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盗听狐说 > 第 19 章
    取了父亲视为至宝的古董瓷瓶……原来她背着我和一位侍从相恋,所以才起了偷取宝物,与对方远走高飞的念头。

    “这件事被我发现了,当时心里非常难过,不过还是打算原谅她。没想到她自己心中愧疚,一时想不开,便自杀了。她那位情人,担心父亲追究他的罪责,竟然也剖腹自尽了。”

    女子停顿了一下,而yīn阳师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是说,我的怪病……和这件事有关么?”兰姬的声音有点惊惶。

    “啊,不必担心。”晴明笑容可掬地说道,“只是死者yīn气太盛,需要作法趋避罢了。”

    “那就请您尽快施法吧!这样丑陋的面目,我一刻也不想忍受了!”

    “不过,有可能无法恢复原来的相貌了。”

    “无论怎样,也比现在这个怪物的面貌好啊!”帘后的兰姬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如果继续让我看见镜中的自己,一定会发疯的!”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博雅了。”

    “拜托我?!”

    武士指着自己的鼻子,张大了嘴。

    “是这样,”晴明不露痕迹地打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博雅大人是相当忠诚正直的好人,有他在,邪魔外道自然不敢近身,祛邪的效果便会事半功倍。”

    “该不是捉弄我吧……”

    这句话刚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尽管以yīn阳师的恶劣禀xìng,这种可能xìng并非没有,博雅仍然对自己这位朋友抱有无法解释的信心。然而很快地,这种信心便遭到了打击。

    “放心吧,博雅。”yīn阳师转过身来,眨了眨细长的凤眼,用只有武士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要让对方了解你的可靠,小小手段也无伤大雅啊。”

    **

    暗室中点燃了两支蜡烛,放置的位置异常巧妙,正好将博雅与兰姬两个影子重叠着投向了帷屏。晴明将先前在柳树下掘出的梳盒放在博雅手中,博雅刚想询问究竟,yīn阳师已经换上了郑重的神色。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也别说话。”

    于是心中一片茫然的四位殿上人正襟危坐,挺直了脊梁。单从外表来看,确实称得起威武可靠,气概非凡。yīn阳师默不作声地退到烛火之侧,位置正介于博雅与兰姬之间,低垂眼帘,随着口唇翕动,仿佛春蚕吐丝一般绵密缠绕的咒语便充满了整个暗室。

    烛光摇曳,映得室内忽明忽暗,一种诡异的气氛静静地流淌着。帘后窈窕的人影缓缓地垂下了头,发出了细微的叹息。突然间,她颤抖了起来。

    “是你吗?”

    记住了好友的话,博雅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名叫兰姬的女子仿佛处在梦游之中,伏下身体,长长的发丝垂落在地上。

    “还是像原来那样……不理不睬啊……可从前,从前你待我,不也很好么?”

    声音依旧还是那个声音,然而语气却和之前大不相同。

    “那些王孙公子……写着拙劣的和歌,垂涎我的美貌……真让人恶心……他们不知道我心里,一直一直……都记着你啊……”

    这深情款款的表白并非对某个人,而是对着帷屏上博雅的影子。因此尽管是温柔的述说,却令人不寒而栗。博雅忐忑不安地望向晴明,后者依旧纹丝不动,白色的衣裾在暗影中清冷地反shè着烛光。

    “记得那棵柳树吧?那一天你抱我了……对,就在树下……你不知道我其实是故意的,故意扭伤自己的脚。我躺在你的怀里,真暖和……”

    帘后的女子完全迷醉在当时的情景里,伸出颤抖的手轻柔地抚摸帷屏,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胸膛,嘴里喃喃地低语着。

    “就在那时我偷偷地剪了你的一绺头发……和我的头发结在一起,埋在那棵树下……我一定是疯了……可是,只有用这样的方式,你的身体,我的身体,才能jiāo缠在一起……”

    昏暗的烛光下,美丽高傲的女子独自一人,用这样刻骨缠绵的语气倾吐着相思之情,令听者恻然。博雅几乎忍不住伸出手,要去抚慰那个帷屏上的身影。就在此刻,女子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

    “为什么你只是个侍从!我兰姬,亲王的女儿,平安京中人人欣羡的美人,竟然会爱上一个卑贱的侍从!”

    说到此处,女子刚刚的温柔已经全然不见了,换成了咬牙切齿。

    “卑贱……对,卑贱的家伙,该死的奴仆!完全不顾念我对你的心情,竟然看上了小樱那个乡下来的蠢丫头,眉心长着难看的红痣,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成天就知道没心没肺地傻笑,说着‘只要是春天就好’这样的傻话!

    “那天夜里我看到你,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甜蜜的话。我听到你们说,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我……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声音渐渐凄厉,长发剧烈地波动着。

    “这就是我爱的人,那个下贱的侍从,他本来不配得到我的感情,可现在,他居然将它毫不顾惜地舍弃了!

    “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后来就做了那件事……我把宝瓶藏在小樱的房中,故意要人们发现,这傻丫头吓坏了,一直在辩解,可是没人听信……谁也不相信……然后……哈哈,哈哈……”

    帘后的女子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博雅浑身发冷,一直凉到了手指,忍不住忘记了先前的警告,往后退去。仓皇中,他的身体碰到了矮几,锵然有声。顿时,女子仿佛从梦中苏醒一般抬起了头。猝不及防地,两人中间的帷幕被撕开,兰姬扑过来,死死地抓住武士的衣领。

    “看着我!看着我!”如同夜枭啼鸣的声音尖锐地刺入博雅的耳膜,“为什么要为她死呢?为那个一钱不值的傻丫头?!难道我不美吗?难道我不比她美得多吗?”

    烛光下一张丑陋可怕的脸出现在博雅眼前:整个面部覆盖着长达数寸的黑色毛发,看不见五官;火炽一般怨dú的眼神从黑发中透了出来,仿佛要在这一瞬间将武士烧成灰烬。

    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武士大叫起来,同时拼命地想要挣脱那只抓住自己的手。

    然而看上去柔弱的女子却突然变得力大无穷,尖利的指爪刺向博雅的颈中。

    “放开我!我不是……”

    “决不!你是我的!我的!”

    凄厉的尖叫骤然停止。yīn阳师袍袖拂动,迅速取走武士手中的玉盒,同时右手食中两指点在兰姬双眉之间,念动咒语。女子放开了手,博雅跳起身,一连退后了两步,这才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回头看去,兰姬已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烛火已经烧到尽头,晃了一晃,熄灭了。

    **

    “太可怕了!”博雅大口地呼吸着山野中的清新空气,仍然余悸未消。

    “唔……”

    此刻二人已经来到后山的柳树之下。白衣男子打开玉盒,凝视着盒中之物。那是两截断发,一绺发丝细长,另一绺看上去较粗,显然是属于不同的人的;然而此刻却已紧紧纠结,分不开彼此。

    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发绺,随后,一星火焰升腾起来,转瞬间将纠缠的发丝化成飞烟。

    “就这样吧。”目送着最后一缕烟气散发在晴空之中,yīn阳师闲闲地说道。

    “……就这样?”

    “问题解决了。你要求我的事情也做到了。”yīn阳师微笑着望向自己好友,“还有什么事吗?”

    “呃。”博雅搔了搔头,脸上却是黯然的神色。“不知为什么,心里……”

    “嗯。”

    黄昏的天空有一抹灿烂的霞云,颜色异常鲜艳。云朵与天空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随着夜气的浸染幻化出金橙、玫红、嫣粉、暗紫等不同色彩。夕阳温柔。

    “晴明……”

    “什么?”

    “是说,过分强烈的爱也会变成一种罪过吧?”

    “唔?”

    暮色中yīn阳师挑起了双眉,而博雅依旧一脸失魂落魄。

    “因为喜欢某个人,最终却将他置于死地,这样的爱真可怕啊!”

    “喜爱本身不是罪恶。”yīn阳师一边信步向前走去,一边将梳盒纳入袖中。“那女子,爱上的是自己的骄傲吧。”

    “所以才不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移情别恋,是这样吗?”

    “果然不愧是博雅,”带着调侃的神情,晴明举起了手中的蝙蝠扇。“对女人相当地了解呀……”

    “呸,我是在问你!”

    “哈哈。早就说过,研究女人可不是我的专长。”

    “嗨!”这一声有点扫兴,也有点失望。武士认真地皱起眉头思索,然后摇了摇头,非常坚定地说道,“这件事,不是怨灵作怪。”

    一丝讶异的神情从yīn阳师眼中泛起。“为何?”

    “我也不知道。”博雅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起先觉得那侍从和使女非常可怜,可后来想,毕竟那两位,今生也曾温暖着彼此吧? ”

    惊异的神情转瞬即逝:“真聪明呢,博雅。”

    “啊?”

    “相由心生,兰姬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她自己内心的怨念。至于死去的人,”目光投shè在虚空中,仿佛那里有两张微笑着的年轻脸庞,“只要还留着相互依恋的温度,便不会因为怨恨纠缠他人吧……”

    温和低沉的声音在薄暮之中缓缓消散。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清风,吹起燃烧后的灰烬,扶摇直上。

    “那么,兰姬的咒语当真解开了吗?”

    “既然不是怨灵,也就无所谓解开。”yīn阳师的语气淡然。“我所做的,不过是让她把心中的怨念释放出来。至于能否恢复原先的相貌,要看她自己的心意了。”

    “……嗯。”

    “还是吹奏一曲吧,博雅。”夕阳中的白衣男子露出微笑。“为我安抚忘川此岸,那些贪恋今生温暖不肯离去的灵魂吧。”

    横笛清泠的声音响起,悠远寂寥,仿佛风的回旋。柳枝轻摇,几片树叶从枝头翩然落下,如不谙人世悲欢的舞者。yīn阳师一言不发地侧耳倾听,袍袖随风而起,又似御风而行。

    **

    天色将晓的时候,帷屏后的女子才从一场纷乱的梦中惊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手先前的黑色毛发已全然褪尽,露出了洁白的皓腕。她颤抖着摸上脸颊,顿时一阵狂喜之情如同潮水涌来:触手可知,那是一张光润的脸。

    什么也顾不得了,女子心慌意乱地在沉香木矮柜中翻找着曾被自己扔掉的铜镜。指尖一触及冰冷的金属,便连忙将它取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望了过去。然而紧接着,她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绝望尖叫。

    镜中是一张熟悉的脸,微微弯曲的眉毛,眉心还有一点鲜红的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从镜中望向镜外的自己。毫无疑问,那正是死去的使女的面孔,一如生前死后,眼中梦里,日日所见。

    卷八  徘徊在山路上的灵魂

    “为了成全儿子的心愿吧。”晴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担心自己妨碍他的修行,最终做出了这种决定。可是因为没能让他吃上自己做的饭团,一直留着那样的执念,魂魄便徘徊在山路上不肯消散。”

    ……

    “总之,我可不相信抛下一切就能成佛这样的鬼话。晴明你不是说过,只要生而为人,便有不能割舍之事么?”

    “唔,所以博雅其实同时化解了两个人的执念。了不起啊。”

    人身本骸骨,皮相化诸行。

    一旦瞑目去,茕茕作荒茔。

    红颜成腐土,至爱亦无情。

    谁为分贵贱,谁更辨疏亲。

    尔身亦骸骨,正yù现原形。

    以上诸语,出自日本室町时代高僧一休宗纯,也即后世传说中的那位难得的聪明人。

    相传他曾于琵琶湖畔打坐参禅,昏暝之中忽然听得一声鸦啼,悚然惊起,当下开悟,从此放浪形骸,流连诗酒。《骸骨》便是悟道之作,擅自将之韵文化,或应不失原意。

    佛教与yīn阳道各自分属,亦有相互融合之处,如后者惯用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正是将道教典籍与密宗大手印合而为一。相比神秘的yīn阳道,佛教要兴旺发达得多,一休所生活的室町时代,yīn阳道已近废止;然而在他之前的四百年,被认为是人鬼并存的平安京中,便曾留有一位yīn阳道中杰出人物的足迹,传说纷纭,流传千载不灭。其人名为:安倍晴明。

    就此以心为指,将虚空之轮拨转至千年以前的古平安京。

    正值盛夏,又兼天晴,太阳越发地精神百倍。京城上方似乎有火炉高悬,不停地向外喷shè着腾腾烈焰。贵族女子手捧金碗,内盛用窖冰调制的瓜果,尚且恹恹娇卧;道上行人、坊间百姓为生计所迫,兀自奔忙,更是汗流浃背,不得稍歇。

    唯一的世外桃源或许便是京城东北的比睿山中。浓荫遮天蔽日,不让阳光有肆虐之机;松风阵阵,带着山野中特有的清香气息,令尘劳中人至此心神爽朗,凉意暗生。

    “不愧是清静之地呀!”微行至此的式部卿亲王大发感慨,“入得山来,便觉得浮世辛劳,皆如一梦。”

    “说的是,”左马头在身边随声附和,“这般野趣丛生的地方,真该早些前来。说来也可叹,我等日日黾勉从公,却不如山野樵夫来得自在啊!”

    “不是这样……”

    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却是一位身着玄色直衣,身材魁梧,面形忠厚的年轻的殿上人。

    “哦?博雅大人有何高见?”

    说话之人正是源朝臣博雅,克明亲王之子。因为精通雅乐,尤善横笛,后世尊其为“乐圣”。然而在彼时,也不过是一个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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