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和郑兴火说着,旁边一个靛青肤色的鬼差靠了过来,对着郑兴火说道:“郑捕头,你话不要太多!”
我看这靛青肤色的鬼差,长得细皮嫩肉,官服齐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与这里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反差。再仔细看时,那官服领口上的刺绣,居然是个巡领。
早两三年我可能不懂,不过这两年我和官差们打交道多了,对这些底层的鬼差的官职和官服样式都比较熟了。平度县衙,无论是户房还是刑房,除了一把手主簿c二把手典史之外,最大的就是两个巡领,两个巡领下面又有若干捕头,捕头之下有组正,就是小队长,组正之下,就是最普通的小鬼差了。而户房和刑房之间的区别,无非是刑房的捕头c组正的编制都比户房多了许多。这也好理解,户房干的不过是阳间工商和民政的活,而刑房那就是县衙的公安和城管,人手自然多多益善。
一个巡领,在平度县衙就是能和平度县令直接说上话的角色了。这么多年来,我也只见过户房的鹰哥这么一个巡领。
说到鹰哥,我的肚子隐隐作痛
不过我却不是很鸟这个穿衣一丝不苟的巡领,我一个活人,平时也不和刑房的人直接打交道,管他什么巡领主簿的,关我屁事。
不料严头却从我身后冒了出来。之前我跟郑兴火说话的时候,他还一直在我身后,左看右看,搞得和我不熟的样子。
严头直接走到那个巡领面前,鞠了一躬,笑道:“范巡领,户房的小严给您问好。”
小严?神他妈小严。我第一次听严头把自己叫做小严,他和小崔老爷说话的时候,也不过自称“我”或者卑职,什么时候来了个小严?
不过我听严头的口气,这句“小严”不怀好意。
范巡领鼻孔出气,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小小户房若是有能耐,自己上山去,不要在这里套我们的话。郑捕头是整个平度县一等高手,他若是攻不下这库房,来五十个你严牛蛋,也是去送死。”
严头笑道:“我们户房人虽少点,但是却是精英。范巡领,这点小事,也无需我们户房或是刑房的捕头动手。我这位林老板,是我手下官商,我派他上去,有个半刻一刻,这事就平了。”
妈的,这严头吹牛,把我豁出去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他手下的官商了?我已经感觉到范巡领仇视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了。
范巡领打量了我一下,嘲笑道:“你就是那个活人?活人对付我们鬼魂,确实有点优势,但是现在山上库房里那玩意,根本不是鬼。我话放在这里,就算你去,两百个也是送死,到时候正好跟着黄泉路上这些新鬼一起去报到!还有,严牛蛋,你什么时候改改你那张嘴,吹牛从来不落地,小心又让整个县衙的人笑话。”
听范巡领的意思,严头在县衙里,吹牛不打草稿是出了名的,看来我的名声难免要被他连累啊。
范巡领扭头走了,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冲我们说道:“好心劝你们别去送死。此事已经汇报了酆都,通天判官派了右将军来收拾场面。再有半个时辰,右将军神荼的大军一到,就会把阴风山和那怪物全部踏平,到时候你们要是在山上,也要遭殃。”
右将军神荼,这不是之前严头跟我说过的,冥府四大鬼术宗师之一吗?
我看到严头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白得如同黄泉路上的那些新鬼。
我问严头怎么了?严头急着说道:“林老弟,赶快吧,右将军神荼一到,怕是整个阴风山都要被他掀起来了。这阴风货驿既不是范巡领他们刑房的产业,也不是右将军他们军方的财产,肯定都不心疼。如今他们显然是要借这事,把阴风货驿连根铲了重建啊,重建的阴风货驿,那就指不定是谁的家产了。”
“这右将军神荼,有这么厉害吗?”
“废话啊,左右将军,随便哪个,推平一座山头,杀百把个活人,不就是打个响指放个屁的事吗?那他妈就是神和凡人的区别啊。”严头的语速非常快,快的如同相声演员说贯口,他这是真急了。
范巡领还没走远,显然是看到了严头着急的样子,面露得意:“我和右将军熟得很,到时候可以帮你求个情,讨个活命。”
严头也管不了范巡领说的什么了,他拽着我的肩膀往回走,嘴里不停地说道:“这他妈要是丢了阴风货驿,我回去还不一样被小崔老爷剁了喂狗啊”
我跟着严头机械地穿过集散空地,心里想着“神和凡人的区别”。回头再去看那些刑房的官差时,正好看到范巡领甩了郑兴火一个大嘴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阴风山的山脚到山顶有两条路,一条是冥夫们送货上山的路,在山东面,另一条是我们从山顶往下取货的路,在山的西面,直通山脚的这片集散空地。我和严头没去喊还在黑龙观的孙六,直接从西面上了山。
山不高,山路自然也就平缓。走了一刻钟不到,我俩就接近了山顶,已经可以看到山顶平地一字排开的十几间库房,其中三号库房的房顶破了一个大洞,有的砖瓦碎屑竟然都飞到我们脚下这距离了。想都不用想,之前的战斗应该很惨烈,要不是鬼魂不容易魂飞魄散,怕是山下的空地上的都是死鬼了。
再往前走几步,我和严头突然发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居然躲着上百个活人,都是阴风货驿的冥夫,他们身上缠着缚阳绳,正扒着山石,朝库房那边眺望。
我们赶忙跑过去,喊道:“草,你们在这边干什么?”
我随便扫了一眼,这百来人我都认识,还是常打交道的那些冥夫。他们听见我的喊声,扭头过来,见是我和严头来了,都是一脸的惊喜。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冥府之中,大小鬼差,哪个不是横眉竖眼,声色俱厉,特别是和他们这些活人冥夫打交道的鬼差,由于惧怕他们身上的阳气,生怕他们私自解开缚阳绳,出手伤人,因此更是变本加厉,凶恶异常。即便是那些冥府的官督商办,虽然不是鬼差,但也同样是鬼魂,因此态度也好不到哪去。只有我,态度和蔼,还是个大活人,他们自然觉得亲近可靠,容易沟通,顺带着对经常和我一同出现的严头也有了几分好感。
当下,一百多冥夫之中走出一个老者,正是他们的带头之人,名叫尤建国,如果就阳间历史来说,他正好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尤建国虽然年纪略微大了,但是头发和胡须都细心染黑了,所以看起来还算强干。
他一上来就抓住我的手,哀叹道:“那些官差试了几次,都打不过,就撤下山去了。我们这些人哪里舍得走,这库房中的,都是我们的身家性命啊。这货若是保不住,我们的阳寿怕是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这些人商量着,这里好歹也有一百多人,不如一起冲进去,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也比坐以待毙强。”
我看他不像是在说假,忙道:“我还不知道这库房里是个什么妖怪,还是我一个人先进去看看再说。再说军队的右将军神荼半个时辰之后就要来了,到时候他要平了这阴风山,你们还不走的话,只能跟这小山一起遭殃。”
尤建国不依不饶:“我们不走啊,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不如在这里看着死。”他说这话时,后面百来人纷纷跟着点头,还有几个举起了拳头,在头顶挥舞着,还叫喊着。
哎,这群傻子。
我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然后自己大声说道:“大家若是还相信我林顺,就先下山去。我不保证能夺回三号库房,但是我看库房里的东西应该也毁得差不多了,你们呆在这里也没用。我林顺在阴间还是有点积蓄的,这批货,我用自己的钱替你们向冥府赔偿,你们尽管放心。”
这话十分凑效,人群顿时平静了下来,之前几个挥拳头的扭头就往山下走。
尤建国十分激动,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我抓住他的胳膊,大声问道:“尤叔,你们一直在这看着,那库房里的,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我,想了又想,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来,巨人观你懂吗,法医学里的巨人观。要我说,那家伙就像是个真正的巨人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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