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神鹰啸啸 宏宫煌煌
按照预定计划,应该返回了。洛美与大家商量,回程时,是顺着原路返回,还是另走一条路。刚迪斯先生认为原路返回不会迷路,朱穆朗玛则反对走回头路,走另一条路会领略新的风光。明科和毛头不挑拣,走哪条路都行。洛美心里矛盾着,她也不愿走回头路,但又怕走一条没走过的路会不会迷路;再者,也不清楚路况怎么样。洛美向丹布乐打听,丹布乐向父亲询问后告诉洛美,走另一条路回林芝,路程要稍稍近一些,只是不太好走,但不会迷路,向着北方一直走,叉道很少。
洛美心里有了底,她决定带领大家走另一条路回林芝。正像格拉茨所说,这条路的路况很差。走到有落石的地段,明科高举着小钢锨,护送大家迅速通过。有的地段,塌方的碎石和泥沙堆在路上。明科让大家休息,他挥动小锨铲去碎石和泥沙,开出路来。走这种路,朱穆朗玛心惊胆颤,她紧紧抓住明科的一条手臂,把脑袋歪在明科的肩头上,眼睛半闭着,不敢朝下看。洛美不需要人护送,反而与毛头一道护着刚迪斯通过危险路段。
路途虽然险峻,却有美丽的风景以及难得一见的动物。一只体长达一米多的棕颈犀鸟自由自在地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一片树林间,两只长尾叶猴高高翘起弯曲着的尾巴,相互追逐着,不时发出“呜波,呜波”的叫声,它们跳跃的本领实在高强,一纵身就是7c8米。朱小姐又激动起来,赶紧把相机递给毛头,要他追踪两只长尾叶猴拍照。毛头不负所望,他一边向猴子靠近,一边发出拟声。两只长尾叶猴大概听懂了他的话,向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毛头怕猴子对相机有恐惧,他采了一片宽大的树叶,挖一个与相机镜头一般大的洞,把相机隐在大树叶后面,然后向二猴亮出树叶,拍下好几张长尾叶猴的近景镜头。
朱小姐从毛头手里拿来相机,翻看着毛头拍下的镜头,感到十分满意;她没有别的奖赏,只能照着毛头的额头来一个重重的吻。
这天下午,一行5人绕过一座山头,一眼看到一个小伙子和一位姑娘坐在路上。小伙子头戴一顶黑绒面圆形高筒帽,帽子上绣着数道细花纹和一道宽花边,衬衣外穿一件黑色无领对襟长外套,腰里扎着布带。姑娘身穿连衣裙,头戴圆顶白色绣花帽,帽子外面披一块红颜色的方形大头巾。5人快步走过去,只见他俩身边抛着一只毛线袜和一只红色长筒尖头软底皮靴以及一只青蓝色旅行包。虽然小伙子身子遮挡着姑娘的双脚,明科从那只带血的袜子上判断,姑娘的一只脚受了伤。眼看快要接近那两个年轻人了,明科突然一声断喝:“站住,都站住。”
明科喊出的是英语,刚迪斯c朱穆朗玛和毛头立即刹住了脚。洛美不知明科为什么会这样急声喊叫,她正准备向明科询问,忽听“啪”的一声,再看小路上,冒起两道白烟,其中一道白烟紧挨着两个年轻人。只听二人发出两声惊叫,接着,那位头戴红头巾的姑娘扑进小伙子怀里大声哭起来。
洛美不用张口问,她已知道明科为什么会突然发出喊声。
明科迅速取出小锨和两只不锈钢盆,对大家说出话来:“你们别动,我过去看看。”
明科一手高举小钢锨,一手提着钢盆,两眼盯着左边的悬崖,小心翼翼地朝两个年轻人靠近。走到二人身边,他把钢盆分别扣在他俩的头上,然后背起姑娘。小伙子抓起旅行包,跟着明科迅速离开了落石地段。
明科放下姑娘,拿回了两个不锈钢盆,举着锨c端着盆返回去。他再取两个钢盆出来,分别扣在4人的头上,然后护送着大家顺利通过了落石区,与两位年轻人会合在一处。在通过落石地段时,明科顺手拣起了受伤姑娘的那只红色皮靴子。
“洛美医生,来活儿了。”毛头一指姑娘的右脚,语带色彩。
“我没带急救包,”洛美看看姑娘流着血的脚,显出无奈,“处理不了啊。”
“让你过一把当医生的瘾吧,卖货郎摆地摊——你倒撂挑子了。”毛头尖酸刻薄。
此时,明科已将急救包拿在手里,他把酒精块碾碎,用酒精为姑娘清洗了伤口。姑娘右脚的大趾和二趾被落石击伤,大趾流血,二趾红肿。明科在姑娘的伤处抹了三七粉,然后包扎起来。洛美想上前帮帮忙,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在旁边干看着。包扎完毕,洛美问姑娘:“你的脚是不是被山上滚下的落石砸伤的?”
听着一位藏族姑娘用汉语对她讲话,姑娘现出一脸怪笑,然后用生硬的汉语应一声:“是的。”
朱小姐上前问姑娘:“你们是珞巴人吗?”
毛头正准备把朱穆朗玛的话翻译成汉语,却听姑娘用英语回答:“我俩是塔吉克人。”
“哎,你的英语比我的流利。”毛头朝姑娘瞪起惊奇的大眼睛。
“她是她们班成绩最好的,英语口语比赛拿大奖呢。”小伙子也用一口比毛头流利的英语表述着。
两个年轻人会说英语,而且都挺流利,这下省了事,不必翻来译去。于是,除洛美外,大家聊起来,双方相互间做了介绍,并讲了出行的缘由。
塔吉克族小伙子名叫帕多瓦,24岁,姑娘是他的新婚妻子,名叫伊丝坦布,今年23岁,家住新疆南部的塔吉克族自治县。二人是同班同学,毕业于新疆大学外语系。一个月前,他俩举办了新婚大典,蜜月期间,二人出门旅游。汉地太远,他俩就近入了藏,帕多瓦驾着哥哥的越野车,从南疆进入藏地西北部,沿着雅鲁藏布江一路行来,到林芝后,他们把车子寄存在旅馆里,二人徒步游墨脱地区。没曾想走到此处,山上突然滚下来石块,砸在伊丝坦布的右脚尖上。帕多瓦为妻子脱下鞋袜,看着伊丝坦布流着鲜血的脚趾,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正愣神的工夫,山上又滚下了石头,俩人吓得乱喊乱叫。多亏了明科及时出现,将他二人带出了险地。
伊小姐的脚高高肿起,不仅走不了路,连鞋都穿不进去,可是,还得行路啊。洛美建议扎一副担架抬着塔吉克姑娘走,明科认为,这种险路抬担架有危险,还是背着走安全些。帕多瓦将妻子背起来,走了不到50米,便停下了。
毛头估摸着明科会帮帕多瓦一把,可是,瞅瞅明科,没有任何行动。明科不是不想帮助小伙子,而是顾及民族习俗以及帕多瓦的自尊。
“感觉怎么样?”毛头用英语对帕多瓦念叨着。面对这一对英语比汉语流利的塔吉克族夫妻,毛头当然不会放过与他们用英语对话的机会。
“不行,实在不行。” 帕多瓦甩下一把汗,气喘吁吁。“这路,太难走了,我一个人走还腿脚发软呢,再让我背一个人,太难为我了。”
歇了一会儿,帕多瓦再次起身,这次,他仅仅走了20米便把伊丝坦布放下来,并对妻子说了一句塔吉克语。伊丝坦布听了他的话,现出一脸委屈与恼怒。毛头问帕多瓦:“你对她说什么了?”
“我说:‘你的身体太重了。’”帕多瓦用英语回答。
“不说你没力气,却埋怨人家太重。”朱小姐说话不客气。
“就是嘛。”伊丝坦布噘着嘴对丈夫斥责一句:“你还是个男人不?”
“我这个男人不称职。”帕多瓦自贬自损。“我看,咱俩就饿死在这里吧。”
“兄弟,别灰心。”这时候,明科说话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背一会儿。”
“太好了。”帕多瓦喜色盈盈。“只是怕你背不动。”
“我来试试。”明科言语慎重。
明科用尼龙绳在伊丝坦布身上结了一个椅结,然后将椅结拉到自己背上捆牢了。椅结,顾名思义,就像是绳子做的椅子,伊丝坦布坐在了软椅子上,这样,明科背起来省力,伊小姐也不觉得难为情。
瞧着明科迈着轻松矫健的步伐,大气不喘,背着一个人,行走的速度并不低于其他人,帕多瓦服了。一个小时后,帕多瓦对明科嗫嚅着:“你歇歇,我替你一会儿。”
“我说怕哥哥,你是飞机上做报告——说的全是空话,你还是歇了吧。”毛头口无遮拦。
走到一块山下的平地,明科把伊丝坦布放下来,帕多瓦取出手帕纸请明科擦汗,伊小姐吹捧一句:“我早就预备着给明哥擦汗,可是,一路上他就没有出过汗。”
“我今天算是开眼了,竟然有这么好体力的人。”帕多瓦对明科竖起大拇指。
“这个不算什么,你是没见到前几天的一幕,那才叫开眼呢。”朱小姐对帕多瓦吱哩哇啦。
“快讲讲。”伊小姐发出请求。
朱穆朗玛把明科然乌湖中救洛美的经过讲给两位塔吉克族青年听。
帕多瓦的旅行包鼓鼓的,拉锁半开着。朱小姐从包里拽出伊丝坦布的那只红色皮靴,用手揉揉,皮质坚韧柔软,她评说着:“这靴子质量挺好,只可惜破了两个洞。”
“这是我们塔吉克传统工艺。”帕多瓦指着靴子扯一篇:“这靴筒是用公山羊皮制作,靴底用牦牛皮制作的,它既轻便又耐磨。今天,这只靴子可立了大功,要不是它,伊丝坦布的脚趾骨头早就断了。”
“还说呢,都是它惹的祸。”伊小姐吐一句酸心话。“山上的石头看它漂亮,想亲吻它,结果,我的脚受了罪。”
“你在说笑话。”朱小姐直截了当。“石头怎么会有思维?”
“有证据啊。第二次,山上又落下石头,直接奔着这只靴子去了。 ”伊小姐指着靴筒中央处的破洞,气壮理直:“你看,这就是那块石头吻的。”
“我有个主意,”毛头贫话一筐,“以后,遇到有落石的地段,咱们把这靴子扔出去,先让石头亲吻它,咱们再通过。”
“好主意。”刚迪斯抓抓肩头,添一句废话。
这一通全英语聊天,只有洛美参加不进来,洛美心里暗说:以后找机会,我得把英语学会了。
休息好了,大家继续赶路,这次,明科一口气走了一个半小时,太阳西斜时,他们在山脚下的一块草甸子上扎下营地。帕多瓦心存感激,从旅行包里取出自己带的塔吉克特色食品给大家当晚餐。
明科c毛头和洛美在附近处采摘了一些野菜c野菇。半山腰上,洛美发现了一种治跌打损伤的藏药,这药名叫双花千里光,藏名叫油苦兴嘎保,它的茎干如竹子般细长,叶片像桃树叶,叶子背面有小毛,红黄色的花好似秃鹫头。洛美挖了好几块双花千里光的块状根,放进凯鲁万赠她的竹方盒里。
饭菜弄好了,毛头把餐布铺在离帐篷40多米远的地方。7人围着餐布坐下来,饭是“乌玛什”(面糊糊)c牛奶煮烤饼,菜是拌野菜和烧野菇。帕多瓦和伊丝坦布看到大家香甜地吃着塔吉克食品,心里挺高兴,小两口一个劲地往明科碗里塞饭。朱小姐看不下去了,她畅快直言:“你俩差不多行了,要把明先生撑死啊。”
刚迪斯半开玩笑:“他俩有想法,让明先生多吃,有力气背人走路。”
明科对小两口表白一番:“你们要想感谢我,就把你们塔吉克的民族风情讲给美国小姐听。端谁的碗,服谁的管,我现在端她的碗,她高兴,我就高兴。”
“朱小姐,你想听什么?”伊丝坦布问。
“最有特色的。”朱穆朗玛说一不二。
“好,那我就把我们的婚礼讲给你听。”伊丝坦布绵言细语。
帕多瓦和伊丝坦布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读书,但不在一个年级里,帕多瓦高伊丝坦布一个年级。帕多瓦是个恋爱高手,他会唱许多情歌,据他讲,都是从爷爷奶奶那里学来的。高中时,伊丝坦布被帕多瓦的情歌迷住了,俩人偷偷好上了,他们相约考同一所大学。帕多瓦高考后,对家人抱怨自己没考好,准备复读一年,只有伊丝坦布知道他的小心思,他是在等心上人。第二年,帕多瓦和伊丝坦布同时考进新疆大学外语系。大学二年级,俩人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当时,帕多瓦赠给伊丝坦布一对耳环,伊姑娘则将一只自己精心绣制的花包回赠给他。毕业后,帕多瓦进了一家外贸公司,伊丝坦布则被一家旅行社聘为导游。工作稳定了,双方家人催着他们办喜事。
一般的塔吉克年轻人,顺应时代潮流,举办现代式婚礼,省去了许多繁文缛节,但也失去了许多乐趣。
帕多瓦和伊丝坦布商量,要按照传统方式举办婚礼,一来热闹一番,让自己的婚礼成为美好的回忆;二来让家人高兴,爷爷奶奶总说现代年轻人图省事c为省钱,不按传统仪式举办婚礼,把民族传统轻轻丢弃,很是可惜。
按照民族传统,结婚前要订婚。春天的时候,帕多瓦的爸爸和哥哥以及其他几位亲戚,带着许多礼物到伊丝坦布家。礼物中有一条长达4米的红头巾,订婚仪式结束后,帕多瓦的爸爸将红头巾盖在伊姑娘的头上,表示她已经有了配偶。
婚礼前一晚,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祝贺,来贺喜的女人每人带一点面粉撒在帕多瓦家的墙壁上表示对新人的祝福。结婚的那天,帕多瓦头戴被称作“沙拉”的红白两色布条缠的帽子,红色象征酥油,白色象征奶子,预示将来生活富裕;伊丝坦布身穿色彩鲜艳的衣裙,脚登高筒皮靴,头戴自己精心绣制的“库勒塔”花帽,脸罩面纱,把那条长长的红头巾围在脖子上;二人手指上戴着缠绕了红白两色布条的戒指。帕多瓦骑着马,在众人的簇拥下迎娶新娘子。走在路上,每经过一家就要喝由这家女主人递上的酥油拌奶子,接受祝贺。到了新娘家门口,伊丝坦布的亲友们立即围起帕多瓦欢歌起舞。进屋后,证婚人端来一碗盐水,用左手给新娘,用右手给新郎各喝一口,象征二人今后同吃一锅饭,白头偕老。当天晚上,帕多瓦住在伊丝坦布家;次日清晨,二人同乘一匹马赶到帕多瓦家。新娘子进屋时,婆婆在门口摆上一块新毛巾,二位新人双双踩着毛巾进屋。
婚礼期间,男女两家人从早到晚举行跳舞活动,人们在“热瓦甫”(六弦琴)c“巴郎孜阔木”(七弦琴)以及“那艺”(鹰笛)等乐器的伴奏下,围成一个圈子跳起双人舞。舞者模仿雄鹰翱翔的矫健动作,舞到精彩处,观众们打口哨c鼓掌c欢呼,有的人解下自己的腰带或头巾来回摇动,甚至干脆披在舞者的肩上。舞蹈活动通宵达旦,热闹非常。
帕多瓦请一位会摄影的同学用数码相机将整个婚礼过程拍摄下来,然后进行剪辑,成为他和伊丝坦布永远保留的美好回忆。
大家静静地听着,两只雉鹑悄悄蹲在他们附近,好像也在听着伊小姐讲述塔吉克式的婚礼。只有明科和洛美没去听,明科去装设报警装置,洛美把双花千里光的块状根洗干净,捣碎后制成了药膏。
临睡前,洛美让伊丝坦布喝下一些味道清香的双花千里光药膏,然后在她的伤口上抹了一层。毛头附耳低言:“美姐姐,你总算过了一把当医生的瘾。”
第二天,一行7人向林芝进发,伊小姐仍然坐在明科背后的绳圈上,一路上,大家继续用英语聊着天。休息的时候,一只灰腹角雉落在不远处的一株高2米的植物上,那植物长着长圆形的互生叶片,洛美告诉明科:此植物是一种治风湿关节炎的药物,名叫西藏猫乳,藏名叫生等。
朱小姐迅速用相机拍下了角雉与猫乳相依的镜头。对这张照片,她挺得意,一张照片里,包含了父亲与母亲分别交代的任务。
一路跋涉,他们终于走进林芝城。土尔奈老人代表全家人欢迎远方的塔吉克客人进家,他将两条“阿希”(丝织的哈达)献给帕多瓦和伊丝坦布。
这次出行,比预计的时间超了两天,主要因为路上遇到了塔吉克小两口。伊丝坦布脚上有伤,每天行路不能太快,时间不可太长,回程的路上,一行人总是晚走早歇。土尔奈老医师并不惦记洛美,只是念着刚迪斯缺了两天药吃。
晚餐,吃过油搅团和安多面片,塔吉克小两口准备回旅馆休息,洛美要他俩搬到家里来住,家里地方宽大,住在一起,大家聊天也方便;再一个,正好让爷爷为伊丝坦布治一下脚伤。小两口不像一般汉族人似的要说些客套话,二人爽快地答应住在洛美家。帕多瓦奔旅馆将越野车开了过来,晚上,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洛美的爷爷与父母亲陪着大家坐着,他们很少说话,有人问,则答一句,不问不说。朱小姐以为他们天生话少,刚迪斯对朱穆朗玛揭出了实底:别看洛美一家人陪客人坐着,其实,他们每人都在用着功,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在默念着经号。
洛美拿出爸爸给她买的新帽子让大家观赏,那帽子像个小圆桶,比人的脑袋略高,毛色洁白,中间位置有一道浅黄色条纹。这帽子挺漂亮,但价格不低。毛头将帽子扣在朱穆朗玛头上,顿时,这位洋女人平增出几分姿色。
洛美总想留明科他们多住几天,她对美国小姐讲,林芝附近有多少处旅游景点,这些景点多么有特色。朱小姐果然上了当,请求洛美带她走走。第二天,洛美带着大家开始游林芝附近的景点,明科开着北京吉普,车上坐朱穆朗玛和刚迪斯先生,帕多瓦则开着越野车,车上坐了洛美和毛头。伊丝坦布脚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出行。
站在笔日神山上俯瞰,林芝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新城区高楼耸立,老城区的藏式平顶房安然静默。清澈的尼洋河穿城流过,弯弯的,一半彩虹出现在山的那一边。看看山峰顶部如银的雪帽,瞅瞅周围茂密的森林,俯视脚下清清的河水,朱穆朗玛把洛美搂在怀里,吐出真话来:“哎哟,这儿真美,我不想走了,永远住在这如同仙境的地方。”
“好啊,”洛美谈笑风生,“就住在我家,咱俩做伴儿。”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先后游览了世界柏树王公园c错高湖c布加沟温泉群以及帕嘎寺。柏树王公园里有一株树龄达2600多年的柏树,它有50米高,需12人才能围抱,堪称世界柏树之最。游览期间,朱小姐把相机给毛头,让他大拍合影。
最后一天,一位当地的政府官员领着两位来自广东的患者上门求医,其中一位患者的病情挺特殊。明科想看看土尔奈老医师怎样医治,刚迪斯先生累了,要歇着,于是,洛美领着朱小姐c帕多瓦和毛头逛林芝城。
少了两个人,有帕多瓦的一辆车子就够了。林芝城现代化气息挺浓重,不仅有藏餐馆c中餐馆,还有西餐馆,街面上多是卖冬虫夏草的商店。洛美买了两瓶“苏罗玛宝”(红景天)液,让朱小姐路上服用,它可有效地抵抗高原缺氧,缓解高原反应的效果比葡萄糖液好。中午,朱小姐请大家吃西餐,餐后结账是aa制。对这种请客方式,洛美不计较,帕多瓦不好说什么,毛头心里有气。走出西餐店,他对朱穆朗玛喷吐着毒言:“今天,我上了你一当,我以为你请我们吃西餐,没想到你是癞皮狗掀门帘——光拿嘴对付。”
下午,洛美带大家去看具有藏民族特色的殡葬场所——天葬台。城外的一片空旷处,有一个石块垒砌的台子,4人下了车,洛美告诉大家:藏族人认为,人死去后将躯体献给神鹰,实行天葬,是一种莫大的功德。天葬的过程是:人死后在家里停放几天,由亲属将死者的尸体背到天葬台,交给专门负责的天葬师,烧过香树和芳草,喇嘛念经后,天葬师肢解尸体,拌上酥油糌粑。这时候,神鹰们早已等在一旁,天葬师把一切搞定后,它们便拥上去,将死者的尸体啄食个一干二净。
这时,两只鹰飞过来,并在半空中盘旋着,洛美指着它们谈起来:“这就是我们藏族人尊崇的神鹰,它的学名叫喜马拉雅兀鹰,是一种专食动物尸体的大型猛禽。”
帕多瓦把洛美的话翻译给朱穆朗玛听,朱小姐却说长论短:“鹰吃人的尸体,很容易染病的。”
“你说的对。”洛美温言款语。“但是,人们从来见不到死鹰。”
“为什么呢?”朱小姐追问。
“一种说法是,它们在临终时会飞向太阳而光化。”洛美侃侃而谈:“另一种说法是,它们吃了山顶上的千年冰冻c万年日晒的石子,这种石子可以防治百病,据说还能治癌症。”
“这鹰飞得太高,我看不清它们的样子。” 朱小姐指一下天空对毛头冒一串话:“你不是会鸟语吗,把它们喊下来,好让我与它们合影。”
“喊神鹰下来,你得给我准备几块肉。”毛头生拉硬扯。
“没肉你就喊不下来了?”朱小姐故意激毛头。“说我光拿嘴对付,我看你也是拿嘴对付人。”
帕多瓦听说毛头有这种绝技,也想开开眼,鼓动毛头表演一下。
禁不住二人的鼓动,毛头答应试一下,但要他们3人与狗c猴到远处躲藏起来,等鹰落下后再过来。
3人带着阿扎c小姐乘车离开了天葬台,他们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大大的玛尼堆旁,看毛头怎样喊鹰。
毛头把裤带还原成绳子,将绳子的一头拴在腰间,另一头,打了一个活节套在右腕上,脱下上衣,露出右半边肩膀,仰面朝天躺在天葬台旁。十几分钟后,两只神鹰降低高度,围着毛头转开了圈子,转了一阵儿,便俯冲下来,在距他1米多高时打了一个直角弯,冲上了天空,二鹰翻回身再看,地面躺着的人纹丝不动。其中一只鹰大着胆子落在距毛头5米远的地方,那大鹰正着两眼看,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歪着脑袋瞅,躺着的人还是没动静。这鹰大着胆上前来,伸出铁勾子似的硬嘴朝毛头的脖子一啄。毛头虚虚眯着眼,见到铁嘴啄来,他把下巴一合,身子骤然抬起,同时伸出两手抓住了大鹰的两爪上部。
面前的“死人”突然动了起来,神鹰受了惊,猛地扑扇着双翅向上腾飞。生生地把毛头拉起半米多高,终因毛头的身子太重,它不得已落向地面。神鹰只歇了几秒钟,重新扑动起翅膀,这一次,只将毛头拉起一点点,它宽阔有力的双翅扇起的劲风,在地面搅起一团土尘。毛头半闭着眼紧紧抓着两只鹰爪不撒手,此时,他恨不得长出三只手,好把绳套套在鹰爪上。
洛美c朱穆朗玛和帕多瓦看到毛头真的喊下来一只鹰,3人顾不上阿扎和小猴,驾车向毛头和神鹰开过来。阿扎跟在车后跑着,小猴不甘落后,它急速跑了几步,一下子跳上阿扎的脊背。来到毛头跟前,二位小姐和塔吉克小伙子干看着人和鹰相持,只是喊叫着,什么忙也帮不上。阿扎低沉地吼叫了一声向大鹰冲过去,小猴见到毛头倒在地上,以为主人遇到了危险,奋力向前。大鹰见到一犬一猴向自己扑上来,心惊胆颤,发出一声凄凉的高叫,再次扑动起双翅。毛头向洛美急呼:“管住阿扎,别让它靠近。”
洛美喝了一声,拢住阿扎。毛头呼着小猴,让它帮助自己。小猴儿很快就明白了毛头的意思,它伸出小爪将毛头右腕上的滑结套在了神鹰的左爪上。毛头松开抓着鹰爪的左手,拉了拉绳套,确信拴牢了,然后松开了抓鹰的右手。
大鹰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振翅飞了起来,飞到20米高时,感觉到爪子被什么东西拉着,再也升不高了,只得绕着毛头飞。毛头穿了上衣,慢慢收拢着绳子,将神鹰拉近自己,他把尼龙绳拴在越野车顶的行李架上,大鹰只好栖在越野车上面。毛头抹抹汗,对朱小姐说一句挠心话:“怎么样,我不是光拿嘴对付吧?”
朱穆朗玛拥抱着毛头,祝贺他喊鹰成功。洛美却对毛头表露了担忧:“你的胆子太大了,不怕神鹰啄瞎了你的眼?”
帕多瓦分辩着:“他能与鹰说上话,鹰怎么会啄他?”
等毛头喘息匀了,朱小姐将相机递给他,毛头拍下了大鹰的特写镜头,之后,大家相继站在神鹰脚下,与它合影留念。看到人们与鹰合影,阿扎和小姐也想沾沾光,它俩学着人样儿与鹰合了影,是否留念就不知道了。
在他们与车顶的鹰合影时,天上的那只鹰围着自己的伴侣低空盘旋着,始终不离开。瞅着人们走远了一些,那只自由鹰大着胆子落在越野车顶上,照尼龙绳用力啄着,但是,绳子太结实,它一时啄不断。不知它因为啄不断尼龙绳着急,还是因毛头将它的伴侣困住生气,它发出两声悠长而凄厉的叫声。朱小姐问毛头:“它说什么?”
“它说:‘讨厌鬼,快把我老婆放了,不然的话,等你上了天葬台,我不让大家吃你,让你的肉发了臭。’”毛头信口胡言。
“噢,看来它们是一对夫妻。”朱小姐贴一个标签。
毛头准备将神鹰放了,帕多瓦不同意,他想把鹰带到洛美家,让妻子与鹰合一下影。朱穆朗玛也想让刚迪斯近距离见识一下神鹰,并与鹰合影。帕多瓦怕毛头心软,把鹰放掉,他迅速坐上驾驶座,发动起车子。毛头只好上了车。
越野车载着4人及鹰c犬c猴回到城里,进后家,朱小姐嘀哩嘟噜向刚迪斯和伊丝坦布描述了毛头喊鹰的经过,洛美则用藏语向爷爷和父母讲了刚才发生在天葬台的事情。大家出屋一看,果然,越野车上栖着一只神鹰,另一只鹰则在半空中盘旋着。土尔奈老人不说话,向明科瞅一眼。明科喝一声:“毛头。”
从声音里,毛头听出明科发了怒,他立即知道自己闯了祸,便弱弱一句:“我去放了它。”
多塞特把洛美狠狠批了一顿儿,责怪她不该看着毛头犯错误。当时,洛美也以为鹰是被毛头喊下来的;再者,洛美性情随和,不愿意干涉别人,毛头带鹰回家,她虽然觉着不妥,却没有出面劝阻。
抓鹰不难,放鹰却不易,套在鹰爪上的绳套不好解。如果图省事用刀割断尼龙绳,只怕留下一截绳子头,以后,会给鹰带来不便,万一绳子被树枝挂住,鹰会被困死。明科取来塑料餐布,他跃上车顶,用餐布将大鹰蒙住。毛头也跳上车顶,把鹰爪上的绳套解了去。二人跳下车,大鹰却不飞不动。
土尔奈上前与大鹰唠起来:“神鹰啊神鹰,请原谅我们的错误,是我的孙女不懂得尊敬你。那个汉地的少年不懂事,他是无意中冒犯了你,请你不要怪他,一切都是我们的错,请你回家吧。”
听过土尔奈老医师的话后,车顶上的大鹰仍然不动弹,老人以为神鹰生了气,便要拉韦娜取一块羊肉来喂它吃,算是赔罪。其实,大鹰并不是赖着要吃的,它恨不得远走高飞呢,只是它数十次挣扎都没有飞起来,便灰了心,不想再无谓地耗费力气。
看大鹰不想走,帕多瓦扶着伊丝坦布站在越野车下,把自己的相机递给朱穆朗玛,请美国小姐为他和妻子拍照。朱小姐举着相机取景,惊了大鹰一下,它以为那是一支猎枪,便不由地扇动起双翅,身子腾了起来;上升一段后,它觉得没有任何束缚,于是,它再次拍动翅膀,身体继续升高着,最终与自己的伴侣会合在一处。拉韦娜抬头看着神鹰,掂掂手中的羊肉块,她说着风凉话:“稍微等等啊,我布施你一块肉。”
二鹰很快飞走了,拉韦娜准备将羊肉放回去。阿扎两眼紧盯着她手中的肉,脑袋摩擦着她的臀部。小猴子纵身一跳,蹦在阿扎的脊背上,再一跳,蹲到拉韦娜的肩头,右爪一伸,将肉抄过来,然后几个蹦跳跑远了。阿扎生了气,心里说:你一个素食者,为什么要抢我的肉?你这是成心拿我开涮。
阿扎扎撒起满脸的怒须,朝小猴追去,要夺下那块肉。阿扎奔跑的速度快,小猴子跑动的速度也不低,它拿人们的大腿当树林子,在一根根“树木”间钻来钻去。小姐的身子小巧,可以顺畅地钻过人们的两腿中间;阿扎粗胖,钻不过去,它只得强撞硬闯。大家看着两只动物玩着追逐游戏,开心地笑着。这一次,小猴子从伊丝坦布的两腿中间穿了过去,阿扎冲过来,大大的脑袋一下子撞在伊小姐的右腿上,她脚上有伤,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土尔奈喝了一声,阿扎停下了追击,并朝伊丝坦布点点头,请她原谅刚才的冲撞。
毛头也发出一声呼喝,小猴子不再跑了,它将小爪中的羊肉递到阿扎的嘴边。于是,两个动物朋友重归于好。
看着威猛雄健的阿扎,朱小姐的心里不由地一动,她想:假若买下阿扎,送给爸爸,他一定会乐坏了。龚格尔先生喜欢养犬,他先后养过加泰隆牧羊犬c布列塔尼猎犬,敢上树竞走者猎浣熊犬(别名:葡萄牙指示犬)等不同品种的犬,只是没养过藏獒。朱穆朗玛在有关的书籍上读到过,现在的犬源于15万年前的亚洲狼,当时亚洲东部的几只母狼被人驯养,后经繁殖,产生了10类始祖狗。这10类狗是根据人类的生活和文明发展需要而出现的,外观c形体与能力各不相同,有的能狩猎,有的能看家护院,有的能陪伴老人和妇女。属于世界猛犬的有西藏犬c高加索犬c中亚牧羊犬c纽芬兰犬。藏犬排在世界猛犬的头一位,它生长在高海拔c低气温的青藏高原上,严酷的地理环境,让它形成了粗犷c凶猛的性格以及奔走迅速c嗅觉灵敏的能力;用它来保护畜群或者捕猎,是人们最好的帮手,深受人们的喜爱。
朱穆朗玛将自己的想法向洛美讲了,洛美很为难,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舍不得阿扎,而是阿扎舍不得洛美一家。阿扎成了年,它对主人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让它离开藏地到美国,恐怕它会受不了。藏獒,实在是极有灵性的动物。
晚上,洛美一家人要举办一个欢送晚会,洛美打电话,喊来了一帮同学。晚餐后,拉韦娜把几条长凳摆在屋檐下,多塞特在院子当中安了一支大灯。
舞会开始了,土尔奈拉胡琴,多塞特吹笛子,拉韦娜奏扬琴,他们吹奏出活泼流畅的曲子。大家跳起“雪若”,即踢踏舞,这种舞简捷明快,节奏有力。美国小姐对踢踏舞不陌生,希腊人常参加舞会,明科和毛头模仿力强,不一会儿,4人便学会了“雪若”,只有帕多瓦差一些。伊丝坦布坐在长凳上,看着丈夫凌乱的舞步,开心地大笑着。阿扎和小姐不想当“壁花”,它俩在人圈外面蹦跳着。多塞特和拉韦娜的注意力被小猴子滑稽的模仿动作吸引去了,拉韦娜弹奏跑了调,多塞特干脆放下了笛子。
明天就要走了,洛美对明科等3人有些不舍,晚会结束后,洛美与3人聊着。
“我们会再见面吗?”洛美问明科。
“山与山不能聚合,人与人定能相会。”明科妙语连珠。
毛头心思一动,他对朱小姐巧嘴巧舌着:“这次,咱们幸好遇到了洛美,这一路上多亏了她给咱们翻译,才和当地人说通了话。明天,咱们就与她分手了,可是,前面的路还长,没了藏语翻译不行。你看,咱们是不是通过洛美雇一名藏语翻译?”
“没有藏语翻译真不行,”朱小姐数落毛头一通,“可是,你不觉得你在舍近而求远吗?有现成的翻译不用,再请别人,傻不傻?”
“你是土地爷大喘气——神吹。”毛头装傻充愣:“哪儿有现成的?”
“这不是嘛?”朱小姐拍拍洛美的肩头。
“你们说什么呢?”洛美语音悠悠。
毛头把他和朱穆朗玛的对话给洛美译过去,然后说出交心话来:“我的心思,一是给你找一个有收入的活儿,二是想和你多待几天。”
洛美明白,毛头巧妙地给美国小姐编了一个套儿。
“我愿意给你们当翻译。”洛美展露态度。“但是,别给我钱,那样的话,就是对我的羞辱。”
毛头把洛美愿意当翻译的话转告给朱小姐,但把她不要钱的话藏了起来。
听说洛美要跟着3人出行,刚迪斯先生心思活动,他琢磨着回家一趟,正好搭乘吉普车到拉萨。刚迪斯抓抓右肩,把自己的想法对土尔奈讲了。当初来西藏,只是找医生,没想到要住下来,如今,已出来两个月了,生意上以及家里的一些事情需要安排布置。刚迪斯讲得在情在理,老医师同意他回希腊一趟,但是,一路上不可断了服药,处理完相关事务后,不要耽搁,立即归藏。
按既定行程,帕多瓦和伊丝坦布的蜜月旅行结束了,况且不结束也不行,伊小姐走不了路,二人开车回南疆。正好,7人一路同行到拉萨,倒是挺热闹。
明科驾驶吉普车,帕多瓦开着越野车,二车向拉萨方向行进。吉普车上,朱小姐仍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毛头和刚迪斯坐在后排;越野车上,伊丝坦布和洛美坐在后排座上。洛美头戴多塞特给她新买的那顶帽子,本来她就青春靓丽,戴了这顶漂亮的帽子,更加光彩照人,
前面,一男一女两个藏族少年走三步后卧倒,起身后再走三步再卧倒。朱小姐指着二少年说:“他们在干什么?”
刚迪斯先生慢条斯理:“他们在拜佛。”
“拜佛,哪儿有佛?”朱小姐语气轻浮。
“最早,我在林芝城外的公路上看到拜佛的人,我也曾像你一样问过土尔奈。老医师告诉我,佛在参拜者的心中。”刚迪斯追忆起来。“这些人从他们的家出发,走三步拜一拜,一直拜到拉萨的布达拉宫。”
“家离拉萨近的还可以,如果离拉萨很远很远,就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朱小姐废话一篇。
来到两位藏族少年跟前,明科把车熄了火,大家都下了车。
看到有外国客人,走在前面的男孩子首先停下来,他站在路边等女孩子。两个孩子会合一处后,大家朝他俩围上去,洛美向两个少年问明了情况。
他们是兄妹俩,男孩子名叫喜娃,今年17岁,女孩子名叫娜巴塔,年仅13岁。他们来自昌都,兄妹俩在父母的带领下一路长拜着奔拉萨去,他们这样子行路将近4个月了。这会儿,爸爸桑索斯和妈妈帕梅拉尔在前面一站为他们准备午餐。
两个孩子擦一把热汗,提提身前的牛皮围裙,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从他们的皮裙上磨出的破洞可以看出,他们没有说假话。
两只杂色噪鹛落在附近的一株杨树上,它们鸣叫着,声音悦耳动听,好像在赞叹着两位藏族少年。朱小姐顾不上为两只鸟儿拍照,她搂起两个孩子,让毛头为她拍了合影。接下来,塔吉克小俩口把自己的相机递给毛头,帕多瓦搂着娜巴塔,伊丝坦布搂起喜娃,他们合了影。朱小姐问兄妹俩:“你们这样做,不觉得辛苦吗?”
喜娃和娜巴塔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大家挥手与兄妹二人告别,开车继续前进。回头看去,两个孩子又开始了他们的长拜。
仅仅几分钟后,两辆车上的人们看到,在一个湛蓝蓝的小湖边,一对藏族夫妇从一辆架子车上往下卸东西。男人身穿褐衫,腰里扎着墨绿色的绸腰带,挂一把十样锦藏刀,头戴藏式礼帽,足登皮质长靴。女人身穿长袖短褂,外套宽肥的长袍,右襟系带,脚穿牛皮长靴,发辫盘在肩上。不用猜,这就是喜娃和娜巴塔的父母。
太阳已在中天,朱小姐让明科把车子停下,她要与这对藏族夫妇聊一聊。
见到从车上下来的各位中外男女,桑索斯和帕梅拉尔两掌合在胸前,问候一句:“扎西德勒。”7人照着样儿回了礼。洛美上前把刚才一行人与他们的孩子交谈的经过讲给桑索斯与帕梅拉尔。趁他们聊天,明科把炊具取出来做中饭,同时告诉藏族夫妇:别做饭了,大家一块儿吃。
帕多瓦与伊丝坦布欣赏起藏族夫妇的架子车,那车子简陋到了极点,不过是两只胶轮上捆绑着树枝c树杈。车上装着帐篷c炊具c衣物等。
饭刚熟,大家远远看到了两兄妹长拜的身影。朱小姐准备开车把喜娃和娜巴塔接过来吃饭。洛美拉回了她,并告诉美国小姐:长拜者是决不会坐车的。
两个藏族少年逐渐走近,他们目不斜视,一丝不苟地大拜着,他俩以架子车为这一段的终点。临近终点了,二少年跨出架子车三步拜一拜,然后,回身向自己的父母走过来。从这里能看出来,他们的态度是多么认真,绝不偷懒取巧。兄妹二人用毛巾摔打去身上的尘土,帕梅拉尔从湖里舀来水,一家人分别洗了脸,他们把洗过脸的水轻轻倒在草地上,而不是泼进湖里。
开饭了,11个人围成一个大圈吃着饭。看得出来,长拜是一项很费饭的操作,不说喜娃,就说娜巴塔,竟然吃了朱穆朗玛一倍的饭。饭后,大家与这个藏族家庭合了影。桑索斯拿出一些具有藏族特色的纪念品分别赠给7人,明科则将一些衣物c食品及用具赠给藏族一家人。
7人上了车,与藏族一家人挥手告别。等到车子开远后,桑索斯和帕梅拉尔拉起架子车,两个孩子继续他们的长拜。
朱小姐对藏民的这种行为不能理解,对佛的尊崇与虔敬是应该的,可是,没必要这样子啊,过于艰辛了。若是大人还好些,小小少年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她心里有话憋不住,便喊明科停车,让洛美从越野车迁来吉普车上,与她一块儿探讨这个问题。
车子再次开动起来,大家热烈地讨论着。洛美柔言轻语:“我16岁那年,便与姑姑一家人结伴长拜到拉萨。当然,林芝离拉萨的距离近,我们的旅程不如桑索斯一家辛苦。”
“我实在不明白,那两个一路磕大头达4个月之久的孩子,不仅没有厌烦c无奈与疲倦的表情,反而现出灿烂的笑脸,真是不可思议。”朱小姐说白道黑。
“藏族人天生就是快乐的民族,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灿灿的阳光。”刚迪斯给出点评。“这是我对藏人的印象。”
“曾经有一个藏族音乐家,几十年中收集了数千首卫藏民歌,竟然没有收集到一首悲歌。”明科添一道美景。“这是一个无悲歌的民族。”
“为什么会这样?”朱小姐语调怪异。
“因为有佛教信仰,也因为从小便经受了磨练,练就了坚强与忍耐。”洛美表白一通:“这种磨练在外人看来,是一种在那个年龄所不能忍受的摧残,我们却不以为意。在我们的生活中,不是没有悲伤和痛苦,而是人们不以为悲,不以为苦,就像一个人攀登过珠峰,再去登笔日神山,简直就是小菜。小小年纪便经历了时间既长c路途又远的伏地大拜的行程,还有什么苦能称为苦呢?对于一个藏民来讲,今世吃些苦,不算苦,给来世积累了大福德,那是实实在在的所得。这一朴实而基本的生活态度,构成了我们的快乐与幸福。”
“我发现,这里的人们对物质条件没有太大的奢望,他们的生活消费很低,过着简单而朴素的日子。”刚迪斯语短情长。
“在西藏,单一的精神信仰全民族化,这是一个特别显著的文化现象。”明科赞叹一番:“藏民族把佛教本土化。我们亲眼看到了,在这里,释迦牟尼学说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信仰,还是一种生活方式。人们通过拜佛,磨练身心,锤炼意志,锻炼能力,提高身心的耐受力以及其它综合能力。通过这种抱有信念的强化训练,不仅让人具有了超常的忍耐力和坚强的意志,也有着豁达包容的胸怀。”
“训练的方式是不错,但是,孩子年岁太小,不易承受那么大的强度。”朱小姐语音干涩。
“这正是他们比别人优越的地方,”明科妙语连连,“人要闯,马要放。磨练,就要从小开始。”
“我们这里的孩子没有受到溺爱。”洛美娓娓道来:“孩子们从小经受了有益的锻炼,接受了正确的理性的家庭教育,他们不会虚伪,不会说谎。他们快乐着,并且对知识有着极大的渴望。”
“你能承受多少艰难困苦,而不是承受多少享受,这决定你能够走出多远。”明科出口成章。“这里所说的远近,是指心路历程。”
“这个我能理解,就是说,心理的成熟c稳定,能够承受,就像明先生那样。”朱小姐放出高论:“我发现明先生很不一般,他是汉人中的藏民。说实话,比起你们几位来,我的心理素质不是很好,但是,这些天,我觉得我有了不小的改变。当然,这要归功于明先生,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相当优秀的东西。”
“你就吹吧,你是石狮子灌菜汤——油盐不进。”毛头喷吐着扎心 话。“让你改变,难着呢。”
快到米拉山口了,虽然有阳光,车窗玻璃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让人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忽然,一块云彩出现在头顶上,花生粒大小的小冰雹“噼哩啪啦”砸下来。迎着冰雹,两辆车子奋勇向前,等到来到山口的标志牌处,前面竟然万里无云。远处的雪峰银光闪耀,近处的坡地上,牦牛们一边享受着太阳的温暖照射,一边自在地吃着草,周围的山冈上,飘舞着一条条经幡。大家下车来,欣赏着四周的景致,毛头用朱小姐的相机拍着照片。几个藏族孩子朝他们围上来,叫卖着一种叫“风马”的彩色纸片。藏族风俗,每过一个山口,便要洒下这种印有佛经及密咒的纸片,以保佑行旅者一路上平安顺利。洛美从一个孩子手中接下一些纸片,正准备掏钱,明科已将钱塞到了那个孩子的手里。
明科从旅行包里找出一瓶擦手的甘油,挑出一大块来,往里面掺进一些细盐末,然后把这自制的“防霜剂”抹在两辆车的风窗上,这下,结霜的问题解决了。
车子开起来,除驾车的人,大家将一张张“风马”洒出车窗外。
一株株杨树掠过窗外,高原的杨树与低海拔地区的杨树不同,它们苍茂茁壮,叶片表面有一层细细的茸毛。田地里油菜花开,金黄色一片又一片,相邻的是青稞田,翠绿色一片又一片。路上,不时出现长拜者,有成年人,也有青少年,这说明拉萨就在眼前了。
黄昏时分,车子跟在几只低空飞翔的白腰雪雀的后面跨过轻盈如蝶的拉萨河大桥。天空中,一朵朵镶着金边的云块轻柔舒缓地变幻着形状,一道道如同利剑的太阳光从云朵间投射下来,让拉萨城斑斑驳驳。
在宾馆住下后,刚迪斯委托宾馆服务员买了飞往欧洲的机票。大家商量着明天的安排,塔吉克小两口已经游过拉萨了,洛美来过拉萨好几次;本来,帕多瓦和伊丝坦布可以开车回家了,但小两口听洛美说3天后是西藏的雪顿节,届时,有盛大的展佛仪式,因此,他俩决定在拉萨顿上一顿;再者,这对新婚夫妇与明科他们挺投缘,有心与他们多聊几天。帕多瓦讲,由于参观的人太多,布达拉宫管理处限量售票,因此,游客们一大早便排起长长的队伍,下午5点钟,才开始售第二天的票;为了能够买到票,有的人甚至半夜里就去排队了。排队是件乏味枯燥的事情,帕多瓦主动承担起来。塔吉克小两口商量好了,为感谢明科在他俩遇到险情时所提供的大力帮助,理应做些事情。
第二天天还没亮,帕多瓦便起了床,他以为自己起得够早,没想到明科和毛头与他同时起了床。明科给他买票的钱,他说自己先垫着,回来再算。
伊丝坦布在宾馆里歇着,洛美当导游,带领明科c毛头c朱穆朗玛和刚迪斯游览大昭寺和八角街。八角街是一个大大的圈子,中心点就是大昭寺,沿街有商店c酒吧c咖啡厅以及卖工艺品的小店与摊点,各个国家c各种肤色的人们摩肩接踵;在这里,你能真切地感受到世俗与信仰c现代与传统c浮躁与宁静的强烈对比。佩戴着装饰有绿松石佛匣的藏传佛教信徒们,手里摇着转经轮,按顺时针方向,神情专注地围着大昭寺转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长拜者三步一叩,专心致志,好像身边没有任何人一样。洛美告诉大家:从外表看,长拜者是谦卑的,其实,他们的内心境界是很高的。他们用长拜的行为表达自己对未来幸福的向往与追求,表达一种最圣洁的虔诚。
大昭寺门外文成公主亲手植下的柳树和寺内的“唐蕃会盟碑”,向人们默默地述说着一段历史。玻璃罩里的佛像俯视着脚下虔诚跪拜的信徒,佛前的枝形灯烛光闪闪。万盏酥油灯冒着袅袅轻烟,它们千年不灭,持续点燃,标示着一种孜孜不倦的追求,一份纯净的情感与愿望。
晚饭后,帕多瓦把票买回来了,明科问他花了多少钱,他不讲,给他钱,他也不收。明科也不强塞,他看了出来,小两口是有心报答。伊丝坦布给丈夫端来留好的晚饭,帕多瓦吃过饭后,除伊小姐外,一行人奔小昭寺观瞻火供仪式。
小昭寺大殿前的广场上,一位年长的大喇嘛安详地端坐在祭坛上,面对熊熊燃烧的火堆,不紧不慢地念着经咒,50多位小喇嘛排成两排,跟着大喇嘛一块儿诵念,他们在为现世的人以及过世的人祈福求安。之后,在鼓乐声中,喇嘛们为前来做超度的人书写着名字,并将写有人名的红纸条以及青稞c大米c酥油c锦缎等投进大火中。
回宾馆的路上,大家谈起火供仪式的意义,话题逐渐扯到人的死亡上,刚迪斯抛出话题:“其实,死亡离我们并不遥远,它就在我们周围晃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光临。”
“我们为什么要谈死亡?”朱小姐反驳着。“活着是美好的,死亡是令人恐惧的,还是避开它为好。”
“藏族人对死亡不仅不恐惧,并且为它的到来做着充分的准备。”洛美言简义丰。
“准备着死亡”朱小姐嘲笑一句。“听起来很荒谬。”
“不是准备着死亡,而是为死亡做准备。”洛美说清道理。“人生是短暂的,我们珍惜可贵的人生。但是,怎样对待人生呢?我们认为,人生就是播种耕耘c施肥浇灌,最终求得人生终结时的成果收获。”
“以前,我以为‘活着’的车辆可以一直开下去,在我的生活中,活着成了一种惯性,我总是看到生命中那旺盛的部分,而不去正视生命有终结的一天。”刚迪斯滔滔滚滚:“终于有一天,医生通知我,死亡离我不远。这时候我才认识到,死亡就像车站一样,火车开行千里,总有到站的时刻。你不愿正视死亡,它还是要如期来临,它是生命的一部分,我们任何人都不可能躲开它。”
“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不去勇敢地面对它,进而认真研究它,正确地对待它,让我们的生命更加完美,生活更有意义,生存更有价值呢?”洛美挥洒自如。“认清生命的本质,认识生存的意义,为了一个美满的生命结局而努力,为了一个幸福的生命理想而付出,这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那些对死亡一无所知的人,浪费了可贵的生命资源,这是很可悲的。”明科辩析着。“如果对这个问题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我们可以做许多有意义c有价值的事情。”
“是啊。”洛美倾诉衷肠:“让我们的生命与空气一起流动,与太阳一起燃烧,无私地付出,毫无保留地奉献,从而获得自身价值的最大实现。”
“啊呀,这个命题太高深了,我有些搞不懂。”朱小姐闪烁其词。
“还说是名校的博士生,搞什么世界文化史研究。”毛头嘴角一撇,对朱小姐驳斥一句:“橱窗的展品——样子货。”
拉萨的夜清丽美妙,长空是那么辽阔,就像蓝色的湖面,清澈明净,一碧如洗;闪烁的星星,伸手就能摘下来。朱穆朗玛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抽抽噎噎着:“我好气闷。”
明科对她软言宽慰:“坚持一下,到宾馆喝几口红景天液就好了。”
“我不是高原反应。”朱小姐指一下毛头,抱怨一声:“我是被他气的,他总是刺激我。”
早餐后,除塔吉克小两口外,一行5人直奔布达拉宫。
站在北京路上,仰望高耸云天的布达拉宫,让人感到自身的卑微与渺小。布达拉宫端庄淡定的模样,显示出一派不可侵犯与亵渎的威严气度;它满含浩然正气,翘首向天穹,如同一具巍峨高大的雕像。这座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宏宫伟殿,长在红山上,将高山与蓝天拉在一起。宫顶上,装饰着铜鸟c宝瓶c金鹿和金轮;弯弯翘起的屋角下,悬挂着一串串铜铃和铁板,过往的清风,或急或徐地拨动着它们,于是,悦耳动听的音乐随风传出很远。
布达拉宫庄严宁静,辉煌宏大,美轮美奂;它满含着自信,却不傲慢;它高高在上,是那样神秘,又是那样温和,就像现世的菩萨。它的形象,传达了藏传佛教的本意。
布达拉宫巧妙地利用了山形地势修建,整个建筑既雄伟壮观,又协调完整,在建筑艺术的美学成就上达到了无比的高度。
一行人随着众游客在布达拉宫里游览,走过一道道回廊,进出一个个庄严的殿堂,就像读着一卷宏巨的经书。他们穿行在黄色c红色与黑色的布幔间,浏览着精美的壁画,观赏着一座座金佛c银佛和玉佛。宫殿里,有数不清的珠宝玉器,让人眼花缭乱。据导游小姐讲,西藏的财宝大部分聚集在各个寺庙里,以布达拉宫为最多,价值最高。游客们从窗孔的格栅望出去,对面公园的湖水闪烁着鳞鳞波光,恍惚间,你以为湖面上铺洒着无数金片c银片。
从布达拉宫出来,5人在拉萨的小街上闲逛。一位手摇转经轮c口念密咒的老奶奶步履坚实地走在青青的石板路上,他们跟在老奶奶身后走了一段,老奶奶转进一个幽幽的门洞里。朱小姐问洛美:“佛教为什么有那么多教派?是不是有许多佛呀。”
洛美娓娓而谈:“佛教的主旨是一个,教派是后世形成的,它们只是脉络不同而已。就像罗马只有一个一样,通往罗马的道路却有许多条。说起藏传佛教来,我们很感激汉族的两个人。”
“哪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出自汉地皇家,一个是唐朝的文成公主,一个是宋朝的宋恭帝。”
“文成公主大名鼎鼎,我在书上读到过。”朱小姐品评着。“宋朝的皇帝在藏地居住过,这个事情我不知道。”
“元朝灭宋,最后一位皇帝宋恭帝与母亲被俘,当时宋恭帝才6岁,母子二人被扣押了12年。元世祖忽必烈不想给他们饭吃了,便降下一道圣旨,将母子二人送往土蕃出家——那时,汉族人称西藏为土蕃。”洛美述说起来。“宋恭帝赵显法号合尊,他很了不得,在藏地35年间,把汉文的佛经译成藏文,成为藏族历史上著名的译经专家。他还是一所佛寺的总住持,藏族佛教史上有他的大名。”
七拐八绕,他们再次走进了八角街。刚迪斯买了许多有布达拉宫形象的旅游纪念品,还买了一些石雕以及藏戏面具,准备回希腊赠送亲友。朱穆朗玛腰包不如刚迪斯鼓,她只买了几件纪念品。朱小姐问洛美:“女厕所在哪儿?”
毛头没把她的问话翻译过去,他直接回答美国小姐:“屎克郎掉进粥锅里,你是糊涂虫一个,这种问题也问,女厕所会在哪儿?肯定在男厕所旁边。”
“你故意气我吧。”朱小姐点着毛头的脑袋。
“我没说错啊,天下的女厕所都在男厕所旁边。”毛头故意点火。
“我这儿着急,你这儿跟我逗着玩,快给我找厕所。”朱小姐跳着脚。
“好了,毛头,别逗她了,再逗的话,她要尿裤子了。”刚迪斯扭头对朱小姐说:“跟我走,我带你找厕所。”
明天是雪顿节,大家商量好,早早起床,赶到哲蚌寺观瞻唐卡大佛。土尔奈的医术很高,伊丝坦布的伤口愈合得挺快,因此,她也要随着大家一块儿去观佛。
第二天天还没亮,两辆车向地处拉萨市郊外的哲蚌寺开去。通往哲蚌寺的路上,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观瞻大军,有当地人,也有外地游客。那些佛教信徒们身穿节日盛装,披着五颜六色的珠串,手持嘛呢轮,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黎明时,在哲蚌寺周围聚集了数万名佛教信徒与中外游客。煨烧松柏树的缕缕轻烟缭绕在半空中,香气扑进了人们的鼻腔,大家静静等待着。突然,如雷的法号响起,一幅橘黄色的长幡打头,一队身穿绛红色袈裟的喇嘛抬着一个卷着的大佛唐卡从寺里走出来。寺前的山坡上,搭着一个大铁架子,喇嘛们把巨幅唐卡抬上铁架子。紧接着,众喇嘛发出一声宏亮的喊叫,卷着的巨幅唐卡从铁架子上滚落下来,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块雪白白的棉纱布。信徒们一脸平静,静静地等待着。众游客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来观佛的,现在,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块白布,他们中有的人以为自己眼花了,有的人以为这块布会变色。众游客惊疑间,太阳冒出头了,当第一缕阳光照下来时,喇嘛们用细绳将白布拉起来——庄严慈祥的大佛出现在人们面前。顿时,喇嘛们与众信徒高声诵念着经号,并将一条条哈达献给大佛。
展佛仪式结束后,伊丝坦布留在车上,其他人在洛美的带领下进寺参观。寺里有一幅精美的壁画,画中,一个暴躁的妖魔抓着一个大大的轮子,轮子正中间有一只公鸡条蛇和一口猪,它们首尾相衔在一起。轮子有六根辐条,把轮子分为六个扇面。轮子外面有一个大圆圈,分为十二个部分。
洛美为大家解释,这是生命真相图,也叫轮回图。轮子代表生命,我们的生命被一个妖魔抓在手里,因此,我们陷入不息的轮回中。轮子中间的公鸡代表嗔怒c愤恨,蛇代表贪欲和爱恋,猪代表愚昧与执著。我们为什么不能挣脱妖魔的控制呢?只因为没能消除自己身上存在的这些污秽。六个扇面代表六道,分别是天道c人道c阿修罗道c畜生道c饿鬼道和地狱道。我们没能去除自身的嗔恨c贪欲c愚痴,我们的生命只能在六道里轮转,不能得到解脱。
洛美指着图阐述:“你们看,有几个人跳到了轮子外面,他们是通过修行得到解脱者,也就是佛菩萨。这个图给我们说明了一个生命真相,生命是轮转不息的,要想跳出轮回,就要去除污浊恶念,最终成佛。”
从哲蚌寺出来,帕多瓦与伊丝坦布回宾馆休息,洛美带着其他人游览位于拉萨市郊的色拉寺和甘丹寺。
晚饭后,大家聚在朱穆朗玛和洛美所住的房间里聊天。刚迪斯先生首先聊一通: “来到藏地的这些日子,我读了几本译成英文的藏族修行大德们写的书,对我启发很大。以前,我整天忙忙碌碌,可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感觉有一只无形的魔爪在掌控着自己;今天,我仔细一瞧,原来那只魔爪是钱。就是钱,让我迷失了自己,让我活在焦虑与恐惧中。相比之下,藏地人从小接受藏传佛教的熏陶与教育,他们内心里充满着仁慈与友爱,他们不狂妄c不浮躁,一心向佛,内心平和,他们的生活品质是那样高,真让人羡慕。”
“看来,您是一个有头脑c肯思考的西方人,不仅谦逊,而且愿意反省。”帕多瓦连声赞美。“说实话,西方的工业化发展模式存在巨大的问题,这种发展模式的原动力来自竞争,而竞争则基于人类的攀比心理。基于竞争而来的发展,不能给人类带来幸福,反而蚕食着人类的道德伦理与理性良知,带给人类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不是快乐,而是烦恼。”
“西方的工业化发展模式毕竟带来了空前的物质财富,带来了辉煌的城市文明啊。”朱小姐出语反驳。
“仅有300多年历史的工业文明,虽然创造出了巨大的社会财富,但这种掠夺式的大规模经济活动却给地球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森林面积急剧减少,水土大量流失,沙漠化日益严重,生物种群正以惊人的速度灭绝。”伊丝坦布井然有条。
“以前,我以为城市是我生活的全部,我经常以快速的交通工具完成漫长的行程,在东欧吃早餐,在西欧吃夜宵;酒啊肉啊,自以为潇洒。其实呢,身体被厚厚的赘肉包裹着,走不了几步路便大喘连连。”刚迪斯用手抓一下后背诉起来。“来到雪域高原,看到这里具有原始美感的纯自然景观,我一下子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城市,形象地说,犹如一个钢铁大家伙,结构是繁复的,表面看起来繁华富丽;其实,它是那么呆板,那么冰冷,那样虚幻与无聊。”帕多瓦言词激烈。
“城市的生活实在是一个迷幻的温柔陷阱,表面上,你是舒适与安逸的;但是,你的潜在能量与能力却被禁锢住了,你的灵性得不到展发,你的智慧之光不能尽性展放。灯红酒绿的城市,不过是一件表面上精致的经过伪情制作的人工饰物,虚伪c空洞c矫情c了然无趣。”伊丝坦布危言耸听。
朱小姐眼瞅着自己处于孤立的境地,她向明科投射去一眼,希望他能为自己助一臂。明科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遣词措意着:“城市,作为人类文明进程中的必然产物,有它优胜的地方,同时,也存在着缺陷。”
朱小姐狠狠白了明科一眼,责怪他采取中立态度,没有站在自己一边,她又向毛头射去求助的眼神。毛头却打开天窗说亮话:“城市也好,乡村也罢,都是人造的,要我说,还是自然的好。人啊,投进大自然的怀抱里最舒畅c最自在。”
“你是说,我们去当野人?”朱小姐语气轻狂。
“不是当野人。”毛头字斟句酌:“我是说,我们去旅行。”
“旅行,那可是奢侈的生活行为,要相当大的财力支持才行。”朱小姐的话直戳戳。“就拿我这次的西藏之行来说,要花很多钱呢。”
“美国小姐,那是公鸡尾巴——撅得高。你的旅行摆谱摆阔啊,吃高级饭店,住高级宾馆,不是乘飞机就是坐汽车,当然要花很多钱了。”毛头语带嘲讽。“真正的贴近大自然的旅行,像我和我叔这样,两条腿走路,不走公路,专拣着僻静的小路走。我们吃着野菜,住着帐篷,除了花很少一点儿钱买些粮食,很少消费。”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也是我的生活理想。”帕多瓦言不尽意。“可惜啊,这些年书读了不少,只是没走多少路。这次,我和伊丝坦布的蜜月,总算在藏地旅行了一趟,不过,还是借助了交通工具。”
“旅行是一种行走的阅读,阅读则是一种精神的旅行,对人都是有益的。”刚迪斯言语锦绣。“我小的时候吧,忙着应考,长大以后,又忙着挣钱;想着等钱挣足了去旅行,可是,病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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