之功,学西文居十之六,然其见识议论,则已殊有足观者,然则外课成就之速,更可翼矣。大抵yù厚其根柢,学颛门之业,则以年稚为宜;yù广风气观大略,速其成就,则以年稍长为善。盖苟在二十以上,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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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梁启超文集
诸学曾略有所窥者,则其脑筋已渐开,与言政治之理,皆能听受,然后易于有得。故外课生,总以不限年为当。前者出示在此间招考,仅考两次,已迫岁暮,来者百余人,可取者亦三十人。
然设此课之意,全在广风气,其所重者在外府、州、县。故必由学政按临所至,择其高才年在三十以下者,每县自三人至五人,咨送来学,其风始广。然各府辽远,寒士负笈之资,固自不易,愚意以为莫如今各州、县为具川资咨送到省,每岁三五人之费,为数无几,虽瘠苦之县,亦不至较此区区。到省以后,首须谋一大厦,使群萃而讲习,若学堂有余力,则普给膏火,否则但给奖赏而已。
(如不给膏火,则须问其愿来与否,乃可咨送。)
此项学生,速则半年,迟则一年,即可遣散,另招新班。择其学成者,授以凭记,可以为各县小学堂教习,一年之后,风气稍成,即可以饬下各州、县,每县务改一书院为学堂。三年之间,而谓湘人犹有嫉新学如仇,与新学为难者,其亦希矣。
yù兴民权,宜先兴绅权;yù兴绅权,宜以学会为之起点。
此诚中国未常有之事,而实千古不可易之理也。夫以数千里外渺不相属之人,而代人理其饮食、讼狱之事,虽不世出之才,其所能及者几何矣?故三代以上,悉用乡官;两汉郡守,得以本郡人为之,而功曹掾史,皆不得用它郡人,此古法之最善者。今之西人,莫不如是。唐宋以来,防弊日密,于是悉cāo权于有司,而民之视地方公事,如秦越人之肥瘠矣。今yù更新百度,必自通上下之情始;yù通上下之情,则必当复古意,采西法,重乡权矣。然亦有二虑焉:一曰虑其不能任事,二曰虑其借此舞文也。yù救前弊,则宜开绅智;yù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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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湖南应办之事94
弊,则宜定权限。
定权限者何?
西人议事与行事分而为二,议事之人,有定章之权,而无办理之权;行事之人,有办理之权,而无定章之权。将办一事,则议员集而议其可否;既可,乃议其章程;章程草定,付有司行之,有司不能擅易也。若行之而有窒碍者,则以告于议员,议而改之。
西人之法度,所以无时不改,每改一次,则其法益密,而其于民益便,盖以议事者为民间所举之人也。
是故有一弊之当革,无不知也;有一利之当兴,无不闻也。其或有一县、一乡之公益,而财力不能举者,则议员可以筹款而办之,估计其需费之多少,而醵之于民焉。及其办成也,则将其支用款项,列出清单,与众人共见,未有不愿者也。譬之一街之中,不能无击柝之人,于是一街之户宅集议,各出资若干而雇一人为之;一乡之中,yù筑一桥,修一路,于是一乡之户宅集议,或按田亩,或按人丁,各出资若干而动工为之,未有不愿者也。
推而大之,而一县、而一省、而一国,莫不如是。西人即以此道治一国者也,(吾中国非不知此法,但仅以之治一乡、治一街,未能推广耳。)故每有应筹款项,皆待命于下议院;下议院则筹之于民,虽取之极重,而民无以为厉己者,盖合民财以办民事,而为民所信也。民亦知此事之有益于己,而又非己之独力所能办,故无不乐输以待上之为我成之也。
(如一街四十户,每户月输一百,即得四千,可以用一击柝之人,以为己保护财产,若非得一人总任其事,则虽每户月自出二百,仍不能用一人也。)故有乡绅为议事,则无事不可办,无款不可筹,而其权则不过议此事之当办与否及其办法而已。
及其办之也,仍责成于有司,如是则安所容其舞文也?至于讼狱等事,则更一委之于官,乡绅只能为和解,或为陪审人员,而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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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梁启超文集
其谳,然则又何舞文之有乎?
西人举国而行之,不闻有弊,则亦由权限之划定而已。开绅智者何?民间素不知地方公事为何物,一切条理,皆未明悉,而骤然授之,使其自办,是犹rǔ哺之儿,而授之以杯筋,使自饮食,其殆必矣。故必先使其民之秀者,日习于公事,然后举而措之裕如也。今中国之绅士,使以办公事,有时不如官之为愈也。何也?凡用绅士者,以其于民之情形熟悉,可以通上下之气而已。今其无学、无智既与官等,而情伪尚不如官之周知,然则用之何为也?
故yù用绅士,必先教绅士。
教之惟何?
惟一归之于学会而已。
先由学会绅董,各举所知品行端方、才识开敏之绅士,每州、县各数人,咸集省中入南学会。会中广集书籍、图器,定有讲期,定有功课,长官时时临莅以鼓励之;多延通人,为之会长,发明中国危亡之故,西方强盛之由,考政治之本原,讲办事之条理。或得有电报,奉有部文,非极秘密者,则jiāo与会中,俾学习议事;一切新政,将举办者,悉jiāo会中议其可办与否,次议其办法,次议其筹款之法,次议其用人之法。
日日读书,日日治事,一年之后,会中人可任为议员者过半矣。
此等会友,亦一年后,除酌留为总会议员外,即可分别遣散,归为各州、县分会之议员,复另选新班在总会学习。绅智既开,权限亦定,人人既知危亡之故,即人人各思自保之道,合全省人之聪明才力,而处心积虑,千方百计,以求办一省之事,除一省之害,捍一省之难,未有不能济者也。
绅权固当务之急矣,然他日办一切事,舍官莫属也。即今日yù开民智,开绅智,而假手于官力者,尚不知凡几也,故开官智,又为万事之起点。官贫则不能望之以爱民,官愚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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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望之以治事。
闻黄按察思所以养候补官,优其薪水之法,此必当速办者也。既养之,则教之。彼官之不能治事,无怪其然也,彼胸中曾未有地球之形状,曾未有欧洲列国之国名,不知学堂工艺商政为何事,不知修道养兵为何政,而国家又不以此考成,大吏又不以此课最,然则彼亦何必知之?何必学之?举一省之事,而委之此辈未尝学问、无所知识之人之手,而yù其事之有成,是犹然薪以止沸,却行而求前也。而无如不办事则已,苟办事,则其势不能不委之此辈之手,又不可以其不能办而不办也。然则将如之何?
曰:教之而已矣。
教官视教士难,彼其年齿已老,视茫发苍,习气极深,宦情熏灼,使之执卷伏案,视学究之训顽童,难殆甚焉;然教官又视教士易,彼其望长官如天帝,觊缺差若九鼎,宫中细腰,四方饭死,但使接见之时,稍为抑扬,差委之间,微示宗旨,虽强之以不情之举,犹将赴汤蹈火以就之,而况于导之以学乎?故课吏堂不可不速立,而必须抚部为之校长,司道为之副校长。其堂即设在密迩抚署之地,每日或间一二日,必便衣到堂,稽察功课,随时教诲。最善者莫如删堂属之礼,以师弟相待。堂中陈设书籍,张挂地图,各官所读之书,皆有一定,大约各国约章,各国史志,及政学、公法、农、工、商、兵、矿、政之书,在所必读,多备报章,以资讲求,各设札记,一如学堂之例。延聘通人为教习,评阅功课。校长及副校长,随意谭论,随意阅札记;或阅地图,而与论其地之事;或任读一书,而与论其书之美恶;听其议论,而可以得其为人矣。而彼各官者,恐功课不及格而获谴,恐见问不能答而失意,莫不争自濯磨,勉强学问矣。教之既熟,必有议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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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神气坚定者出矣。或因好学而特予优差,或因能办事而委之繁缺,数月之后,家弦诵而人披吟矣。闻曾文正每日必有一小时与幕府纵谭,若有事应商,则集幕府僚属,使之各出意见,互相辩论。文正则不发一言,归而采之,既可于此事集思广益,复可见其人之议论见地。骆文忠则每集司道于一圆桌,今以笔墨各陈所见。岑襄勤、丁雨生之办事,如训蒙馆然,聚十数幕友于一堂,陈十数几桌,定时刻办事,随办随到,案无留牍,此诚治事之良法也。今日之中国,亦颇苦于礼矣,终日之晷刻,消磨于衣冠应酬迎送之间者,不知凡几,jiāo受其劳,而于事一无所补,日日议变法,此之不变,安得有余日以办应办之事乎?是宜每日定有时刻,在课吏堂办事,一切皆用便衣,凡来回事者,立谭片刻,不迎不送,除新到省衣冠一见外,其余衙门例期,悉予停免,有事咸按时刻,在堂中相见,则形骸加适,而治事加多,斯实两得之道也。至实缺各官,关系尤重,既未能尽取而课之,亦必限以功课,指明某书,令其取读。必设札记,读书治事,二者并见。须将其读书所有心得,及本县人情、物产、风俗,咸著之札记中。必须亲笔,查有代笔者严责。
(难者必以为实缺官身任繁剧,安能有此休暇?
不知古人仕优则学,天下断无终年不读书而可以治事之理。
每日苟定出时刻以一两点钟读书,未必即无此暇晷也。)
频颁手谕,谆谆教诲,如张江陵与疆臣各书,胡文忠示属员各谕,或以严厉行之,或以肫诚出之,未有不能教诲者也。吏治之怠散久矣,参劾则无人可用,亦不可胜劾。其无咎无誉,卧而治之,无大恶可指者,亦常十居六七焉。夫立木偶于庭,并水不饮,其廉可谓至矣,然而不能为吏者。吏者治事者也,吏不治事,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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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湖南应办之事35
屏黜,岂待扰民哉?虽然,治事者,必识与才兼,然后可云也。若并不知有此事,不知此事之当办,则曷从治之?未尝讲求此事之办法,则曷从治之?西国治一事,则有一事之学堂;既学成而后授以事矣,然其每日办事之暇,未尝有一日废书者。
(不读书则看报,贵至君主,贱至皮匠,莫不皆然。)今我国人士,自其鼓箧之始,即已学非所用,用非所学,及一入宦途,则无不与书卷长别。
《传》曰:“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一官一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制焉,又况于终其身而不学者乎?中国一切糜烂,皆起于此,而在位者沓焉不自觉。今日兴一新法,明日兴一新法,而于行法之有人与否,漠然而不之计,此真可为痛哭流涕者也!
以上三端,一曰开民智,二曰开绅智,三曰开官智。窃以为此三者,乃一切之根本,三者毕举,则于全省之事,若握裘挈领焉矣。至于新政之条理,则多有湖南所已办者,如矿务、轮船、学堂、练兵之类;或克日开办者,如学会、巡捕、报馆之类;或将办而尚有阻力者,如铁路之类;或已办而尚须变通扩充者,如钞票制造公司之类;今不必述。而窃以为尚有极要者二事:一曰开马路,通全省之血脉,则全省之风气可以通,全省之商货可以出;二曰设劝工博览场,取各府、州、县天产人工之货,聚而比较之,工艺精者优加奖励。长沙古称贫国,而五代马氏,即恃工商以立邦。今yù易贫而富,则非广励工商末由也。今全省无论已办、将办、未办各事,除绅士协办外,苟经官手,则几无事不责成于一二人。其事至繁,其势至散,一人之精神,有万不能给之势,然舍此则又无可倚畀。鄙意以为宜设一新政局,。
(各省有洋务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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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梁启超文集
称,其名最不雅驯,不可用。)一切新政,皆总于其中,而使一司道大员为总办,令其自举帮办以下之人,事归一线,有条不紊,或稍易为力也。
(新政局即设于课吏堂,尤为两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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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原因答客难55
政变原因答客难
(1899年1月12日)
语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大丈夫以身许国,不能行其志,乃至一败涂地,漂流他乡,则惟当缄口结舌,一任世人之戮辱之,嬉笑之,唾骂之,斯亦已矣;而犹复晓晓焉yù以自白,是岂大丈夫之所为哉?
虽然,事有关于君父之生命,关于全国之国论者,是固不可以默默也。
论者曰:中国之当改革,不待言矣,然此次之改革,得无cāo之过蹙,失于急激,以自贻磋跌之忧乎?辨曰:中国之当改革,三十年于兹矣,然而不见改革之效,而徒增其弊者何也?凡改革之事,必除旧与布新,两者之用力相等,然后可有效也。苟不务除旧而言布新,其势必将旧政之积弊,悉移而纳于新政之中,而新政反增其害矣。如病者然,其积痞方横塞于胸腹之间,必一面进以泻利之剂,以去其积块,一面进以温补之剂,以培其元气,庶几能奏功也。若不攻其病,而日饵之以参苓,则参苓即可为增病之媒,而其人之死当益速矣。
我中国自同治后,所谓变法者,若练兵也,开矿也,通商也,jiāo涉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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