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的人终于交换完了眼色,独孤凝也等来了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屈就而来的同意。
当然,其间反应最为强烈的无外乎花月痕了,一方面他既不希望李唯玑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同时私心下又不愿此事真就与独孤凝相关。所以独孤凝那强硬又令人平添几分心安的笃定言论,于他便是压在心头上悲喜莫辩的巨石。
对于花月痕这深沉而压抑的痛苦,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投以怜悯的目光,然而作为关键人物的独孤凝却全无反应,冷漠得令人发指。虽然最后默然离开的时候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无一不对独孤凝产生更深的厌恶。
众人退去,门从外面被阖上了,传出轻微的响声,紧接着就是一派诡异的平静。
此时独孤凝那含笑如秋波的目光才慢慢变成了令人揪心的死灰色,一下子黯淡无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以恐惊天上人一般的小心翼翼的动作坐在床沿,她就这样久久地凝视着李唯玑。看他苍白又脆弱的容颜上那抹浅淡的颜色,好像随时都会被薄凉的雪白剥夺一般,稍一触碰就会随烟云消散。
她没有动作只是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李唯玑静静地安睡,气若游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独孤凝忽然开口,“对不起!”
她连说了好几次,李唯玑仍然呼吸微弱,毫无反应。独孤凝低叹了口气,便倾身趴在他的胸膛上,非常笃定地说道:“你听得见的,我知道。”
“你现在不能言不能动,一定会在心里责怪我的吧!可是这一次我没有骗你,自你从盈江城出发的那一刻起,对于你而言沙坪地域便已经是一个陷阱,一个对谁都全无好处的陷阱。所以不管我站在哪一边,我都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她笑得有些苦涩,“也许很多人都知道我有所图谋,可是你相信吗?我是绝对不会做出那些离乱谋逆之事的。”
“我心里清楚现在的我说这种话,你大概也不会当真,因为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我谎话连篇活该被千夫所指,但阿唯就算是你也不得不承认,就连我们相处得最融洽的时候你也不曾信过我。”
在这盛满了暖意和淡香的屋内。绵软的热气熏熏然,让人忍不住沉醉下去,她说得很慢也很低,完全像是一个人的独语,想必只有近在咫尺的李唯玑才能听清分明,“你不信我,那我就算说了实话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我更加难堪而已!”
她的心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满腔的话连绵不绝,“‘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就这样不说就好了。千万不要欺骗我’,这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那时候这句话宽容大量到令我感动,可是我很快就明白了,阿唯你之所以选择会这么说,只是因为相比我的欺骗你更情愿承受我的沉默你从不信我!”
说到此处她的睫毛,忽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带着几分难言的痛苦,“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去相信?像我这样的人!”
“打从一开始便是我,戴着那么不诚实的面具残酷又剽悍地挤进你的生活。我那时候一直以为与你只是利益的博弈,只能彼此算计和利用;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可有什么办法,到今天早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她絮絮叨叨的,却唯独避开了她最大的秘密,即使这一刻她也知道那个话题谁都不能说。因为一说出口她所凭仗的一切将会变得无足轻重。那么她在这个悲伤的时代里,便是粉身碎骨也死不瞑目。所以哪怕再痛苦也绝不对任何一人提起,即便那个人是李唯玑!
她继续低低地说着,到后来言语显得越来越没有条理了,几乎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毫无次序,随心所欲。或许是因为李唯玑的状况让她觉得安心,又或许潜意识里她更希望李唯玑只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这样便没有那些辩驳的压抑和嘲讽的痛苦了。
“阿唯,你或许不知道,我早就已经后悔了,后悔当初那么莽撞地闯入你的视野。如果我有提前去考察一下,就该清楚独孤明羽对我早就没有曾经的杀念,只剩下满心的愧怍了。如果那样我是绝对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他是一个非常执拗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的,就像当初他可以为了你母后,不惜倾尽全部去培养你,也不惜牺牲一个我一样,即便后来家破人亡也没有回头。虽然我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他的眼中确实只剩下对我的愧疚和补偿了。所以阿唯你看,哪怕怀疑我用心不轨,他在不断退让的同时,也会尽心竭力地护我周全。”
“谌紫卿说得没错,我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利用他,可她也不知道,若是我早先就已将独孤明羽算计在内,那你我初见之时便不会是那样针锋相对的一番情景了。”
“彼时,或许我依旧会避重就轻地隐瞒很多事情,但我绝对不会骗你。那样的话你就不会对我防备至此,很多事情也就不会发生。甚至在我们彼此靠近的时候,我大约就会有勇气跟你坦白一切了。然而,现在再也无法回头了”
独孤凝把“无知无觉”的李唯玑当作了自己最忠实的倾听者,诉说着那些不愿意对任何人展现的脆弱的心事,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弱点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
她不知所云地讲了好久,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继续道:“你一定很生气,我总是用这种劣质的苦肉计来算计你。可没有办法,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了。我一直都很笨,比不上凝儿,也比不上你。小时候便把自己活成了一条可怜巴巴的狗,现在长大了也不见得比当初好多少!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凡是抓住了别人的弱点便会最大程度的利用起来。”
她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自嘲的意味,“好在,我足够心狠手辣,别人不屑去做的,不忍心做的,我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实现它。我知道这样子很卑劣,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在唾弃我自己可是阿唯,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
“哪怕那一天离我很遥远。”独孤凝悲戚地笑了笑,但很快又转化释然,她忽然抬起头视线仔细地描摹着李唯玑的面庞,然后寻了个合适的角度,郑重其事地亲吻上李唯玑的眉梢。
这个吻一触即离,轻悄悄地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让你这么痛苦,我很抱歉!但没关系,我不离开,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独孤凝看着全无反应的人忽然开口。
独孤凝确实应了她自己的承诺,在李唯玑昏睡不醒的这几天,一步也没有踏出房门,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偶尔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话,全然像个用心细致的爱人。
这种诡异的平静被打破,是在李烁回来的那一天。
彼时独孤凝正欲将面巾打湿好为李唯玑擦擦脸,还没行动便听到身后门口的位置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听到这种不合时宜的响动她的心中早有计较,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转过身来,却见雕花木门狠狠地晃了两晃,最后门闩经不住那巨大的冲击断裂开来,两扇门也随之豁然开启,冷风和光线随着大开的门灌了进来,同时一条怒气腾腾的人影带着撞门的狠戾,大步闯了进来。
这个人无疑是姗姗来迟的李烁。
此时独孤凝才看清除了那欲要杀人的怒火,他的神色还参杂一抹惶恐不安的急躁,这两种情绪,前者是对独孤凝,而后者则是对李唯玑。
他闯进来后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独孤凝,但他也仅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越过她看想了独孤凝身后的李唯玑。见他安安静静地躺着,现在勉强可称之为暂时无恙,李烁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好在他赶回来了。
大概确定了李唯玑的生命体征,李烁这才有心思精细打量他的面容,瞧见他被无可奈何的惨白色浸袭全身,狼狈不堪地被束缚在一方小小的床榻之上,李烁的神色便有些震动。
有时候料想到的是一番情景,亲眼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情景。哪怕曾经李唯玑也有过那么狼狈的时刻,但他潜意识里仍然不敢相信李唯玑又一次被这种低劣的故计重施放倒了。
在李烁的眼中李唯玑身份特殊地位超然,和他这样出身低微的庶子不同,生来便是嫡子,备受父皇宠爱,就连背后的势力也蜂拥而举。不管是何等时候,他几乎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稳操胜券的模样,曾经伴随着李唯玑的俚俗传言,几乎从来都与他的聪颖早慧c睿智强大脱不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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