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灰狼跃跃 金蚁嚣嚣
明科他们一路慢慢行进,走出可可西里无人区,进入中国的第三大内陆盆地——柴达木。这里风沙地貌广布,气候干燥,风力强劲,昼夜温差很大,正午时,热得像蒸笼,凌晨时,冷得如冰窖。明科和毛头能够忍受,美国小姐却有些吃不消,好在有明科的精心照顾,朱小姐心情愉快,抵消了一部分肉体上的不适。
虽然四处无车无人,但明科不敢让毛头驾车,也不愿朱穆朗玛坐在驾驶座上,因为,行驶在人烟稀少的地区,车子不可以出问题。朱小姐开车速度快,手脚慌乱;毛头刚刚学车,经验不足。在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中驾车,明科不仅能够很好地把握速度,还会躲避各种对车子有损伤的障碍物。车子行了数千公里,并且后面的这一段走在没有路的地区,但车子并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偶有一些小毛病,明科及时地处理掉了。目睹明科一路上娴熟的驾车技巧,朱穆朗玛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暗暗佩服。
沙漠地区植物种类不多,数都数得过来,不过是些干梭梭树、红柳、锦鸡儿、骆驼刺,有湖的地方生长着芦苇。这里体形最大的植物是胡杨,它们或三、五株相伴,或十几株为丛,虽然形不成大片的林子,却给荒寂的沙漠带来了一丝生气。它们或绿或黄,或立或躺,绿色的是顽强生长着的胡杨,黄色的则是已死去的胡杨。
明科对朱穆朗玛讲,植物里,胡杨最能够体现生命的顽强与不屈,不论活着还是死去。它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它是最坚韧的树,能在零上40度的烈日下经受炙烤,也能在零下40度的冰雪严寒中挺立。它是最无私的树,用自己坚实的身躯遮挡肆虐的沙暴,用浓密的绿荫庇护生命。它又是最具有团队精神的树,树木之间在根部交叉,相互牵连着、扶持着,深深扎进沙子10米以下吸取养分。胡杨对盐碱有极强的忍耐力,在地下水含盐量高达50的状态下,仍然能够生存;这是因为它的细胞有特殊的机能,细胞液的浓度很高,不受碱水的伤害。
朱小姐听明科这样讲,她端着相机下车,对着峥嵘生长的以及久已枯死的胡杨大拍照片。那些死去的胡杨树摆出一副倔强的样子,就像人工制作的根雕,颇具艺术美感。拍照中,朱小姐发现胡杨的叶子变异很大,幼树和嫩枝上的叶子呈线状披针形,成年树木的叶子则为卵形或肾形。
东北方向出现几只大体形的动物,明科驾车向着那些动物追过去,靠近后他们看清楚了,是5只白唇鹿。此鹿的主要特征是有一个纯白色的下唇,那白色一直延续到咽喉上部和吻的两侧。朱小姐端起相机正要拍照,白唇鹿们却撒开蹄子飞跑起来,估计是怕美国小姐侵犯了它们的肖像权。
午后,西北方突然出现一团黄云,明科看着那团迅速移动的黄云,脸色稍显凝重。朱小姐不察觉,毛头感觉到,有状况要出现。果然,来到一个小沙丘的顶部,明科把车子停下,他让朱穆朗玛和毛头立即下车解便,并从旅行包里取出口罩让他俩戴上。
黄云团临近了,原来,那是狂风卷起的沙土,所谓“沙暴”。狂野凶猛的沙暴肆虐着,天地间满满地充斥着沙尘。车子的密封不错,但见缝就钻的细沙仍然进来不少,幸好他们戴着口罩,细沙进不了鼻子和嘴。车外,狂风怒吼,好几次,车子差点儿被风掀起来。明科让朱小姐和毛头与他一起集中坐在迎风的一侧,防止车子被风掀翻了。狂风看到自己的威力受到了挑战,进一步加大了“吹力”,车子晃动着,但是,始终没有被风掀翻,只是从沙丘顶部移到了半腰处。
外面风沙肆虐,车子里面,毛头并不闲着,他趁机完成作业。车子晃动得厉害,他不能使毛笔,怕墨汁乱溅,只好用铅笔写作业。
临近黄昏时,风暴的怒气泄完了,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吹上高空的沙子慢慢地向下降落。这场沙暴太凶猛了,3人从车里钻出来一看,原来的地形地貌全部改换了。车子幸好停在沙丘顶部,如果停在低谷的话,很可能被沙子埋了。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明科开起车子。汽油不多了,他琢磨着如何加油。远方出现一个黑点,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看清了,那是一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频频挥着手。明科把车子停在被沙子埋了半截的卡车旁。
这辆车子只有两个人,一人30多岁,穿一件绣有花纹的无扣大衣,腰扎三角形绣花腰带,头戴红色小花帽;另一个约40岁,穿一件黑色皮夹克。
在这荒凉的地方遇到了人,实在不易,双方相互做了介绍。穿无扣大衣的这人为乌兹别克族,名叫泰尔奇;穿黑皮夹克的则是汉族人,名叫石松德。他二人为勘探队职工,石松德是司机,泰尔奇是保管员。此次,勘探队出动了4辆车子进柴达木勘探。被称为“聚宝盆”的柴达木盆地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有色金属、黑色金属、稀有金属、煤炭、石油、天然气、石棉等,蕴藏量最大的当数盐。经一个月的勘探,他们取得了一些地下矿产蕴藏分布的资料数据,最大的成果是发现了一条藏量不小的黄金矿脉。在回程时,石松德驾驶的这辆载有给养与装备的车子轮胎爆了,石师傅只得停下车子,这样,他们便掉了队。没想到拆下轮胎时,大沙暴来了,他们的车子刚好停在沙谷里,狂风卷起黄沙,竟然将卡车埋了半截。车上有吃的喝的,也有帐篷和炊具,就是没有铁锨,他俩正准备用手扒沙子,看到有一辆吉普车向他们驶来。他俩并没有指望能从吉普车上借到扒沙子的工具,谁出门还带把铁锨?沙漠被困,只要见到人就很高兴了。
“麦芒掉进针眼里——赶巧了。”毛头对二位勘探队员大声说笑着。
“难道你们车上有锨?“石松德向毛头招呼一声。
毛头一指正在打开后备厢的明科,眨眼间,明科亮出一把小钢锨,石师傅喜气洋洋:“太好了,太好了。”
泰尔奇伸手向明科要锨,明科对二人讲着贴心话:“咱们仨轮流着干,每人十分钟,累不着人,速度又快。”
三个成年男人轮着挥锨清沙,朱小姐帮着毛头搭帐篷、做饭。看到毛头取出小帐篷,泰尔奇从卡车上拿出来两顶大帐篷。泰尔奇的汉语说得挺好,他建议大家住在大帐篷里,保温性能要好一些。于是,毛头把小帐篷收起来,明科利用轮换休息的工夫,与毛头一起搭建大帐篷。
这些日子以来,朱小姐逐渐放下了盛气凌人的小姐架子,眼下,她愿意帮助毛头操办晚餐了。不过,毛头做技术活儿,她干一些粗活儿。
天色全黑了,石师傅把卡车的车灯打开,大家在光照下忙着。不一会儿,一轮圆月升起在半空中,月色下的柴达木一片朗然,石师傅把车灯关了,蓄电池里没有多少电了,这个时候,不敢浪费。
泰尔奇的对讲机响了,是勘探队朱吉队长打来的。给养与装备都在石师傅的车上,石松德和泰尔奇赶不上来,大家吃不到晚餐,住不上帐篷。尔奇把情况向队长讲过,眼下,车子还在沙子里,车胎还没补好,即使他们连夜把卡车从沙子里清出来,并且补好车胎,恐怕也很难与车队会合,夜晚行车很容易迷路,即使是白天,也难保不会迷路,一场大沙暴刮过,别说汽车轧出的车迹全没了,就是原先的地貌都变了样儿。
听说他二人遇到一辆出门旅游的车子,车上有小锨,旅游者还帮助他们清沙,朱队长很高兴,毕竟,在沙漠里孤独行车是一件让人不放心的事情。最后,朱吉与尔奇约定,明天在乌确玛尔甲(藏角蒿)会合。
利用自己轮换休息的间歇,泰尔奇从卡车里取出一些原料,他要为大家做富有乌兹别克民族风味的特色食品“纳仁”。他把前一天煮熟的肉切碎,然后加上洋葱、胡椒、酸奶和一些肉汤,混合搅拌。
饭上了餐布,沙子清完了,5人坐下来吃晚餐。圆圆的明月给大地洒下一片银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美国小姐称赞泰尔奇做的“纳仁”好吃,毛头则对装“纳仁”的盘子感了兴趣,他端起盘子仔细观赏一番。那是一只乌兹别克族著名的“派提努斯”花盘,图案精美,色彩鲜艳,典雅大方。好吃的食物盛装在好看的花盘里,让人赏心悦目,胃口大开。
肚儿圆了,倦意却涌了上来。看看石松德不想动弹,明科去补轮胎,他向松德要补胎的材料。石松德拿出主意:“都挺累了,歇了吧,明天再补。”
泰尔奇附和着:“月光底下补胎,保证不了质量,明天天亮了再干吧。”
明科依了他俩的主意,收拾了工具去休息。
第二天天刚亮,明科和毛头就起身去做早点,大家吃过早饭后,明科与石松德补车胎,泰尔奇没事干,他拿出自己心爱的“斜格乃”,一边唱着民歌,一边弹起来。“斜格乃”琴婉转悠扬,优美动听,朱小姐赶紧打开录音笔,把歌曲、琴声录了下来。唱过几曲后,泰尔奇告诉朱穆朗玛,乌兹别克人能歌善舞,一有空闲就组织歌舞活动,为歌舞伴奏的乐器除“斜格乃”外,还有手鼓、笛子、唢呐、双弦、三弦、多弦琴以及“东布”等。
接下来,泰尔奇为美国小姐现场表演、讲解本民族的舞蹈,独人舞、双人舞怎么跳,手鼓舞和风格独特的“巴斜”舞如何跳。
朱小姐一边观看,一边拍照。从泰尔奇所示范的舞蹈动作来看,乌兹别克族舞蹈多为两步舞和三步舞,舞蹈动作优美,舞步轻快,富于变化。
车胎补好了,这时候,只见小猴儿急匆匆地蹦上卡车车顶,小爪子朝北边甩着,同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别人搞不清小家伙在干什么,明科和毛头明白北方有情况,他俩朝着正北的方向瞅过去。石师傅问:“怎么了?”
明科漫应着:“一群狼朝咱们这边奔过来了。”
石松德右手搭在眉毛上朝北面瞅着,他张口就来:“一群狼,我怎么没看着?”
毛头毫不留情:“石师傅,等到您看清了狼,三十晚上翻日历——就没时间了。”
顾不得往卡车上装轮胎了,明科指挥着大家迅速收拾起大帐篷,装上卡车。狼群越来越近了,石松德言谈自如:“果真是狼啊。尔奇,你数数,有多少只?”
泰尔奇声色俱厉:“上了车再数吧,我的石大师傅啊。”
石松德和泰尔奇上了卡车,车子虽然开不起来,但是,关起驾驶室的门,狼进不来。泰尔奇盯住狼群数了数,共是13只。明科和毛头把慌成了一团的美国小姐扶上吉普车,朱小姐浑身哆嗦着,指着车外,梦话连连:“明先生,快,快开枪。”
毛头嘲讽着:“开什么枪,谁有枪?做梦上月球——想得高。”
“对了,你们没有枪。”朱穆朗玛语音颤颤。“早知道会遇到狼,我把我的那只手枪带来。”
“哎,你还有枪?”毛头胡言乱语:“从哪儿偷的?”
“干嘛要偷,我爸爸买的。”朱小姐抬上了扛子。“我爸爸一支,我一支。”
狼群跑到离两辆车子40多米处拐向西边,很快就跑远了。5个人下了车,瞅着西南方向。石松德现出一脸豪气,指着狼群的背影轻嘴薄舌:“尔奇啊,说来说去,人是万物之灵,只有人捕杀动物,哪个动物敢攻击人?”
石师傅的话音刚落,小猴子又发出了一声警告。明科照着小家伙所指的方向瞅过去,只见北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条金黄色的小河,这条河不是竖直着流淌,而是横向里涌过来。他朝二位勘探队员喊道:“快上吉普车,食金蚁来了。”
“什么食金蚁?”石松德摸不着路数。
“别说废话了,快上车。”明科挥挥手,态度坚定。
“真的有食金蚁?”泰尔奇拖泥带水。
明科指给二人看那条横向里涌来的金黄色河流,泰尔奇立马现出一脸惊骇,他对石师傅抛出观点:“快上他们的车子,快,食金蚁惹不起。”
“狗屁食金蚁,我看它有多厉害?”石松德一脸不以为然。“群狼都要躲着咱们,小小的蚂蚁有什么可怕?”
泰尔奇跳上吉普车。眼看着食金蚁大军冲了过来,明科不敢迟疑,他发动起车子,朝南开出一段,然后掉过头来,他还想做做石师傅的工作,劝他上吉普车。
现在,不必做石的思想工作了,他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当第一只食金蚁照他的脚面咬下第一口后,石松德立即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他低头看,一种色泽金黄、马蜂大小的昆虫像洪水一样朝他涌来,它们的行动非常迅速。石师傅几步冲进卡车的驾驶室,狠狠关上门。食金蚁们立即包围了上去,一些食金蚁顺着缝隙钻进驾驶室。石师傅待不住了,外面是大量的食金蚁,他不敢开门,只得摇下车窗玻璃朝明科求救。明科将吉普车靠过去,快速打开车门,放松德师傅进来,然后立即关上车门,开车向南跑。
石松德痛苦地狂叫着,两手在身上乱摸乱抓。看看甩开了食金蚁,明科把车子停下来,拉石师傅下车,为他处理爬上身体的食金蚁。朱小姐也要下车,明科命令她不要动,也不要朝外看。在吉普车后面,明科和毛头把石松德身上的衣服全部扒了下来,连裤衩都不留,然后将衣服远远地抛开。再看石松德的身上,鲜血淋淋;明科为他检查一番,共有8处伤口,都是被食金蚁咬的,有的地方咬得深,有的地方咬得浅。
不必明科说话,毛头迅速搭起一顶小帐篷,明科取来急救包,拉松德师傅进帐篷,为他处理了伤口。明科让毛头监视着食金蚁大军的动向,他把石的衣服一件件用力地抖甩了,然后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食金蚁了,才拿给石师傅,让他换上。
“哎哟,尔奇啊,我今天没听你的话,差点儿被小小的蚂蚁给吃了。”石松德低声下气。“你怎么知道这种蚂蚁的厉害?”
“我上初中的时候听地理老师讲过,说是沙漠里有一种蚂蚁,叫食金蚁,别看它们身子不大,却是沙漠中的巨无霸,谁都不敢惹它。”泰尔奇扯一番。“这种蚂蚁的嘴比铁还硬,碰到什么吃什么,庄稼、树根、木材它都吃,啃岩石就像吃豆腐一样。”
“你说的太玄了,蚂蚁的嘴再硬,吃人肉没问题,怎么会啃得动岩石?”石师傅大梦不醒。
石松德不甘心,他想回去看看,如果食金蚁们走了,他可以驾起他的大卡车。泰尔奇表明看法:“别指望了,经了食金蚁的嘴,卡车还能剩下什么?”
“我不相信它会把车子全吃了。”石师傅语句生涩。
应石松德的要求,明科把吉普车朝回开。来到卡车跟前,明科不敢停车,围着卡车转了两圈。大家看到,疯狂的食金蚁不仅啃啮着帐篷、包装箱、塑料布,还照着车体上的木头、皮革以及橡胶下嘴。
石松德问泰尔奇:“为什么叫它食金蚁呢?”
泰尔奇告一句:“它们喜欢啃砂砾中的黄金。”
“没错,这附近有金子。”石师傅加一个后赘。“它们住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蚂蚁?”
“我听老师讲过,它们的巢穴在沙漠的底层,一般情况下不到地面上来。”泰尔奇连描带画:“可能是昨天的大沙暴把它们巢穴上的沙子吹光了,它们全体暴露在外面,大概闻到了我的‘纳仁’的香味儿,就奔着咱们来了。”
“食金蚁,真可怕。”石松德边摸着伤口边说。
“现在知道可怕啦。”泰尔奇痛下板子:“刚才,你有多牛气呢”
吉普车的汽油不多了,恐怕开不到乌确玛尔甲,卡车的油箱里有油,可是,他们不能靠近,更不敢停留,卡车上满满地全是食金蚁。明科把北京吉普停在离卡车约一公里远处,大家扎下营地休息,等待食金蚁吃饱后撤离。为防万一,明科指示毛头把小猴儿放出去,让它监视着食金蚁,万一它们奔袭过来,早早躲开。
“你们这个旅游团派头可不小,还带着哨兵。”石师傅指着在远处瞭望的小猴子,开起玩笑。
“那敢情。”毛头言词豪放:“我们是大腿上绑铃铛——走到哪儿,响到哪儿。”
有小猴子放哨,大家放心地吃着中餐。下午4点多,他们再次来看卡车,食金蚁不见了,不知道它们去往什么地方。在人们的眼前,只有一具卡车的金属架子。石松德走近跟前细瞅,卡车上的电线外表的塑料皮都被食金蚁啃掉了。奇怪的是,这些小家伙竟然把汽油当饮料,油箱里的汽油全被它们喝光了。石师傅愤愤地咒骂着食金蚁,泰尔奇则粗粗叹着气;没有汽油,吉普车开动不了,如果再出现什么凶猛动物的话,挺麻烦的。
泰尔奇再次打开对讲机,把情况汇报给了勘探队领导。朱吉当即表示,迅速派出车子寻找他们。话是这样讲,可是,四处没有标志物,又不能给朱队长提供准确方位,他们找起来没那么容易。
两位勘探队员垂头丧气,美国小姐没有主意,明科却一脸平静,他拉起毛头在周围走了一大圈,拣来了几块狼粪和一捆胡杨枯枝。在营地旁边,明科把一块固体酒精捣碎了,洒在狼粪和胡杨枯枝上。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明科用打火机把燃料点燃,一股狼烟直直地钻上了高空。
朱穆朗玛抚平一小片沙子,铺了餐布,将一应文具摆上来,催促毛头作画。两位勘探队员围上来,与美国小姐一起看毛头画画。毛头歪歪脑袋,稍微思索了一下,提起笔蘸蘸墨,眨眼间,画出一幅“大漠孤狼图”来。画面上,高天一轮圆月,茫茫沙海中,一只雄狼仰天长啸。这幅图,狼身泼浓墨,天空抹淡墨,月亮、沙地及狼眼留白。
朱小姐这些日子以来天天看毛头画水墨画,逐渐地对水墨画有了兴趣。她挺佩服中国人的这种用笔用色技巧,只是一个黑色,通过浓淡渲染,便能营造出这样美妙的绘画效果来,实在不简单。
“大漠孤狼图”上的墨迹干了之后,朱小姐把画作收起来,她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学着毛头的样子画起水墨画,画了两张,不过是胡涂乱抹,毛头语带懊恼:“行了,别浪费纸了。”
“怎么了?”朱小姐站起身问。
“你瞧你那样儿,二流子打鼓——吊儿郎当,”毛头毒舌翻卷,“ 能画出好画来吗?”
朱小姐不服气,又惹不起毛头的嘴头子,于是,她对明科诉说着:“这个小毛头,他能画,我怎么就不能画了?”
明科拨弄着火堆里的狼粪,与美国小姐聊开了:“画中国画确实难,你要随便玩玩还行,真想画出高水平,恐怕得一步步来。一笔画不成龙,一锹挖不成井,急不得。”
“你说,怎么来?”朱小姐语音细弱。
“你得学习中国文化,先学诗词歌赋与书法,有了这个底子再学画。”明科讲述一番:“外国的油画中国人能学,中国的水墨画外国人学不来,也就是说,不能上手就学,要做一定的文化基础准备。油画不要别的,一门心思练就行了,素描、速写、色彩,结构造型、透视原理、光色明暗,全是美术技巧。中国画不是光有技巧就行的,还要思想内涵。”
“我没有时间,我不想打基础。”朱小姐言不由衷。“有没有一种快速办法,让我在短的时间里掌握中国画技巧?”
“如果你想走近道也行,但你永远只是画工,当不了画家,达不到大师级水平。”明科开导着。“你学到一定程度,水平上不去了。真要想上水平,还得回过头来,打你没打过的基础。俗话说,壶里没酒难留客,池里无水难养鱼。”
“这诗歌、书法与绘画有什么关系?”朱小姐求证。
“所谓‘书画同源’,书法是绘画的基础。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绘画工具。油画的硬毛笔好使,中国画的软毛笔不易控制,得有硬功夫,需要经过长期的基本功训练;二是绘画意境。中国画的特点是不求形似,求的是神似,要的是气韵。”明科浓抹重画。“意境啊,不是仅仅掌握技巧就可以,它要有深厚的人文修养做基础。”
“毛头有这些吗?”朱小姐不服气。
“当然了,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教他书法,这些年,他一直没间断。”明科翻起旧账。“他会背许多古诗词呢。”
“照你这样讲,我非得先学汉字才行。”
“从现在起,你练十年字,再学画。”
“毛头今年才十三岁,他就可以画画?”
“毛头与一般人不一样。”明科有声有色:“他的天赋好,早期的书法教育基础打得牢。早期的东西,一年顶三年,再加上其它艺术门类的熏染,比如杂技艺术,他可以从里面得到滋养。杂技艺术反映了人体结构美与造型美,与书法的结构、造型、线条有内在的联系。”
“有了,”朱小姐喜气盈盈,“我先学杂技。”
“你真想学杂技吗?”明科问。
“想学。”
“先练基本功。”
“怎么练?”
“毛头,你来做个示范。”明科呼叫毛头。
毛头脑袋朝后一仰,慢慢地下沉,两手抓握住两脚踝,脑袋从两腿中间探了出来。
朱穆朗玛学着毛头的样子,身子朝后仰着,突然,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明科抢上一步,右手托在她的后背上,她才没有摔到脑袋。
美国小姐急不择言:“毛头啊,你的腰怎么会那样软?”
二位勘探队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最后,看到朱穆朗玛跟着毛头做后仰动作差点儿摔倒,觉得好笑,却不知道美国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时,小猴子一蹦一跳地朝毛头跑过来,它向东北方指指。明科和毛头顺着小猴儿所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有一个黑点,逐渐地,黑点变大,终于看清了,那是一辆棕色的越野车。
朱队长等3人从车上走下来,二位勘探队员为队长介绍了以美国小姐为首的旅游小组,然后把遇狼后又遭食金蚁袭击的经过讲述了一番。
长着一脸大胡子的朱吉声如洪钟:“我在老远的地方就看到了烟,走近了再看,我认出这是狼烟,别的烟没有这么直。你们还真有办法,能想到点狼烟。”
太阳已沉下地平线,朱队长让越野车的司机为吉普车加了油,然后用对讲机连着打了3个电话,把情况通报给其他队员。朱吉告诉石松德和泰尔奇:昨天晚上,勘探队赶到乌确玛尔甲,住在马矿主的矿场里;今天上午,朱吉接到泰尔奇的报告后,向马矿主租用了越野车,又把队里的3辆车全部派了出去,大家外出搜寻;朱队长运气好,看到了明科点着的狼烟。
明科把方便食品拿出来,分发给大家。车上,大家就着凉水吃下方便食品,算是解决了晚餐。因为吃东西,毛头与朱小姐又发生了口角。
晚上10点多,他们到达了乌确玛尔甲。这儿是一个露天采矿点,在等待管理人员安排住宿的工夫,朱吉为明科他们介绍了矿上的情况:这儿总共有80多人,矿工60多人,其余为管理人员,矿主名叫马可富;3年前,马矿主从中美洲回国,买了此地的矿产资料及开采权,招工采矿。
矿上管事的人来了,个子不高,肚子鼓鼓的,朱队长称那人纪铎。从纪铎的眼睛里,明科看到了冷漠,也看到了厌烦,偶尔,还会有敌视闪出来。纪铎为新到的人安排完住宿后,语气硬梆梆地对朱吉来一句:“你们好好睡觉,别乱走。”
毛头洗着脚,明科对他诱导着:“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又犯错误了。”
“知道,在车上,我冲了美国小姐几句,可我也是好心哪。”毛头东支西吾。“她身上的臭毛病太多了,我想让她改变改变。”
“实话告诉你,让人改变是一件很难做的事情,没有智慧,不但达不到目的,自己还会惹上烦恼。”明科一针见血。“要想促使他人朝好的方向转变,一要能够看清对方的真实状态,二要有正确的方法与步骤,三要有耐心。”
“怎样才能看清别人的真实状态?”毛头征求看法。“您详细给我讲讲。
“看清对方的真实状态不是件容易的事,自己要长时间做功夫。日常生活中多观察、多做,让自己有丰厚的积累。”明科掏心掏肺。“这里的多做,分两个方面:一是改正自己的错误行为与不良习惯,使自身得到完善;二是关注别人,主动帮助别人。”
“正确的方法与步骤是什么?”毛头努力试探。
“第一步,让他对你产生好感;进一步,对你有所依赖,然后信任你。在此基础上,你为他讲道理,让他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进而发生改变。要把握数量与顺序,该讲的话一句不少;时机不到,不该讲的话一句不说。要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让人明理,就像上学一样,先学小学课程,然后是初中、高中、大学,逐渐上去。对小学生讲大学课程,他听不懂;对大学生讲小学课程,他不爱听。不按正确的次第做,不会有好的效果。”明科谈一篇。“按你现在的状态,还不具备促使别人改变的能力。你还是沉下心来认真改造自己,自身完善了,才能够帮助别人。”
朱队长派出去找人的3辆车回来了两辆,只缺了钮师傅开的那辆车,队长放心不下,不时走出屋子向远处瞅着。纪铎不高兴了,他推搡着朱吉,要他乖乖待在屋里。朱队长心里正焦躁,挣开纪铎,然后与他吵了起来,纪铎怒气冲冲地命令朱吉带他的人赶快离开。钮师傅还没有到,朱队长不敢走,于是,他只得强压下自己的火气。
瞅着纪铎的态度,明科存了心,他把房间里的灯关了,然后悄悄走出房间,跟在纪的身后。纪铎走进一间屋子,与里面的一个人说着话。明科蹲在窗下,静静听着。从屋里二人的谈话中,明科知道纪铎在与马矿主说话。二人对勘探队以及明科他们在矿上留宿挺反感,马矿主吩咐纪铎想办法早些打发这些人离开,并要他小心在意,不要让这些外人看破了矿上的事。
这儿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明科决心弄清楚。他观察了一下,这里养着许多狗,大部分是藏獒,管理人员与矿工分两处居住;那些凶猛的藏獒分布在矿工住区的四周,好像怕他们逃跑似的。明科避开藏獒,悄悄潜进矿工的住区,挨屋探察了一番。他发现所有的矿工都有智力障碍,他们呆呆地不说话,眼里没神儿,行动迟钝笨拙。一些人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臭味儿,类似于死尸身上的味道。明科觉得,这个矿区肯定有问题,猫腻就在这些矿工身上。这位姓马的矿主从哪儿收拢来这么多带有智障的成年人,他又是怎么指挥这些人从事采矿作业的?
将近子夜,钮师傅的车回来了,明科趁着朱吉等人与钮师傅说话的乱乎时机,混进人堆里,然后悄悄回到房间里休息。此时,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一个女人说着英语。
朱小姐睡得正香,手机响了,她抓起手机一听,是妈妈打来的。习玛拉雅问女儿走到哪儿了,朱穆朗玛告诉妈妈:这会儿在柴达木。
在地球的另一边,习玛拉雅一边打着手机,一边看着中国地图,她对女儿说:柴达木附近就是阿尔金自然保护区,据说,在阿尔金自然保护区与罗布泊沙漠交界处有野双峰驼。习女士讲,野双峰骆是骆驼科真驼属仅存的野生种,它是家养双峰驼的祖先,历史上曾广泛分布于中亚,目前仅在中国的窄小区域里还能见到它们的身影。野骆驼是典型的沙漠动物,它的鼻孔中有瓣膜,能随意开闭,既可以保证呼吸的畅通,又可以防止风沙灌进鼻孔里;野骆驼耳壳小而圆,里面有浓密的细毛阻挡风沙,它还可以把耳朵紧紧折叠起来;它长有双重的眼睑,眼睛外面有长而密的睫毛,在风沙的天气里可以保有良好的视力。野骆驼为自身可调节体温的哺乳动物,它在傍晚时体温40度,黎明时则降到34度,体温日夜相差达6度。
习玛拉雅对野双峰驼非常关注,这种比大熊猫还要少的动物,属于极度濒临危物种。因为种群特别稀少,就连拥有这一物种的中国人也是前不久才发现了它,并对它进行保护与研究。
习女士对女儿说,既然已到了阿尔金地区附近,没有理由不去,万一发现了野双峰驼,拍下一些照片来,不虚了中国之行。
第二天天刚亮,明科喊起毛头,出屋晨练。刚刚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见纪铎拉着藏獒与两个管理人员把工人们喊起来。那些工人按要求排成一行,带着工具去干活儿。明科要毛头先练着,自己快步朝那些呆头呆脑的矿工们走过去,走到队伍跟前,明科拉一下其中一位工人的衣袖,强忍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对那位工人发问:“江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位所谓的“江大哥”一脸木呆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纪铎带着3只藏獒朝明科跑过来,他对明科怒吼一声:“你想干什么?”
明科一指“江大哥”,与纪铎努力沟通着:“我认识他,跟他打一声招呼。”
“什么乱七八糟,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纪铎推一把明科。“快走,快走,别惹我生气,惹了我,没你好果子吃。”
“你这人这么粗野。”明科扔出一句刺心话。
“粗野怎么了?”纪铎再推明科一把,明科轻轻一闪,然后照着他的手背点了一下。明科的手指硬,点一下生疼,纪铎恼了,他口出恶言:“你小子啊,不识抬举,得给你点儿厉害尝尝。”
纪铎唆起藏獒向明科进攻,明科不急不慌,伸出左脚。一身棕黄的那只藏獒朝明科的左脚尖咬去,明科骤然抽回左脚,把右脚踢出去,棕黄色藏獒躲闪不及,嘴头子中了明科一脚,痛得它“呜呜”直叫。
看到头一只藏獒出击受了挫,纪铎唆使起另两只藏獒去增援。明科照原样伸出左脚,浑身雪白的和长着一身黑毛的藏獒好像搞明白了明科的技法,它俩虚虚朝前扑一下,立即撤回来,成功地躲开了明科踢出的飞脚。3只藏獒不敢粗率,它们摆出“品”字形阵,轮番向明科发动攻击。明科的眼睛看着棕黄獒,雪獒便朝他扑,明科扭头对付雪獒,黑藏獒便发起进攻。藏獒们不仅动作快速,而且身形灵巧,攻势有章有法,严密紧凑,滴水不漏。明科觉得,对付6个成年人的围攻也比对付3只藏獒省力气。
明科故意惹怒纪铎,是要搞出些大动静来,探察一下矿工们的反应。他在全力应对藏獒们攻击的同时,拨出余光来瞅着矿工们。
没了领头人带他们走,工人们停下来等着,仍然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虽然明科与藏獒们斗得挺热闹,可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看热闹的那种欣喜的表情;只有两位管理人员站在纪铎身后拍着双手为藏獒鼓劲。
毛头老远看到东南方闹腾起来,他小跑着赶过去,一边跑一边发出鸟语:“叔,我来了。”
明科使出一套连环动作,驱退了藏獒们的一次联合攻击,他用鸟语回应毛头:“你不要过来,拣石子打它们。”
遍地是矿石,“子弹”不发愁,毛头弯下身子,抓起石块,瞄准了藏獒发射出去。
骤然遭到“冷枪冷弹”的袭击,藏獒们对明科的攻击力度减了一半,另一半精力用于躲避毛头发射的石子。
纪铎发现毛头投射石子的精确度很高,眼看明科身手灵活,3只藏獒拿他不下,还得到了手段厉害的增援,纪铎怕藏獒吃亏,便唤回了它们。明知道明科手段不弱,纪铎仍然摆出一副汹汹的气势,命令明科马上从矿上离开。
明科再瞅一眼矿工们,他们依然呆呆的,没有一丝儿活气,就像一具具僵尸。
“我见过狗仗人势,没见过人仗狗势。”毛头指着纪铎怒话连发:“眉头上挂钥匙——今天让我开了眼,真有这种仗狗势的人。”
“小兔崽子,我就仗狗势了。”纪铎指着毛头的鼻子喷吐脏话。“你想怎么样?”
“好了,是我错了。”明科跨前一步,挡在纪铎面前。“我现在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事情已经弄明白了,明科不想让纪铎产生怀疑,因此,赠给他两句软话。
收拾起行装后,朱穆朗玛把昨晚她与妈妈的通话内容讲给明科,她要明科带她进入阿尔金自然保护区。
勘探队与明科他们一同离开乌确玛尔甲,勘探队要向东去,明科他们则奔往西北方向的阿尔金山。双方告别时,石松德和泰尔奇说了一大篇感谢话,最后,尔奇把自己心爱的“斜格乃”作为礼物赠送给朱小姐。
临近中午,车子开进了虫草县城,一辆警车迎面开过去,明科一眼看到坐在车子右边的罗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到了学友,让明科很感意外,他立即把北京吉普掉过头来。罗兰也发现了明科,她让司机把警车停在路边。明科和罗兰先后下了车,二人见面后,明科把朱小姐和毛头介绍给罗兰,罗兰则把青海省公安厅的夏龙处长、司机费波达以及虫草县刑警大队的卡卡杜大队长介绍给明科他们认识。听罗兰说,明科是她的同学,夏龙和卡卡杜邀请明科、朱小姐和毛头与他们一块儿赴宴。卡队长告诉明科:这个宴是虫草县公安局为罗兰摆的庆功宴。如此说来,罗兰又立了功。
明科欣然答应了邀请,他不是为了吃一顿儿宴席,好长时间没见罗兰的面了,他想了解一下她的近况。
宴席在县宾馆摆设,县公安局所有领导都来座陪。等着上菜的工夫,罗兰把自己的近况以及为什么来到虫草县的原由对明科讲了。
上次,罗兰在北京市昌蒲县独自一人击毙了劫持幼儿园孩子的歹徒,还成功地蒙骗了在场的儿童,立了大功,不久,上级把她调进部里。最近,部里抽调一批干警下基层挂职锻炼,罗兰报了名,并且选了大西北。刚到青海省公安厅,虫草县向厅里报告,有一件黄金盗窃案,侦破的难度不小,请求厅里派刑侦专家来。受省厅领导委托,罗兰与夏处长来到了虫草县,顺利地侦破了案子。
酒喝到七成,哈萨克族的卡卡杜大队长详细讲述了罗兰帮助他侦破案子的经过。朱小姐也想听听,于是,明科把卡卡杜的话翻译给她。
虫草县产黄金,有3家金矿。这天,县公安局接到一家金矿报案:矿上发现1000多克金砂丢失,正在暗查中,矿长收到一封匿名信,上写:“盗窃金砂的是康提、魏利起。”
接到报案后,刑警队立即奔赴金矿,拘起矿工康提和魏利起;随后,卡卡杜队长搜查了二人住的小屋,没有搜到金砂。屋子当中有一根铁丝,上面除了挂着刚洗过的衣服,还有两只细长的布口袋,卡卡杜将绳子上的衣服、细长的布口袋以及其它可疑的东西一块儿带到刑警队。卡卡杜连夜审讯,康、魏二人坚决不承认偷了金子,还说公安局制造冤案,他们要上告。
没有人证物证,不可以老拘着人,但卡卡杜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就是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于是,他向局领导请示,请上级派刑侦专家来。局长给省厅打去电话,正巧,罗兰刚从北京来,省厅主管领导便派夏龙与罗兰迅速赶来虫草县。
黄昏时,费波达开着车把罗兰和夏处长送到了虫草县刑警大队。下车后,罗兰和夏龙顾不上吃饭,立即听取了卡卡杜的情况介绍。罗兰提出看一看搜查来的东西,卡卡杜把两条细长的布口袋拿给她,罗兰翻看了一下,问卡卡杜队长:“你审讯时,问过他们这两条口袋的用途没有?”
“问过。”卡卡杜铁板钉钉。“他们说是装炒面用的。”
罗兰略想了想,然后把一套审讯方案告诉卡卡杜。
按照罗兰的方案的要求,卡卡杜命警员们连夜去找10只青蛙、3个量杯、1大瓶蒸馏水和少量金砂;此外,依照罗兰和夏处长的身材,找两套医生的装束。
别的都好办,抓青蛙要费些事,得开着车到10公里远的一个湖里去逮。罗兰把一个逮青蛙的妙招告诉卡卡杜:带一个抄网,折一根一米长的细树枝,树枝一端绑一根一米多长的细绳,绳头上拴一只蚂蚱之类的昆虫。手电光一照,青蛙就会蹦过来。把绑牢在绳头的小昆虫献给青蛙,等它一口叼住昆虫,抬高树枝,将抄网放在悬空的青蛙身下,几秒钟后,青蛙后悔了,松开嘴放掉昆虫,便掉进抄网里。用一只小昆虫,可反复垂钓青蛙。
卡卡杜手头没抄网,罗兰让他找一些纱布和铁丝来,罗兰亲自动手做了3个抄网。
罗兰的垂钓青蛙招儿挺高,卡卡杜带了3名警员,很快抓来了10只青蛙。其它的用品、用具也有了,罗兰从10只青蛙中选了3只大小一样的健康青蛙,她和夏处长穿好白大褂,戴上白手套和白口罩。子夜过后,康、魏二人被带进审讯室。卡卡杜坐在正面,罗兰和夏龙坐在刑警队长的左右两侧,局长们则在另一间屋子看着摄像画面。卡卡杜队长按照罗兰的方案内容与程序,指着罗兰和夏龙对康提、魏利起放了话:“这两位是从部里和厅里来的法学专家,你们要老实回答问话。”
审讯开始了,罗兰举起两条细长口袋问康、魏二人:“你们拿这两条口袋做什么用?”
“用它装家里炒的炒面。” 康提答道。
“没有装过金砂吗?”夏处长语气严厉。
“没有。”康提斩钉截铁。
“绝对没有。”魏利起补充一句。
“船正不怕浪大,树正不怕风狂,脚正不怕鞋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现在,我们来做一个科学实验,检验一下你们所说的是真是假。”罗兰站起身,抓起大瓶子申明:“这里面是蒸馏水。”她把瓶子里的蒸馏水分别倒进三只量杯里,接着拿起一个小纸包,把纸包的里东西装进一只小纱布口袋,她告一声:“这是金砂。”罗兰把装有金砂的纱布提起来,放进左边的一只量杯里晃了几晃,取出后解说:“现在这杯蒸馏水里含有微量的金子。”她将两条细长口袋先后放进右边的量杯里洗了一下,然后拿来放有3只青蛙的纸盒子,旁征博引:“青蛙这种动物对环境中的化学元素有着惊人的反应能力,如果水里有微量的金子,青蛙的血管就会明显扩张。现在我们检验一下。”说罢,她将3只青蛙分别投进3只量杯里。
两分钟后,左边和右边杯子里的青蛙的肚皮明显变红,而中间的那只杯子里的青蛙则没有变化。罗兰指着右边量杯下一结论:“这里面的水是洗过口袋的,从青蛙的反应来看,这个杯子的水里面含有微量金子。”
“事实面前还不老实交待?”卡卡杜对两名嫌犯怒喝一声。
科学实验严谨周密,事实不容怀疑,康、魏二人低了头,承认他们用这个口袋装过金砂。嫌犯认了罪,卡卡杜队长好高兴,他安排罗兰和夏龙休息,自己乘胜追击,继续审讯嫌犯。康、魏二人招供说,把偷来的金砂都交给了牙医胡马雍。
天亮后,卡卡杜带人敲开了胡马雍的牙科诊所,对诊所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什么也没发现,他对姓胡的审讯了一番。面对刑警队长,胡马雍非常镇定,他一口否认与康提和魏利起有任何关系,也没有收受所谓的金砂。
案子又卡在了小肚子上,卡卡杜把情况向罗兰和夏处长讲了。罗兰语气平静:“带我们到现场看看。”
卡卡杜带着罗、夏二人来到胡马雍的诊所,大队长开了言:“牙科机器和坐椅里面都是拧开螺丝、拆下零件检查的,废物桶里也检查了,就是找不到东西。”
罗兰在屋里走了一圈,打开一个放假牙的柜子,在最下层的最里面有一只大瓶子。卡卡杜指着大瓶子证实:“这是瓶水银。我问过姓胡的,水银做什么用,他说补牙用。”
罗兰继续查看,在做假牙的水槽下面又找到一大瓶水银,她指着两只大瓶子用话敲定了:“我敢肯定,金子就在这两瓶水银里,你们可以把两瓶水银加热一下。”
金矿有化学实验室,可以加热水银。卡卡杜把两瓶水银装上车,押着胡马雍来到金矿,罗兰、夏处长和小费一同前往。到了矿上,刑警队长将案情进展情况向矿长讲过,他请矿长把他带来的两瓶水银加热一下。矿长对实验室的化验员下了令,两大瓶水银倒进烧锅里。水银加热蒸发以后,锅底出现了一层黄色的金属碎粒,化验员对黄色颗粒进行了化验分析,证实是金砂无疑。
看到金砂现了形,胡马雍身子一歪,瘫软在一边,呼吸差一点儿停了。
卡卡杜把罗兰智破奇案的经过讲完后,朱穆朗玛问罗兰:“你是怎么判断出水银里面藏着金砂的。”
罗兰用英语阐明:“水银的学名叫汞,它除了制成合金补牙外,还可以采金,它能与金子反应,生成汞合金。既然嫌犯招认偷窃的金砂给了牙医,而在诊所里又搜不到金子,那么,最有可能隐藏金砂的地方就是水银里面了。”
“到底是专家,我服了。”朱小姐对罗兰竖起大拇指。
罗兰向明科问起他近来的情况,明科简略地把自己带着毛头徒步行走的经历讲给她,最后,他压低声把在乌确玛尔甲看到的奇怪现象告诉罗兰。罗兰对明科所讲的情况挺感兴趣,她向明科征询:“你判断一下,矿上的工人们为什么会是那种样子?”
明科拿出说法:“我在一份资料上看到过,海地伏都教的巫师们暗地里给人吃下一种从河豚体内提取出的毒素,吃下毒素的人就成为供巫师们驱遣的会干活儿的工具。我看那些工人像是吃下了河豚毒素,可是,河豚毒素是怎么来的呢?”
“是啊,河豚毒素不是那么容易制取的。”罗兰加油添酱。“只有伏都教的巫师们懂得制取这种毒品的秘法。”
“看来,你也见到过这方面的资料。”明科作出判断。
“说来也巧了,前些日子,我公公给了我一本书,里面讲到了海地伏都教巫师与河豚毒素。”罗兰亮了底牌。
饭后,明科他们向罗兰及警察们告辞,奔往阿尔金地区。
罗兰原准备第二天回省里,从明科那儿得到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她来了兴致,便把明科所讲的告诉了夏龙,她建议不要急着回省。乌确玛尔甲归蒙花县,离虫草县很近,到乌确玛尔甲把马矿主的所作所为了解落实一下,如果情况确实像明科所讲,可以除去一颗社会毒瘤。夏处长是个没主意的人,听罗兰这样讲,他只有点头同意。
有了工作方向,罗兰开始做准备。她先找虫草县公安局的有关领导,向他们了解蒙花县的治安情况。据他们说,蒙花县公安局臧局长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这位臧局长与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打得火热,几乎天天喝得醉醺醺的。
得到了这些情况,罗兰心里有了主意,她决定避开县公安局,悄悄地对马矿主进行侦查。罗兰上街买了两身衣服,一身自己穿,一身给夏龙。她在一家打字店印了两盒名片,她的名片上写着:“罗兰,北京市乃容矿业经贸有限公司业务经理。”夏龙的名片上则写明他是省城一家矿产品公司的营销处处长。
罗兰心细,名片印好后,她打电话给北京市乃容公司的郁老板,罗兰要自己的老同学配合一下,如果有人问起乃容公司是否有罗兰这个人,一定要告诉他,业务经理罗兰最近赴青海联系业务去了。
晚上,罗兰不休息,在网上浏览矿产品信息,搜集了不少资料。
第二天,费波达开着车把罗兰和夏龙送到蒙花县。罗兰让小费找一间小旅馆住下,不要惊动县公安局,她和夏处长乘一辆出租车赶往乌确玛尔甲。
见了马矿主,夏龙把来意向马讲明。夏处长的公司与罗兰的公司有业务来往,这次,罗经理受公司委托来青海采买矿产品,夏处长知道蒙花县有货,于是,他带着罗经理来到了乌确玛尔甲。
马可富疑心挺重,他看了罗、夏二人的名片,还要索看二人的身份证。可惜,身份证上没有标明二人的职业,倒是证明了罗兰来自北京,夏龙在省城。马可富悄悄吩咐纪铎,要他落实一下罗兰的来历。纪铎打电话到乃容公司,接电话的公司秘书早已得了郁老板的指示,她告诉纪铎,罗经理出差去了青海。
罗兰与马矿主谈起买卖。马可富觉得,这位罗经理挺难缠,她不仅业务精通,而且很精细,事情的枝枝叶叶问得挺细。
因为价格,双方总也谈不妥,其实,主要是罗兰把价格压得太低。马可富要罗兰再加些钱,罗兰装模作样地给自己的老板打去电话,报告了这边的谈判情况。关了手机,罗兰对马矿主说,老板要与其他人商讨一下,明天给回话。谈完正题,开始闲聊,罗兰问起马矿主在当地的人脉关系,同时,捧了他几句。马可富经不住捧,说起自己与当地有关领导的关系如何密切,尤其是公安部门的头头们,铁得很。
当晚,罗兰和夏龙住在矿上,二人早早上床休息。熄灯后,罗兰悄悄溜出房间,在矿上各处转了一圈,重点了解矿工们的精神状态。正像明科讲的那样,所有的矿工都是智障者。
第二天,罗兰对马矿主提出,她想考察一下矿上的生产能力,顺便看看采矿情况。马矿主哼哼呀呀,那意思就是不想让她看。罗兰嘴巴子厉害,说了一通词儿,她旁敲侧击:“你这儿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们看到。”
罗兰的这句话打在了对方的痛处,马老板没了招儿,命纪铎带领二位客人在矿上转转。虽然纪铎带罗、夏二人只走了几处地方,但罗兰还是看明白了:矿工们呆头呆脑,管理人员贼眉鼠眼,藏獒们虎视眈眈,整个矿区阴森森的,有一股诡异的气氛。
回到省厅后,夏龙将此次赴虫草县的工作情况向主管领导做了汇报,罗兰则把在蒙花县了解到的案情向领导讲了,并向领导提议,她和夏处长再赴蒙花县,铲除犯罪,伸张正义。厅长们开会研究了一下,同意了罗兰的请求,并做了具体部署。
几天后,省厅派出了一支以罗兰为首的5人工作小组奔赴蒙花县。在县公安局会议室,罗兰向县公安局全体领导干部传达了省厅的重要指示。会后,县局有关领导带领大批警员与省厅的工作小组一起奔往乌确玛尔甲。
为防止消息泄露,开会之前,罗兰命人把与会者的手机收起来统一保管,并且宣布命令,任何人不得把此次行动的消息向外透露出去。
警察们开进矿里,立即将所有人员控制起来。罗兰决定首先从矿主身上突破,她命人把马可富押进会议室。
看到罗兰,马可富心里一惊,头上冒出一层汗珠。他擦擦汗,随后摆出一付无辜者的样子。
罗兰先问马可富的履历,然后一步步问到矿上的管理状况,再问到矿工们。说到矿工们呆头呆脑,马矿主认为这不是事实,矿工们都挺好,吃得好、喝得好、身体棒。马可富不仅否认矿上有什么问题,还吹嘘自己为当地经济做出了巨大贡献,并且积极支持与赞助社会福利事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为谁捐款捐物多少多少,说得天花乱坠。
夏龙在一旁暗暗为罗兰担着心,看来她碰到了硬骨头。罗兰并不上火,她让警员送马矿主回去,然后挨个儿询问矿上的管理人员。头一个是纪铎,姓纪的不仅牙关挺紧,脾气也不小,没讲几句话就跟罗兰拍桌子瞪眼睛。其他几位管理人员就不行了,禁不住罗兰在关节点上的逼问,开始交待矿上的问题,但是,都交待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犯罪事实,只是说马矿主使用了一批精神上有问题的人为他当廉价劳工,那些矿工们只知道埋头干活,不懂得要工钱。
吃过晚饭,罗兰对管理人员的供词进行了仔细研究,然后通知工作小组全体人员,连夜审讯马可富。
晚12点,会议室里,省厅工作小组的成员们坐成一排,费波达端着摄像机摄像。警官们的对面,马可富坐在室内唯一开着的一盏地灯的灯光下。
“你说你从中美洲回来,不用问,你一定在海地待过。” 罗兰嚼铁咀金。
“啊,是,您说的没错。” 马可富半吐半露。
“水盆不净有人泼,灯盏不明有人拨,事情不平有人说。”罗兰扔出一枚炸弹:“我告诉你,你的那点儿事不用瞒着了,你的手下全交代了,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老老实实把毒药交出来吧。”
“什么毒药?” 马矿主遮前掩后。
“需要我提醒你吗?相信你对河豚毒素不陌生吧!”罗兰把“河豚毒素”4个字重重吐出。
罗兰的话震得马可富全身发麻,身子一下子瘫了。接下来,他原原本本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5年前,马可富到海地投亲,不久,他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征服了伏都教的一位名叫施诺巫的巫师,二人成为好朋友。伏都教的巫师们能量很大,他们能让死去的人还魂,还魂过来的人被人称作“还魂尸”;这些还魂尸失去了记忆,不认得家人,只听伏都教巫师的话,成为巫师们驱遣的工具。一次酒后,施诺巫把这里面的秘密告诉了马可富。原来,巫师们暗中给人服了河豚毒素,人服下此毒,会因窒息及心脏衰竭而死,尸体僵硬,并且发出尸臭,没人会怀疑这个人人已经死去。几天以后,药劲一过,死者活了过来,但已失去记忆与正常的思维能力,成了一架活的机器,命令他干啥他就干啥。
趁着巫师朋友口没遮拦,马可富向他打听怎样制作这种毒药。施诺巫把提取河豚毒素的方法告诉了马可富。
得了秘法,马可富立即回国,他收集了许多河豚肝脏,按照施诺巫所说的方法成功提取制作出了河豚毒素。3年前,他结识了犯有前科的纪铎,二人来到青海,买了此地的地质资料及矿产开采权,开始采矿。马可富大量招收采矿工人,有身份证的不要,专要没有身份证的人。
青海荒凉,人烟稀少,许多犯了罪的人被警察追捕逃到这里,他们或是没有身份证,或是不敢掏出身份证,害怕警察从网上查到他们。马可富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专招这一类人。招来工人后,马可富在他们的饭菜里放进河豚毒素,吃下毒素的人很快便死去,几天后,又活了过来,却忘掉了过去,从此,变成了马可富发财致富的工具。马可富好得意,小小一点河豚毒素,能够让他得到一批劳动力,不仅不用他付工资,而且听话好使,他可以马上致富。马可富专门辟出一间密室,这间密室只有他和纪铎可以出入;来了新工人,由纪铎操作,把来人变为还魂尸,因此,其他管理人员并不知内情。
马可富看得明白,戴罪的人逃亡在外,除了警察,没人会找他们,把他们变成会干活儿的机器,既可以创出经济效益,又不会惹麻烦。这些活僵尸即使死了,悄悄一埋,不用担心有人会找上门来。但是,他免不了将一些没带证件的外出找工作的农民招进来,毕竟犯罪分子不会承认自己犯过罪。3年来,总共有80多人被他弄成了还魂尸,期间死掉了约20人,眼下,还有60多个。
马可富不仅油嘴滑舌,而且脸皮特厚,他竟然为自己辩护说,自己为消除犯罪做出了贡献,犯罪分子经他的手变成了老老实实干活儿的劳动者,警方应该感谢他才对。
罗兰只对马可富所供认的犯罪事实感兴趣,对他的狡辩没琢磨反驳。
以罗兰为首的5人工作小组出击蒙花县,一举破获了“还魂尸”大案,回到省厅后,各位领导不仅为罗兰摆酒庆功,还将她的卓越的工作业绩上报给部里。面对大家的夸赞,罗兰的头脑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的聪明智慧来源于哪里。这些年,她紧紧跟着曹老师,听课学习,接受训练,增强了素质与能力,提高了智力水平,自身不断地 得到了完善——局外人哪里会知道这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