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雕刻美美 摔打轻轻
苏孟达把明科同意进家具厂搞家具设计的事对妻子讲了。这些天,霍蕾珠总听到丈夫讲店里生意如何好,新雇的男店员如何能干,看孟达眉飞色舞的样儿,她心里也高兴。
结婚的头两年,苏孟达的脾气还不太大,以后,他的黑蹄子c黑爪儿逐渐露了出来,集中反映在大男子主义上。他每天回了家把两腿一盘,像坐炕头一样,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做饭c洗碗c洗衣服c打扫家,一样也不干,全是蕾珠的。他在店里卖家具,每天悠悠闲闲,哪像蕾珠那样累。蕾珠名义上是家具厂的厂长,其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缝纫女工,每天趴在缝纫机上做沙发套子。她白天蹬一天缝纫机,晚上回来做家务,累得腰也酸背也痛,有时,蕾珠火气上来了,对孟达喊:“我这么累,你就能看下眼去?”
孟达反驳一句:“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做家务,让我做家务,有这种道理?”
蕾珠数次跟孟达吵,总也扭转不了,时间一长也就疲了。她只怪自己的父母老眼昏花,当初,光看到了苏孟达做家具生意挺红火,能挣钱,原来他竟是这种德性。这些年,苏孟达的脾气是越来越坏,骂人是小菜,有时还动手打。近来生意不太好,挣钱不易,开销却在增大,他每天回家虎着个脸,像刚从冰窖里上来,两口子难得说句面带笑容的话。这些天苏孟达絮絮叨叨,说话时脸上溢着笑容,看得出来,他从心里往外透着乐。
蕾珠听孟达说,新来的那人愿意到家具厂,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挺喜欢。头一次见明科,她便被他那双放射着智慧光芒的眼睛吸引住了,他的神态是那样平静与安详,充满着自信,充满了力量。
明科走进家具厂,蕾珠指着南屋满脸笑容地告诉他:“一上班,我就喊上贾师傅把房子打扫了一番,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工作室。”
两间南屋,外间当缝纫间,里间原来是蕾珠午休的地方。蕾珠把外间的布匹码了码,把那张单人床放在缝纫机旁,电饭锅塞进床底下,里间屋放了一张办公桌,两把木椅,还有一个文件柜。
进里屋得经过外屋,明科觉得这种布置挺别扭,但人家已经这样安排了,只能将就着。头几天,明科跟着木工c油漆工干活儿,也帮着蕾珠裁剪,同时,了解厂里的情况。
这天,明科向蕾珠要了100块钱,奔书店买了些家具制作书及工具书,又去图书馆办了张借书证。别人进了图书馆在书架前翻翻,挑两本书就走,他却一头扎进去不出来,拿起一本书“哗哗哗”翻一通,偶尔掏出一个小本子记一笔,接着再拿另一本,又翻一通。中午,图书馆不下班,工作人员取出午饭吃,他从怀里掏出两个中间夹着绿菜泥的馒头啃起来。图书馆的两个女工作人员心里暗自埋怨:这人好麻烦,挑书真够细,一天选不中一本书。直到下午下班的时候,明科才捧着两本厚厚的书走出图书馆。两个女人哪里知道,这一天下来,十几本书的内容过了明科的眼,进了他的脑袋。晚上,他在灯下将借来的与买来的书一通猛读,很快,家具制作理论被他基本掌握了。接着,他早起晚睡埋头干,用了几天时间,画出两套雕刻家具图纸。
明科在东烧住,家具厂在西烧,虽然有自行车骑,他嫌浪费时间,中午不回家,头天晚上买好馒头c捣好菜泥,提袋里放两个饭盒,一个装馒头,一个装菜。蕾珠看他吃冷馒头,心上过意不去,举意要买一台微波炉,明科说:“不用,我冷吃惯了。”
蕾珠看了明科画出的雕刻家具图,她不明白,明科为什么要做雕刻家具?”
明科告诉她: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消费者对家具的要求越来越高,家具不仅为实用,还应具有艺术品味,成为一件艺术品;雕刻,则是对家具的艺术处理过程。眼下,国内掀起了一股仿明清家具热。明清家具用料讲究,要用好木材,现在,珍贵木材越来越少,价格昂贵,做出家具成本太高。而做雕刻家具,则可以利用软杂木等非珍贵木材,成本低,售价高,利润可观。
回家后,蕾珠把明科要制作雕刻家具的事对苏孟达讲了,问他这样干行不行?孟达用他惯用的顶真格语言对妻子讲了一通,大意是说:没问题,你放心吧,我亲眼看到的,姓明的只不过在已经做好的椅子上刻了几行字,就把椅子的售价翻了一番,如果直接做雕刻家具,那就更值钱了。现在不应该考虑卖不上价去,只怕做不出来。既然图纸出来了,好好做吧。
明科对蕾珠提出,要尽快做出产品,必须增加工人,而且,所招的木工技术要好,手艺要精,心要细。蕾珠准备到劳务市场去招一批人,明科建议她:两条腿走路,劳务市场去招,再让贾c毕二位师傅回东阳老家请几个会雕刻的木工来。
贾河和毕德宝是浙江省东阳人,东阳被人称为“百工之乡”,历朝历代出了许多名工名匠,东阳工匠主要在木头上进行雕刻。东阳木雕是一种装饰性的浮雕艺术,即适用于建筑装饰,又在家具领域大显身手。明朝清朝时,东阳木雕发展到极盛,并在京城开花结果,留下了大量珍贵的建筑装饰木雕c生活用具和古玩器物。
蕾珠给贾c毕二位师傅拿了路费,让他俩回了趟老家。二人不负所望,招来了6个木工。蕾珠指定贾师傅为组长,毕师傅当副组长。
明科集中全副精力组织大家制作雕刻家具,蕾珠乐得轻闲自在,只是买买材料c工具等。明科几次对她讲,要她学学家具制作,不动手可以,但一定要掌握工艺技术。蕾珠不假思索:“有你就全有了,我放心地当个甩手掌柜。”
明科语气严正:“我警告你,说不准哪天我会跳了槽,现在你不掌握这门技术,到时候你可要傻眼。”
蕾珠直话直说:“你不会,你要有心坑我,还会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
苏孟达倒是很关心家具厂这边的进展情况,隔两天来一趟。在明科的带领下,工人们干得真卖劲儿,每天都是汗流浃背,工作进度很快,一天一个样儿,孟达挺满意。
这天,先前买走刻字椅子的老人又来了,在店里绕了一圈后对小金说:“还有好货没了?就像上回我买的椅子。”
小金指指半空着的大厅说:“您看吧,就这些东西了。”
正巧苏孟达从他的小办公室里出来,听到了老人与小金的对话,他知道这是个舍得掏钱的主儿,便上前对老头儿说:“您稍等几天,过几天还有好货。”
老人问:“外地进的,还是本地做的?”
苏孟达说:“我的家具厂做的。”
老人向苏孟达问明了家具厂在哪儿,要去看看。苏孟达给蕾珠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一会儿有个老头儿要去家具厂。
老人名叫沙龙佳,浙江人,在大学里教美术,平日里喜欢搜集些古董字画。前些日子,他的老姐姐病了,他特地来云杉市探望姐姐。姐姐的大小子刚买了新楼房,那天他上街选家具,看到了刻字椅子,觉得挺新鲜,想买又嫌贵,饭桌上说起这件事,沙龙佳听后,向外甥打听椅子的模样。饭后,他顾不上睡午觉,让外甥带路,直奔苏孟达的家具店,买到了椅子,包装之后,托运回浙江。这次,他来参加姐姐的葬礼,葬礼结束后,他进家具一条街转悠,这一转不要紧,得知这儿还有好东西,打了一辆出租车奔往苏孟达的家具厂。
沙老头儿在蕾珠的带领下进车间看雕刻家具,明科认得他,他也认出了明科。明科手里握着刀具,正在刻一朵大莲花,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抹抹头上的汗,领着沙老头到处看,并给他讲解着。这会儿只能看雕刻家具的各个部件,全部雕刻工作几天后才会完成,到那时,将各部件打磨后组装起来,那就好看了。雕刻家具虽然还没立起来,但老头子看着这些精美的部件,已能想象出家具成品古雅俊俏的样子。
沙龙佳的大兄哥李思本在澳门做工艺品生意,常向他询问大陆有什么好货没有,沙老头时时注意着,一旦瞅到价格合理的好东西,便收下来,再转给大兄哥。当然,李思本也不会白让他辛苦,在原价外给他一些补偿。沙老头儿心里琢磨着:如果把这套家具买过来,转给大兄哥,一准儿叫他满意。
沙龙佳给李思本打去电话,告诉他云杉市有两套精致的雕刻家具,造型怎样,价钱如何。李思本对沙龙佳说:“你不要动,我后天到云杉市。”
近些年,李思本的生意逐步好了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妹夫的扶持。妹夫到底是搞美术的学者专家,眼光不会差,每次货到澳门,总能赚上一笔。这次听说有大生意,他便急忙赶赴大陆。
李c沙二人进了“大顺家具厂”,直奔车间。霍蕾珠听说是澳门来的客人,赶忙打电话通知丈夫过来。看过家具后,二人找苏孟达谈起购买这些雕刻家具事宜,孟达没多要,在成本上加了30的利润,李先生挺爽快,也不压价,一口答应。眼看到了中饭时间,李先生提议,大家到他住的“云杉大酒店”共进午餐。本来,生意做成了,应该卖方请买方喝酒,如今,李先生掏钱请酒,孟达连句客气话都没有,立即跟着李先生走。
饭桌上,众人聊起家具来。李思本多年经营艺术品,自然知道中国明清时代的家具达到了世界家具制作的最高境界,但他并不清楚明清家具具体的风格特点。问到座上的人,苏孟达两口子虽是搞家具的,却说不上来,沙龙佳也不懂,只有明科能为李思本做出解答。
明式家具以结构上的合理化与造型上的艺术化,充分地展示出简洁c明快c质朴的艺术风格,并善于将雅俗融于一体,雅而致用,俗不伤雅,达到了美学c力学c功用三者的完美统一。明式家具以框架式样为主。在造型上,特别讲究线条美,不以繁缛的花饰取胜,着重于家具外部轮廓的线形变化,曾被西方研究者誉为东方最科学c最美妙的“明式曲线”。清式家具的特点是求多c求满c求富贵c求华丽,用料宽绰,体态硕大,表现出雄伟c稳重c强悍的气势。清式家具上,采用象征c寓意c谐音c比拟等手法制作出许多富有生气的吉祥图案。明清之际以苏州c广州c北京三地制作的家具最为著名,称为苏作c广作和京作。
李思本对明科说:“你懂得这么多?是不是专搞古家具的?”
苏孟达生怕明科谦虚,他抢着说:“明师傅对家具有专门的研究,有本事,技术高。”
第一批雕刻家具交工后,明科感到家具厂缺少专用的木工机械,凭手做榫卯c做线脚c搞雕刻,效率太低。他将家具生产安排妥之后,便开始设计专用的开榫机c开线脚机c电动雕刻工具等。他的设计思想是:一机多用,灵活方便。一台开线脚机上,可以装多种规格的不同线脚c线型的刀头;雕刻工具也是这样,能装多种形状的刀头,以适应不同的雕刻工艺需求。
对于木工机械,他并不陌生。当年,他在塞北市机械厂打工,机械厂就造木工机械,他拜了老钳工邢师傅学习钳工技术。他在邢师傅的指导下学习识图,钻研机械原理,掌握了不少东西。
图纸很快出来了,明科与苏孟达一起到一家机械厂,让人家按图纸加工。从机械厂出来,明科对孟达讲,现有的厂房场地不适应大量生产雕刻家具,需要另找一块生产场地。苏孟达说,再买地建厂房,投资较大,他手头没钱。明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可以租场地,如果能租到一家停业的木器厂就好了,一切现成,不动大工程。
晚上,明科走进卢申宝的家,向他打听哪儿有空闲的厂子,最好是木器厂,有厂房有设备。卢申宝随口应一句:“有哇,正好有一处。”
“在哪儿?”明科问。
“南过楼的东头。”卢申宝说。
卢申宝是个爱热闹的人,前几天,他把小学同学聚在一处,为他们小时候的班主任苗老师庆祝生日。饭桌上,他挨着马沙达,这位老同学开了一家木器厂,近些年,木器厂生产不景气。马沙达对申宝讲,他想将厂子租赁出去,委托申宝为他联系租赁人。
巧了,明科问申宝,算是问对了。卢申宝给马沙达打去电话,告诉他,有人租厂子。电话里,申宝与沙达说定,明天下午,卢申宝带领租赁人到教育局附近的一家饭店与马沙达面谈。
放下电话,申宝对妻子和明科讲,前几天同学们为老师祝寿,自己又掏钱又张罗,马沙达一个钱不掏,两个肩膀扛着一张鸭子嘴,干铲着吃。这次怎么也得让他掏回钱,管他马肥还是马瘦,也要割他三两肉。
丽文叮咛申宝:“上饭店吃饭要注意,多吃菜少喝酒,酒是人家的,身体是自己的,要保重。”她用大人教训小孩子的口吻来一句:“听话啊。”
申宝语音软软:“我听话,肯定听话。”
明科指一下申宝对丽文放话:“瞧人家,多乖呀。”
申宝抓抓腋窝,指着妻子对明科扯一篇:“她是我看书的灯泡子,打麻将的钱匣子,请客的酒盅子,做饭的铁铲子——我是一会儿也离不开她。”
“哼,你哪儿是在表扬我,你是在骂我。”丽文甩着带辣味儿的话。“说我在监视你,看书的时候在旁边盯着你,打麻将管着你的钱,喝酒时数你喝了几杯。”
“哎,我老婆不傻。”申宝大声说笑着。
接下来,3人闲聊起来,明科问申宝:“最近工作忙吗?”
“这几天忙,领导布置,让我搞学生军训总结材料。”申宝边洗手边说。
“为什么要对学生搞军训?”明科引出话题。
“军训对学生有好处。”申宝极力说明:“现在的孩子们娇生惯养,一个个都是小皇帝,得让他们吃点苦c受点纪律约束,同时学些军事常识。”
“在目前的形势下,对学生军训不太好。”明科讲评起来:“我们让孩子们参加军训,对国际国内c对学生本身,是一种什么影响呢?学生方面,军训会强化他们的战争意识,这与当前和平发展的主潮流显然不合拍,这样子一代一代训练下去,国人的意识中还会以为,中国强大了就为了显示武力。现在,中国遭受侵略的可能性很小,我们的综合国力已经闯进了世界前列,而且还在继续提高,外国人不是要侵略我们,相反,他们怕我们会有侵略野心。我们总在信誓旦旦地向别人讲,中国永远不称霸,可是外国人看到,强大的中国在对下一代搞军事化教育,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中国人办中国自己的事,管别人怎么说。”
“随着交通与通讯的高速化,地球村时代已经来临,我们不可能不与其他村民接触交流,其他村民也不可能不关注我们的行为。”明科表述着。“再者说,对孩子们军训并没有多大实际意义。现代化战争以高科技相对抗,相对来讲,士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不是很大。”
“军训的目的不是让他们上战场打仗,只是让他们锻炼锻炼,学会点儿技能。”
“如果是这个目的,搞点儿别的也行呀。”
“你说搞啥?”
“我看搞救险训练更好。救灾c救火c救伤c救地震c救意外,群救c互救c自救。”明科的话娓娓动听。“比如说身边发生了火灾,怎么及时灭火,大火之中怎样逃生;遇到车祸怎样应付,如何正确处理;看到一个人昏倒在路边,怎样对他实施救治。要说救险知识,面儿大得很,需要掌握的技能也多得很,而且对社会c对他人c对自己都有用。”
“你的这个想法不错,我正想就军训写一篇文章。好,就按你的思路写了。”申宝有的放矢。
话题说到毛头,丽文把最近从女儿那里听来的毛头在学校的所作所为讲给明科。丽文并非要告状,她只是觉得毛头挺有趣。
最近,卢鸽遇到了烦心事。这天,费思找到卢鸽,低声向她讲了一件事情。上个学期,宁巴山从费思手里借了30块钱,这个学期,费思看他不还,便向他要。巴山一拧脖子,否认自己借过费思钱,费思和他辩,他还破口大骂,费思惹不起小霸王,但他又咽不下这口恶气,只得向班长求助。一班的“四小霸”中,宁巴山是头儿,他个子高c力气足c胆子大c性子野;赫德是参谋,坏主意都归他出;鲁文佐和时伟师为成员。4人学习不好,经常捣乱,欺负弱小同学,别人不敢惹,只有卢鸽不怕这帮人,但她管不了他们。
虽说巴山借了钱,但他死不承认,又没有旁人见证,这事挺难办。申宝看到女儿拧着眉头,便问她有什么心事,卢鸽把费思的所诉对爸爸讲了,申宝建言:“我看毛头鬼大(机灵),你向他讨个主意。”
毛头刚刚跨进学校大门,而且比自己年岁小,卢鸽不相信他会有什么“高招儿”,但爸爸既然说了,不妨去试试,卢鸽便向毛头请教,果真,毛头为她出了一个主意。卢鸽眨着疑惑的眼睛:“这一招行吗?”
毛头推她一把,抛出交心话:“行不行,你去试。”
下午放学后,卢鸽找到巴山,语气冷峻:“宁巴山,上学期你借了费思的80块钱,为什么到现在不还?”
巴山把眼一瞪,怒怒放一句:“瞎说。”
“100?”
“不是”
“120?”
“让你越说越多。”
“你说是多少?”
“30,总共就30。”
听巴山承认了,卢鸽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说一不二:“就算30吧,你赶快还了人家,别再拖了啊。”
3天过去了,还不见巴山还钱,卢鸽对毛头咕哝一句:“你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毛头问。
“你让宁巴山把他欠费思的30块钱还了,再向费思陪个礼道个歉。”
“你是班长,旗杆顶上搁煤球——大小算个头,谁敢不听你的?你让他还,他敢不还?”
二人正说着,巴山走了过来,卢鸽对巴山开口说:“宁巴山,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讲。”
巴山冷冰冰来一句:“我说卢班长,我肚子饿了,要赶紧回家吃饭。”
毛头一步跨上前,挡在了巴山前面。卢鸽强压火气:“费思的30块钱你还了没有?”
“我又没借你的,还不还跟你有什么关系?”巴山粗言粗语。
“你今天不还钱就别想回家。”卢鸽一腔怒火。
巴山把脖子一梗,大口大言:“凭啥?还没有谁能挡住我的。”
说罢,巴山一掌把卢鸽推开。卢鸽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毛头对卢鸽放言:“姐,你先走,我来收拾他。”卢鸽还想说什么,毛头挥挥手,“走吧,走吧。”
卢鸽独自骑车走了。毛头和巴山相互瞪着,巴山歪着脑袋,伸手向毛头一拨。毛头灵巧地把头一低躲开了,他语调铿锵:“巴山,我不想为难你,可你得听班长的话,还了费思的钱,给他道个歉。”
“我就不听她的话,就不还费思的钱,就不去给他道歉,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为难我。”巴山气势汹汹。
“咱俩打个赌。”
“怎么赌?”
“我要跟你赌别的,那是欺负你。”毛头故意点火:“我听说你挺能打架的,这样,今天我就跟你打上一架,你赢了,你让我干啥我干啥;如果你输了,你喊我师傅,以后你得听师傅的话。”
“咱俩还用打吗?”巴山举举拳头。他是降班生,比毛头大4岁,他和毛头一样,属于快长型的孩子,个头已达一米七,比毛头高出一小截子。
“你不想打也可以,叫我一声师傅就行了。”毛头放出大话。
“嘿,怎么回事,你有毛病啊?让我叫你师傅?”巴山连说带叫。“来,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咱们别在这儿打,走,跟我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去哪儿?”
“操场上没人,挺安静。”
“操场大门都关了,怎么进去?”
“走,跟我走。”
俩人从外面来到学校操场的高墙下面,毛头把身子一蹲,一字一板:“蹬着我的肩膀上。”
“你行吗?”
“别罗嗦,快上。”
巴山把书包朝后一甩,蹬着毛头的肩上了墙,他朝下看看,弱弱一句:“你怎么办?”
话音没落,毛头已经上了墙,紧接着他跳了下去。巴山看着下面却踌蹰起来,毛头语气轻柔:“你掉过头,慢慢下,别怕,我在下头接你。”
天色已昏,操场里空荡荡的。刚才翻墙,巴山已经显出劣势,他望望四周,怯声怯气:“算了,咱俩别打了,因为别人的事咱俩记仇,不值得。”
“你不想打也可以,叫我一声师傅,以后听我的话,今天的事,咱们是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抹就完。”
“没门。”巴山一昂头。“来吧,你说怎么打?”
“我把一只手揣起来跟你打。”毛头把左手装在上衣口袋里。“用两只手算我输。”
“你他妈的小瞧人。”巴山说着扑了上来。毛头一闪身,他扑了个空。巴山吸一口气,更猛地扑了过去。毛头左旋右转,巴山眼瞅着毛头就在自己身边,可伸手抓去,对方就像一条泥鳅似地滑走了。
追扑了一阵儿,巴山开始喘起来,脚步放慢了。毛头故意逗他:“来呀,打我来呀。”
听毛头这样说,巴山反而停住了脚步。这时,毛头绕到巴山的身后,照着他的屁股狠踹了一脚。巴山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他把牙一咬,跳起来朝毛头追去。毛头围着他绕了几圈,巴山的脑袋晕了,后腰上又挨了毛头一脚。他不敢动了,站在原地防备着。
“来呀,打我来呀。”毛头继续挑逗着。但任凭他怎么喊,巴山就是不动。毛头看他不动,自己主动上前。巴山舞着双拳,不让他近身,毛头三晃两晃,使一个挂面脚,扫在他面门上,巴山两眼发花。毛头上步勾住他的双脚,脑袋一低,照着他的肚子猛地一顶。巴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就势打了两个滚儿,刚往起一爬,屁股上挨了一脚,一个嘴啃泥,摔倒在地。他连爬了几次,都在脚跟没站稳的时候被毛头踢倒。巴山索性不往起站了,他两手抱头侧卧着喊道:“咱俩没仇啊,你这么欺负我。”
毛头把一只脚踏在他的脖子上,语句有力:“今天,我不想为难你,叫我声师傅就算了事。”
巴山脖子一梗,“不叫。”
“癞蛤蟆上菜板——硬充大瓣蒜,我看今天不给你来点儿好吃的,你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罢,毛头蹬住巴山的一只脚,把他另一只脚上的皮鞋扒了下来,放在他的膝弯上,两手抓住那只没鞋的脚慢慢往下压,嘴里念叨着:“给你来个‘铡草喂马’。”
毛头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他跟两个孩子打架,人家把他摁倒,在他膝弯上放一块砖头,一边往下压他的脚,一边对他说:“铡草喂马。”
巴山哪儿受得了这个,大叫起来:“哎呀,哎呀,疼死我啦!”
“服不服软?”
“哎呀,服啦。”
“叫不叫师傅?”
“叫,叫。”
“快叫。”
“师傅。”巴山不情愿地叫一声。
“我看你是吃药过敏——口服心不服。”毛头给出点评。“好好地叫几声。”
“已经叫了,还不够?”
毛头稍稍使力,巴山又“哎呀”上了。“我叫,我叫。”巴山终于服了软。
“起来。”毛头命令他。巴山揉着腿慢慢站起来,毛头声色俱厉:“明天还了费思钱,给人家道个歉。”
“不。”
“嘿,老虎鼻子上逮苍蝇——你胆子不小,竟敢不听师傅的话?”毛头又要上前踹他,巴山一瘸一拐地跑着,毛头追出两步,一把抓住了巴山的书包。他不忍心再踢巴山,扯过来书包,张嘴吐言:“你看着。”
毛头提起书包向操场北头的旗杆跑去。巴山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毛头来到旗杆下把两只鞋甩掉,像只猴子一样攀上旗杆,到顶了,他把书包的挎带朝旗杆上绕了两圈。巴山仰着头看看只有一本书大的书包,心里凉凉的,就像吃进了一大块冰块,他自言自语着:“我怎么惹他去了?”
一眨眼的工夫,毛头滑落地面,他一指高悬在旗杆顶上的书包,扔一句堵心话:“有本事,你就自己拿。”
巴山气极败坏了,“我又不是猴子,我怎么能爬上去?”
毛头立场坚定,“没本事,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给费思道个歉,完事大吉。什么时候你道了歉,什么时候我给你拿书包。”
毛头的话音刚落,远处有人向他们喊:“谁在那头呢?”
两人听出来是看门的孟巴沙,那老头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毛头扭头朝红墙跑过去,一纵身上了高墙。巴山对他一扬手,语带慌乱:“嗨,我怎么办?”
毛头语调轻浮:“耗子打洞——你自找门路吧。”
毛头朝街那边跳了下去,把宁巴山抛在操场里面。孟巴沙朝着巴山喊:“过来。”巴山慢慢向他走过去,孟大爷问巴山:“你在这儿干啥呢?”
宁巴山哼哼叽叽了一阵儿,终于编好了词儿,他东拉西扯着:“体校的高教练,要我们从今天起,每天跑5000米。我刚刚跑完。”
“以后不准在学校跑了啊。想跑,回家跑去。”老孟机枪扫射。
“废话,家里有操场呢?”巴山一拧脖子。
“你才废话呢。”孟大爷气恼了。“快走。”
第二天,全校同学上早操,先进操场的那个班的一位男学生偶尔抬头看到旗杆顶上的书包,他大声喊着:“瞧,那是什么?”
同学们顺着他的手指向上瞅。“好像是书包。”大家议论着。
后进操场的各个班的学生c老师顺着他们指指点点的手,看到了高悬着的书包。教导主任纳闷:谁把书包挂那儿啦。做完了操,教导主任莫思科对全校同学发问:“旗杆上面是谁的书包?”连问了几次没人回答,莫主任语中带气:“各班回去以后,班长配合老师查一查,谁的书包不在,查到了告诉我。”
巴山撑不住了,举起手承认:“是我的。”
莫思科对巴山说:“你上来说话。”巴山站在莫主任面前,主任痛批大责:“你可真够懒的,放学不想背书包,挂旗杆顶上。去,把它摘下来。”
“我拿不下来。”巴山语音干涩。
“什么,你挂上去的你拿不下来?”莫思科训斥开了。
校长曹盛一直在后面,这时,他走上前来,手指着旗杆顶对全体同学发言:“谁能把那个书包摘下来?”
毛头一看,事情不好收场,他暗中捅一下卢鸽。卢鸽明白毛头的意思,她向曹校长举起了手。
“卢鸽,你能行?”曹盛带着怀疑的微笑。
“我不行。”卢鸽欲言又止。“校长,我推荐一个人。”
“谁?”曹校长问。
卢鸽拉着毛头走上前去。
“他是谁?”校长不认识毛头。
“他叫岳慕桥,刚进我们班。”卢鸽向校长说明。
“噢,他就是岳慕桥。”曹盛想起来了,半个月前,区教育局的卢科长找过自己,为了岳慕桥插班的事。
面对旗杆,毛头甩下两只鞋,卢鸽上前把他的鞋拿起来,叮嘱着:“小心点儿,不行就下来,别逞能。”
毛头对卢鸽狡黠地眨眨眼,两手搓了搓,只见他身子一跃上了旗杆。他不像一般孩子上树那样双腿盘c两手抓握往上拔,而是正宗的杂技攀杆动作——两手搂杆,两脚蹬杆,一步步朝上走。全校学生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曹盛仰着头喃喃自语:“这孩子会杂技。”
卢鸽看着渐渐升高的毛头,心脏越跳越快,她用两只手做成喇叭,仰头张嘴:“小”。
莫思科抬手捂住了她的“喇叭”,没让“心”字发出来。莫主任柔言细语:“别喊,小心惊了他。”
毛头攀到顶后,把书包解下来朝巴山抛去,大吼一声:“接着。”
曹校长跨上一步接住了书包,这时,全校同学同声惊呼:“啊。”
只见毛头脑袋朝下,双臂张开,两腿夹着旗杆骤然滑下。莫思科上前一步去接他,只见他双手抓住旗杆,双脚朝下一翻,正蹬在莫主任的光头上。紧接着一个前空翻,稳稳地站在地上,两手向上一扬,结束了全部动作,好像体操运动员跳鞍马似的。同学们喊着:“好,好啊。”
曹盛微笑着抓着毛头的手,好言好语:“谢谢你为宁巴山取下了书包。”
毛头张口就来:“不客气。”
“谁跟你客气了?”曹校长的脸色骤然转阴,横眉怒目,怒吼一声:“说,是不是你把书包放到上面去的?”
毛头呆呆地大张着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校长。
“走,到我办公室去。”曹盛凶巴巴一句。
巴山看到毛头被校长叫走,知道毛头准要挨一顿儿批,他挨了批后的一肚子火准定会朝自己出。想起来自己被他踢踹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情形,巴山心里一阵儿发颤。头堂课刚下,毛头问巴山:“我叫你办的事,办了没有。”
“办了,办了,”巴山指天画地,“30块钱,我还费思了。”
“给人家道歉没有?”毛头再问。巴山不说话,抓抓自己的长头发。“走,喊上班长,给费思道歉去。”毛头下达命令。
巴山喊了卢鸽,3人一块儿来到费思面前。费思个儿低,坐第一排,巴山笨嘴笨舌:“费思,我”
毛头掷地有声:“去,你站到讲台上,正正规规地大声地对费思说。”巴山踌蹰着,毛头对他一瞪眼,语带恐吓:“嗯,敢不听我的话?”
“好,好,我上讲台。”巴山站到讲台上,规规矩矩向费思鞠一个躬,语音细弱:“对不起,费思,我不该赖你的账。”
同学们都在下面,看到往日跋扈飞扬的宁巴山在向柔弱的费思说“对不起”,觉得新鲜。他们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卢鸽悄悄问毛头:“你用什么法子拿住了巴山?”
毛头却隐约其辞:“回家再告诉你。”
虽然挨了校长一顿训,但毛头并不懊恼,卢鸽高兴了,他心里就平衡了。
中午放学时,鲁文佐c时伟师c赫德跟宁巴山一块儿走,他们质问巴山,为什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费思低头鞠躬,太失老大的身份了。
3人听了宁巴山所讲的与毛头干架的事,都摇着头,他们不相信,姓岳的个儿不如巴山高,块头不如巴山大,他会打败巴山?准是巴山在编假话。巴山指天发誓:“我要骗你们,我是狗。当时你们不在,没见着那个场面,那小子太太厉害了,打得我爬都爬不起来。上操的时候你们也见了,他把我的书包挂到旗杆顶上,谁敢爬那么高?”
3人不服,说:咱们不能服了软,你要对付不了姓岳的那小子,我们帮你,咱们联手还收拾不了他?
4人商量好,晚上放学后,由巴山把毛头骗到校外,3人等在校外的街心花园附近。赫德还给巴山编了一套词儿,让他如此如此骗毛头。
下午,巴山对毛头张嘴说:“放学后跟我到我家走一趟。”
“干什么?”毛头问。
“你给我做个证。”巴山显出无奈。“昨天放学,我没拿回去书包,我妈盘问我,书包哪儿去了。我说你拿着呢,她不信。”
毛头本来不想去,想想刚让校长训了一顿,他答应了巴山的请求。
放学后,毛头对卢鸽讲了巴山的请求,卢鸽爽快淋漓:“你骑上车去他家,我坐娜露的车回家。”
毛头和巴山走到街心花园,只见巴山的同伙挡在了前面,巴山把自行车放到路边。毛头手抓着车把,一只脚踩着地面,询问:“你们仨干啥呢?”
鲁文佐快速地眨着眼睛,语调失常:“干啥?收拾你。”
鲁文佐上前向毛头踢来一脚,毛头一抬脚,文佐踢了个空。时伟师从侧面向毛头打来一拳,毛头没躲开,挨了一下子。他大叫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鲁文佐上前抓住毛头的左袖,赫德和时伟师向他打出两拳。毛头把自行车朝他俩一推,躲过了这两拳,却被鲁文佐拉倒在地。毛头喊叫起来:“巴山,快来帮我一把。”
巴山上前一脚踢在毛头身上,扯下假面,“梆你,肯定梆你。”
毛头这下明白了,这是“四小霸”的阴谋,要报仇了。转眼间,毛头挨了几脚,幸亏他及时地紧绷起身子,没被踢伤。毛头朝巴山背后一指,扔出诈弹:“肖老师来了。”
4人抬眼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哪有老师?这时,毛头来一个“乌龙搅柱”,4人回眼看时,只见面前一团黑雾,稍向后退了半步,毛头已站了起来。他朝巴山虚击一拳,猛然向右侧的赫德冲去。赫德个子小,挡不住他,毛头冲出了包围圈。接下来,毛头走起苏娃教给他的“飘飞神步”,把“四小霸”绕得晕头转向c气喘吁吁。毛头看他们不来追,招招手故意挑逗:“来呀,追我来呀。”
巴山知道毛头的厉害,不想再追了,他指着毛头,粗言大放:“臭小子,今天大爷饶了你,以后你别再给我当师傅。”他转身对同伴们说:“咱们走。”
“走?说得那么轻快。”毛头一抬下巴,语带嘲笑。
“怎么,你这个手下败将,挨揍没挨够,还想挨?”时伟师上前一步,口出大言。
“别理他,咱们走。”巴山心里有点儿虚。
毛头几步蹿到巴山的自行车旁,把他的车子锁上,举起钥匙,口出狂言:“想走就来拿。”
巴山抓住卢鸽的自行车车把,喃喃细语着:“正好,我拿破车换好车。”
鲁文佐对巴山的软弱很不解,明明岳慕桥落败,他不逃,你宁巴山为什么要走?鲁文佐眨一眨眼c鼓一鼓气,挥拳打过去,毛头接住他的拳,两手抓住文佐的一只袖子,进步c拉臂c转身顶臀,一气呵成,一个漂亮的“拉揣”,把文佐摔出两步远。接着,他上步抓住时伟师的大腿根,一个“穿裆靠”,把伟师摔了个肚朝天。赫德不费事,只一个“甩鞭”就把他解决了。巴山一看势头不好,推起卢鸽的车子要跑,毛头急追两步,使一个“掏腿”,巴山的下巴磕在车轮上,他捂着流血的下巴不敢动,他知道,自己一起身就会再被摔倒。另3人不像巴山那么乖,时伟师一边骂着一边站起身,毛头立即送他一个“支别”,让他重新躺在地上。刚才的那个大拉揣,把鲁文佐摔得不轻,这时,他强咬着牙站了起来,毛头以为他还要打,上前用右膝一撞文佐的屁股,他身子向前一扑,重重地摔倒在地。赫德晃着双手,央求起来:“别打了,我不跟你打了。”
毛头向赫德膝窝一脚踹去,危言正色:“只要你站着就是想打。”
赫德单腿跪在地上,语音抖抖:“我不站了。”
别说赫德不想站,现在,他想站也站不起来了,膝盖撕裂般地痛。
这时,毛头看到一个戴大盖帽的人向这边走来,他以为那人是警察,其实那只是一个城管大队的工作人员。他提起卢鸽的自行车,一边撩腿一边对4人说:“你们要是不服,明天约个时间,还在这儿,咱们再来。”说完,猛蹬几脚,向东烧小区骑去。
4人慢慢爬起身,宁巴山语含埋怨:“怎么样?我跟你们说别惹他,你们不听。这下好了,弄得我下巴破了,胳膊也肿了,回家该怎么讲,学怎么上?”
另3人各自讲着自己的伤处:鲁文佐左肩肿了,两只手掌擦破了皮;时伟师摔了右胯,擦伤了左肘;赫德最轻,一只膝盖血瘀红肿。赫德出了一个主意:“家里人要问起怎么弄伤的,就说上体育课踢球,不小心摔的。学校那头好办,明天一早给老师家打电话,请个病假不就行了。”
时伟师钝口拙舌:“老师上回说了,请假别给她家打电话,给班长打。”
鲁文佐说白道黑:“那个卢鸽,可难对付了。上次我请假,她不听我说,非让我妈跟她讲,问得还挺细,什么病,烧多少度。”
赫德给出定论:“咱们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反正明天我让奶奶给卢鸽打电话,说我感冒了。”
巴山的车子不能骑,钥匙在毛头手里,他叹着气,一手抓把,一手提起自行车后衣架往家走。手臂肿着,使不上劲儿,走一段歇一会儿,好在离家不算远,歇不了几回。鲁文佐家远,伤得比较重,他把自行车放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回家以后,告诉爸爸自行车在哪儿放着,文佐父亲为儿子跑了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卢鸽刚洗完脸,连着接了两个电话,赫德奶奶说自己的孙子感冒了,时伟师的爸爸说儿子受了点儿外伤。卢鸽按以往惯例,详细问了病情。她临出门时,又有一个电话打来,是鲁文佐的小姨,说鲁文佐肚子疼,恐怕是阑尾炎。时间不多了,卢鸽来不及细问,匆忙推起车子往外走。路上,卢鸽征求毛头的看法:“奇怪呀,鲁文佐c时伟师c赫德一块儿病,你说有这么巧吗?”
毛头却加油添酱:“我估计巴山今天也不会到校,这4个家伙要干啥一块儿干。”
果然,卢鸽在教室里没见到宁巴山的影子。中午,丽文对女儿讲起来:“你这个班长当得真麻烦,家里的电话没个完,一大早就来,不让人睡一个懒觉。你走了,还有电话来。”
“是不是宁巴山的?”卢鸽问。
“对呀。”丽文语中带恼: “宁巴山的妈,气还挺冲,说是拨了一早晨,总占线。”
“她是不是说宁巴山病了?”
“对呀。她说:‘我们巴山摔着了,上不了学啦,告个假呀。’娇滴滴的,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你没问他妈,巴山怎么摔的?”
“我又不是警察,问那么细。”丽文用一根指头敲一下桌边。
“四小霸”两天没上学,同学们议论纷纷,班主任也在猜测。星期五下午,肖丽媛对卢鸽讲出话来:“明天你去生病的同学家里慰问慰问,顺便看看,他们是真病了,还是装病逃学。”
回家的路上,卢鸽对毛头说:“明天上午你跟我一块儿去看‘四小霸’。”
毛头躲躲闪闪:“我不去。大老远的,我嫌累。再说了,大街上骑车带人,警察抓住了要罚款。”
“不用你带,咱俩一人一辆车,你骑我的,我骑我妈的。你别废话,不想去也得去。”
“我成你的保镖了。”
“对,你就是我的保镖。”卢鸽不留情面。
第二天,卢鸽刚吃过早点,毛头进来了,卢鸽张嘴讲:“你等等,我先打几个电话。”
卢鸽分别给4个人打了电话,问了他们家在哪儿,怎么走,要他们上午别出去。他俩根据4人的住址,排好了探访路线。头一个是鲁文佐家,家里只有鲁文佐一人,文佐看到毛头跟在卢鸽身后进了屋,浑身好不自在,脸上阴沉沉的,两只眼睛一个劲儿地眨着。卢鸽问他:“怎么,肚子还疼吗?上医院看了没有?”
鲁文佐语句生涩:“看了。”
毛头语含讥刺:“怎么搞的,你会得烂尾炎?”
文佐苦笑了一声,词不逮意:“什么烂尾炎?也就是肚子不舒服。”
毛头装模作样:“我瞅瞅,大夫给开的什么药?”
文佐信口开河:“吃完啦。”
毛头大咧咧地撸起衣袖,语气轻浮:“来,我给你看看,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有人怀疑你装病逃学。”
毛头摸摸鲁文佐的肚子,文佐呆呆地坐着,不敢不让他摸。毛头又在他身上到处摸着,触到了他的左肩,鲁文佐往后一缩,咧了下嘴。毛头用两根指头轻灵地挑两下,把文佐的衬衣纽扣解了两颗,扒开他的衣衫,露出左肩,毛头不客气:“你可伤得不轻啊。”
卢鸽探头看过来,只见鲁文佐的左肩一大块青紫。毛头又抓起文佐的两手,扇风点火:“瞧这血道子,班长,你可看好了,这会是装病?新衣服打补丁——没这个必要呀。”
“你这是怎么搞的,跟谁打架来着?”卢鸽问鲁文佐。
“不会,绝对不会,这么文明的左派好学生,人家会打架?”毛头捋捋鲁文佐的头发,谈笑风生。“你以为是我呢,一天不打两架,手心就发痒,怀里揣兔子——惴惴不安。”
鲁文佐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终于没说出来,脸憋得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毛头拍拍他的脑袋,隐晦曲折:“好好养着吧,等有机会了,我教你几招摔跤式子。”毛头一边做着动作一边说:“大拉揣,把人拉起来,从头顶上摔出去,准叫他像开了锅的元宵——连滚带翻,找不着东南西北。如果遇着谁跟你打架,就这一招,够顶挡一阵子的了。”
卢鸽点了毛头一指头,呵斥一句:“不教人学好,教人家打架。”她扭头叮咛鲁文佐:“别跟他学。”
卢鸽c毛头告别了鲁文佐,奔往赫德家,赫德的奶奶柏大妮接待了二人。卢鸽正想朝奶奶发问:赫德在不在?却听到从卫生间里传出两声响亮的放屁声,紧接着,卫生间的门开了,赫德提着裤子朝柏大妮喊:“这屎,我不拉了。”
大妮点了两下脑袋,低声下气:“孙子,你都三天了,再不拉,肚子就要胀崩了。你快给奶奶拉拉吧,求你了。”
“这种破马桶,我放两个屁,就溅了我一屁股臭水。”赫德昂着脑袋,倾泄怒火。“我的干块子屎巴巴掉出来,臭水还不溅到我嘴里?”
毛头踏进卫生间,看了一眼马桶,朝赫德打一通板子:“看你那样儿,就会朝奶奶发火。出口转内销——你就是一个处理货。这么个屁事儿也解决不了,还充什么汉子?”
“你会解决?”赫德红着脸怒声问。
“我教你一招,看好了。”毛头撕下一大块卫生纸平铺在马桶的底部,语气坚定:“你坐下去试试。”
赫德坐在马桶上,果真,问题解决了。
坐在沙发上,柏大妮唠唠叨叨:“我们小德子一步也走不了,哎哟,那膝盖子肿的呀,那个高哟,血洇血洇的。不知道他疼不疼,反正我见他穿裤子都呲牙咧嘴的。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说着把赫德的裤腿轻轻挽起来。卢鸽看过去,果然,他的膝头和鲁文佐的肩头一样,一大块青紫。老太太继续唠叨:“连今天算上3天了,楼也没下,路也走不了。”
卢鸽直言畅吐:“哎,奶奶,您那天打电话不是说赫德得了感冒吗?”
大妮反问:“我说过吗?”
毛头朝卢鸽甩一句扎耳话:“这个你也较真儿,反正赫德是病了。非让人家得感冒,换一种病就不行啦?”
“你以为是买袜子呢,说换就换。”卢鸽白了他一眼。
赫德赶紧遮掩:“那天奶奶着急,可能说差了,不是感冒,是点儿小伤。”
卢鸽追问:“怎么伤的?”
赫德瞅瞅毛头,舌头一绕:“踢球摔了一跤。”
“你让我看看。”毛头摸摸他的膝盖,摇摇头否定:“不对,不对,这不是踢球摔的,我看是让人家踹了一脚。”
“什么,让人家踹的?”柏大妮急煎煎。
毛头用手扳起赫德的腿,看着他的膝窝,连描带画:“这后面有脚印,前面的伤处是跟地撞的,踢球摔不成这样。”
其实,毛头并没有看到什么脚印,只是故弄玄虚而已。赫德急了,一个劲儿地向他使眼色,毛头却故意往他伤口上撒盐末,他拍拍赫德的小腿肚,无情指责:“你呀,照相不摁快门——骗人。就会骗你奶奶,你能骗得了我?”
卢鸽冷笑一声,大放粗言:“你懂个屁,来这儿瞎说八道。”
“嗨,我跟我叔学过推理——福尔摩斯推理。”毛头强唇劣舌。
聊天的工夫,柏大妮把一只波萝削好,切成方块。毛头对赫德说:“别让奶奶一个人忙,你上手帮帮。”
赫德蒙头蒙脑:“都切好了,还干什么?”
“洒点儿盐,泡一泡啊。”毛头诱导着。
“还用盐泡?”
“连这个都不懂。”毛头瞪他一眼。“波萝不拿盐水泡,吃到嘴里涩呀。”
赫德进厨房翻找了一阵儿,语带不耐烦:“奶奶,哪个是盐?”
毛头信口胡言:“盐是黑的。”
赫德继续找,还是没找到,又叫:“奶奶。”
大妮要起身,毛头把老人摁在沙发上,他走进厨房,抄起一只小塑料瓶,往波萝上洒了一些盐。赫德分辩着:“这是白的呀。”
毛头哈哈笑着,柏大妮和卢鸽听到大笑声也进了厨房,毛头笑着回应赫德:“我说盐是黑的,那是跟你开玩笑,你见过黑色的盐?”
奶奶自嘲自讽:“我们小德子,吃惯现成了,什么也不懂。”
趁孩子们吃菠萝的当儿,大妮进厨房洗了一盘苹果端出来。毛头咽下嘴里的菠萝,对老人扯一句甜心话:“奶奶,您今年可要发大财了。”
柏大妮喜滋滋:“是吗?”
“是呀。”毛头指着那盘果子,半开玩笑:“您看,您的苹果里都是钱。”
“苹果里哪儿会有钱?”大妮不相信。
“德子,把刀给我拿过来。”毛头命令赫德。“我让奶奶开开眼。”
毛头取来最上面的一只苹果,放在茶几上,先用刀尖切开一道口子,跟着将刀身朝前一送。柏大妮眯着眼睛一瞅,果然见到两瓣苹果中间有东西,她拿起苹果往开一掰,一枚一角的硬币贴在果核处。老太太轻轻地摇一摇头,呢喃细语着:“不可能,苹果里面会长钱?”
毛头伸手拿来第二个苹果,挥刀切下去,递给老人。“不信?您再瞧。”
大妮掰开果子,一枚硬币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咦?”老太太迷惑了。
毛头又向果盘伸去手,卢鸽拍他手背一下,怒呵一声:“行了,你要把果子都切完呀?”
时伟师的爸爸妈妈和两个邻居在客厅打麻将,伟师妈朝里面喊了一声:“伟师,同学来看你了。”
时伟师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他看到毛头,吃了一惊,正要说什么,毛头抢先吐话:“听说你病了,老师让我俩来看看。”
时伟师的父母并不招呼他俩,继续打麻将。伟师把二人让进自己屋。刚才,他正在玩电脑游戏,他关了电脑。卢鸽问他:“你爸爸说你受了点儿外伤。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都受了伤?鲁文佐有伤,赫德带伤,听巴山妈妈说,他也给摔伤了。赫德说他是踢球摔伤的,你呢,你也是踢球伤的?”
时伟师遮三瞒四:“赫德说是踢球伤的,那就是踢球伤的。”
毛头指着伟师的脑袋,痛下板子:“你不长脑子,人家说什么,你就应什么?”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时伟师一梗脖子。
“我看看。”毛头问道:“你的伤在哪儿?”
时伟师指指右胯和左肘子。毛头一边摸着伟师的伤处一边讲着:“从你这伤的部位来看,不是踢球摔伤的,这是吃了人家两跤弄伤的。第一跤是这样。”他一边表演着,一边讲解。“对手的右手从你的裆里头插进去,抱住你的大腿根,右肩顶在你的左边小肚子上,后脑袋紧贴你的前胸,然后顶右膝,向后仰头成个半桥,这叫‘穿裆靠’。你被人家摔倒,胯先着了地。第二跤是这样,对方上左步用双手捅你,你向前一低脑袋,他猛地换手,一手抓住你的衣袖,一手抓住你的后领子,然后背步c转身填腰c支臂,用左腿别在你的左小腿外边,同时长腰c甩脸儿,这一招儿叫‘支别’。你被他扔出去,伤了肘子,我说得对不对?”
时伟师东支西吾:“我怎么知道对不对,你问谁呀?”
毛头悬河泻水:“摔你的这个人一定是个大个儿,身高在一米七以上,最少练了5年的摔跤,大拇指上长胡子——老手了;不然的话,摔不了你这么重。凭你的身手,一般人哪是你的对手,像我这样的,根本摔不倒你,对不对?”
时伟师本来要说:“是你摔的我”,现在听毛头这样一讲,他把脑袋一扬,眼睛向天,出言无状:“我不告诉你。”
从时伟师家出来,已近12点,宁巴山家去不成了,俩人往回走。卢鸽只是一股劲儿地蹬车,不说一句话。毛头跟在她后面,不知她在想什么。突然,卢鸽减慢车速,语气强硬:“姓岳的,你说老实话,他们几个的伤,是不是你摔的?”
毛头心里一惊:这丫头片子可真厉害。但他嘴上硬挺着:“哎,大班长,你说话可得负责,你的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这叫:屎克郎打喷嚏——”
“怎么啦?”卢鸽问。
“满嘴喷粪。”毛头粗言大放。
“你嘴里干净点儿啊。”卢鸽毫不留情。“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还要什么证据?不是你摔的,你会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
“这是本人的水平高,推理能力强。”毛头双手撒把,翘起两手的大拇指。“再说啦,我就是承认是我干的,可他们本人都不承认,你能把这个功绩记在我的头上?”
毛头突然猛蹬几下自行车,把卢鸽甩远一大截子,卢鸽奋力追上去,她朝毛头喊:“你干吗骑这这么快?”
“你没看到那块牌子吗?”毛头抬手指指身后的一块交通标示牌。“那上面写得明白:限速20公里。我得遵守交通规则,不能低于这个速度啊。”
“你呀,成心气我。”卢鸽一撇嘴,语带埋怨。
星期一,宁巴山等4人都到了校。卢鸽对肖丽媛讲:星期六看了鲁文佐c时伟师和赫德,没来得及去巴山家。
肖老师看到4人上了学,也没深究。毛头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下午的自习课上,曹盛通知肖丽媛,让毛头和“四小霸”到校长室一趟。
原来,宁巴山的妈妈把电话打到曹盛手里,说巴山被班里的同学打了,伤得很重,好几天上不了学,老师不管,校长也不问,校风校纪这么差,太不像话了。宁巴山的爸爸是区政府主管教育的副区长,曹校长理所当然地害怕了。赶紧把巴山请到校长室,问是谁打了他。起初宁巴山不愿讲,经曹盛再三追问,巴山说了打他的是谁。校长紧追不放,又问当时有谁在场,宁巴山说了鲁文佐等3人。曹校长看了他的伤处后,接着问他打架的经过。巴山自知理亏,没把实情告诉曹盛。
曹校长当着6个人的面,讲了上午接到宁巴山妈妈电话的事,他阴着脸对毛头痛批大责:“岳慕桥,你前几天向我保证不再欺负同学了,为什么还犯同样的错误?”
“校长,您对我的教导,我牢记在心上,死活我也不敢再犯呀。”毛头一脸认真。
“你别给我耍滑头,你说,你为什么打宁巴山?” 毛头把脑袋扭过去,不开口,曹盛气哼哼一句:“你倒是说呀。”
“我说话,您说我耍滑头;我不说话,您非要我说,您这是跟瞎子要眼睛——成心难为人。”毛头指一下巴山等人,送出一句带醋味儿的话:“您还是让他们说吧,他们都是好学生。”
“我就叫你讲。”曹校长发怒了。“你把人家的书包挂那么高,我训砍(训斥)你两句,你就这样报复同学,你还有点儿组织纪律性没有?你今天要不做出深刻检查,我就把你开除。”
“校长,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没人替。”毛头换了一张笑脸,贫话一筐。“您把学生都给开除了,您给谁当校长去?”
“你别给我乱扯。”曹盛撩起宁巴山的裤管来,指着他的膝盖,怒话连发:“你瞧瞧,把人家打成这样子,太无法无天了。”
时伟师见校长对毛头发这么大火,心里暗暗高兴,便撸起左边衣袖,火上浇油:“校长,你看,这是岳慕桥摔的,还有屁股,也让他摔伤了,弄得我两天没上学。还有,”伟师指着文佐和赫德,“他俩也挨了摔,都受了伤。”
曹盛问鲁文佐和赫德:“你俩也是两天没上学?”
二人点点头。曹校长的火气更大了,更加高声地训斥着。毛头心里的火苗子直往上窜,他真想跟这个糊涂校长吵一架,但一想明科,他怯了,如果明科知道他被学校开除了,可不会轻饶他。他努力把火头压了压,对肖丽媛说:“老师,校长的火气太大,我不跟他讲。您去问问他们4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老师知道4人平时的所作所为。再者,上午听卢鸽说,岳慕桥和她一块儿去探视了3个生病的同学。既然岳慕桥打了他们,他怎么敢去3人家里探视?这里面有文章。肖丽媛对曹盛说:“校长,您先歇歇,我问问情况。”
肖老师把4个学生拢在一块儿,谈起来:“你们说说当时的具体经过,谁先动的手,怎么打的,在哪儿打的?”
4人不说话。老师对时伟师吐一串话:“你说说,岳慕桥怎么打你,从头到尾说,不许说假话。”
“让他们先说吧。”时伟师遮前掩后。
“就让你先说,你说了以后他们再说,都跑不了。”丽媛威严地瞪着他。
伟师瞅瞅巴山等3人,语气迟疑:“那那我就说了啊。”
曹盛语含刚力:“如实讲,别害怕。”
校长以为时伟师怕毛头施报复。
时伟师竹筒倒豆子,把那天打架的经过一五一十全说了。
“不可能。”肖丽媛驳斥一番:“你们4个都不是孬货,平时谁敢惹你们。就凭巴山的块头,谁能打得了他?你们4个联手,还让岳慕桥收拾了,谁会相信?”
“老师,我绝没有说一句假话,你要不信我的话,可以问他们。”时伟师把脖子一梗。
“宁巴山,你说说。”老师疾言厉色。
“我跟他们仨讲了,岳慕桥确实厉害,我是服了。可他们不听,非要撺掇着我联手围攻岳慕桥,这下他们明白了,挨摔——活该。”巴山表白一通。“我妈也是多事,我不知道她会给校长打电话,今天回了家,我要找她算账,搞成这个样子,都是她的错。”
此时,曹盛没了凌人的盛气,用食指掏着耳朵,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毛头佯问一句:“校长,我明天还能来上学不能?”
“谁说不让你来了?你呀,我训砍你几句就记仇。”曹校长口气软了。“我还要批你,手脚太重,把他们都摔成那样,上不了学,耽误课程。”
“我对他们手脚够轻的了,没敢对他们使散打格斗c擒拿卸膀的硬招数,全使的是摔跤法子,还是轻摔小摔的招儿。”毛头数落一番:“谁知道他们皮太细c肉太嫩,禁不住两下子摔。您刚才听赫德说了,起先他们4个人对我又打又踹,我怎么了?啥事没有啊!哪像他们,熟柿子排队——一溜软货。”
曹盛拍拍毛头结实的身体,温言款款:“你比他们大,让着他们点儿。”
校长以为毛头是降班下来的插班生。
“您会算算术不会?”毛头朝校长扔一句刺耳话。“13大,还是16大?”
“什么,你今年才13岁?”
“没错”毛头笑应着。
“13岁就来念初三?”曹盛愤愤不平。“这个卢科长,不跟我讲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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