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隆生和正面的两个壮汉徒手向我打来,而身后的两个壮汉的目标是严头。
老实说,我有点发憷。
过去我在阳间混社会的时候,总是觉得脑子比拳头好使。客栈当然要有何隆生这样看场子的人,但更需要一个懂管理的人。
然而现在,拳头比脑子好用,好用得多。
我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先用我的优势——活人的阳气给平度客栈的掌柜一点教训。但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随着我的阳气攻击对何隆生的无效化,已经处于失败的边缘。
我死在这里没关系,但是我不能连累了严头,他现在已经管我叫兄弟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我更不能把苏小春留在这里的地窖不管,她是跟了我快两年的伙计。
胡思乱想间,何隆生和那两个壮汉的乱拳已经到了。我完全没了主张,只好本能地用掌胡乱去接他们的拳,心道能挡几下算几下。
但是下一瞬,我突然感觉自己心口涌起一阵凉意,类似昨晚我在大牢中被鹰哥的缚阳绳的寒气侵入身体的感觉。不同之处在于那时的寒冷是从皮肤之外扎入身体深处,而眼下是从我身体由内向外源源不断地发出,顺着经脉通过双臂向手掌汇聚。我似乎感到有无数的微小碎冰在我的血管中急速穿行,犹如微观高速公路上狂飙的跑车。
这种感觉来的毫无兆头,我甚至看到自己的左臂上现出深蓝的条纹,在伸展变长,条纹和条纹逐渐连在一起,在我的左前臂上渐渐组成图案。
何隆生和那两个壮汉没给我观察自己身体变化的时间。我的双臂舞动着,已经毫无章法。
当我的手掌又一次接触到何隆生时,他又像之前一样,触电般重重的摔了出去,这次飞出了三四丈远。不仅如此,旁边那俩个壮汉也一齐向后飞去,同样摔出三四丈远。这一次,他们一连撞翻了七八张桌子,何隆生甚至把一张圆桌的桌面撞成了两截,又有不知道什么汤汤水水的残羹剩菜洒了他们满身。
更加让我意外的是,近处几张没有被何隆生和壮汉撞到的桌子,也朝同一方向摔了出去,就像被一阵无形气浪掀起来的。
我回头看去,严头已经被我身后那两个壮汉打翻在地。不过此刻,那两个壮汉被无形的力量弹起,向后飞到了客栈大门上,又顺着门板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其中一个壮汉趴在地上还不停地吐血。
整个平度客栈中响起一片巨大的惊呼声,原本躲在一层楼梯上看热闹的客人大呼小叫着挤上了二层走廊,二层走廊的客人被推搡着上了三层,整个二三层的楼梯和走廊变得更加拥挤不堪,尖叫不断。
我这下是真的懵了。
不是说好的鬼术吗?不是说好的专防阳气的吗?怎么又是一击就倒?还同时倒五个?特别是和严头交手的那两个壮汉,我连摸都没摸到过。难道是严头有神功?那我体内突然产生的这种凉丝丝的感觉又是什么?
我现在只觉得我的头很晕,像是小时候坐了四五十个小时的火车去北京上大学的那种晕火车的晕。
严头站了起来,就好像他刚才只是躺在地上做防御,并没有真的吃太大的亏。
他看着我,也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有些事,只能事后再问,如果现在就和严头聊起来,刚才这一下震慑全场的效果就全浪费了,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一切怎么做到的,不过好歹是我要的效果。
“王元宝呢?滚出来!”我用了最大力气喊这句话,声音洪亮,甚至三层走廊上都有几个围观的食客不自觉地去捂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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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隆生扶着半张桌子想再站起来,却又一屁股摔在地上菜渣里,然后哇地吐了一大口血。我从来没想过,一个鬼魂也能吐出这么多的血来。他这个样子,似乎已经没法回答我的问题了。
场面一时僵住了,如果何隆生就这样倒地不起,那我和严头应该是全场最尴尬的因为除了何隆生和地上的那四个纹身壮汉,店里其他的大小伙计早都已经跑光了。
我皱着眉头问严头:“不是说有几百看家护院的打手吗?你们古人没开数学课,但是数个数总不该差这么多吧?”
话只说了一半,客栈大堂边上最近的一个内门的门帘子被掀开了,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穿开襟短衫矮小佝偻的老头,头顶还不到我肩膀,淡青色的脸上褶子都快挤不下了。他一只手被一个绿衣小伙计扶着,另一只手还拄着一根雕花拐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走通往人生终点的最后一步。看着这老头走路的样子,所有在场的人应该都会禁不住怀疑:鬼是不是还能再老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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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是这里的掌柜王三虎。咳咳,这位活人公子刚才说的没错,这间小客栈呢,咳咳,老奴只是代管,但是主人不在的时候,老奴说的话,也是算得数的。”这佝偻小老头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似乎想要把自己的肺吐出来。
我原本以为叫“王三虎”这种名字的葬奴,肯定是那种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肌肉家丁,类似刚才那几个纹身壮汉的造型,没曾想居然是一个就快要散了架的瘦老头。
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奇怪了,说明我对自己都还很不了解,而且我还在严重的眩晕之中,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见好就收。王元宝不在就不在吧,有个王三虎就先将就了。
“你这位玩鬼术的朋友似乎不懂待客之道,这我就不计较了。我是来要人的,我的伙计苏小春,现在在你们的地窖里。你把人给我,我立马走人。”我努力把自己眩晕的感觉隐藏起来,不让对方发觉。
“哦?你知道我们客栈的地窖里有什么?看这位活人公子说话是个爽快人,老奴也就直说了。不错,地窖里是有一个女娃娃,可是你把我的店,我的人砸成这样,坏了我的生意,我怎好把人给你。”王三虎说着,哆哆嗦嗦地举起右手,指了指还倒地不起的何隆生。
他这套避重就轻的说辞,我在以前在那个乱七八糟的城中村与人吵架纠纷的时候见的多了。我冷笑一声:“王掌柜,你们这位何隆生昨晚带着几十个烂仔把我的店砸了,还把我的伙计抢了,这笔账,又怎么算?”我说这话的时候,一手也指着何隆生。
“咳咳,这位公子说笑了。老奴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主人的这间平度客栈却是阴曹地府之中客人最多的客栈,自己的生意都做不完,咳咳,又怎会去你的客栈找事。咳咳,地窖那个女娃娃是何师傅昨天在平度大街上救回来的,当时她昏迷不醒。我们何师傅菩萨心肠,咳咳,便把她放在地窖调养魂魄。”
我又冷笑一声,把人放在地窖调养,这鬼话,鬼都不信。
这不就是欺负阴间没有录像么。要是在阳间,不管是酒店小旅馆,还是餐馆小卖部,即便是小区和大马路,三步一个监控,五步一个摄像头,这种事情,手机拿出来一放,你当场就得闭嘴。
然而在这个鬼地方,空口无凭,饶是我的客栈里现在依然一片狼藉,但也没法证明就是何隆生做的。
我眯着眼睛问道:“那你想怎么样?人是我的,我要带走,要么你开个条件,要么我们打去地窖,直接把人带走。”
严头也凑上来,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你们刚才袭击官差,这账算起来,也不小。”我这时才发现,他的眼角青了一块,应该是刚才被打翻在地的时候留下的。
王三虎没理严头,而是盯着我说道:“咳咳,这位活人公子似乎私下不是做客栈生意的?”
我也盯着王三虎:“你家主人似乎在意的也不是这平度客栈,而是其他一本万利的买卖?”
王三虎脸上一愣,干干地笑了:“呵呵,有意思,看来公子也是个真正的生意人,那老奴我就敬你一分,你说说老奴我应该开个什么条件吧。”
其实我心中早已有数,之前所有的打斗挣来的气势,为的都是这句条件:“代烧纸钱,以后我只给在阴间十年以上的老鬼提供。那些刚来阴间的新鬼,我不做他们的代烧纸钱生意。”
这是我的巨大让步,在此之前,我曾经计划着把这项业务覆盖整个平度镇。只要阴曹地府的三千律法不涉及代烧纸钱,这就是法律中的巨大灰色地带,也是我这种曾经混迹城郊社会底层的人最熟练的生意。
我相信,平度客栈背后的势力,不管是望乡判官朱弘志还是通天判官钟馗,这个条件都足以满足他们。毕竟他们做的生意,比起我来,只能说更见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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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虎沉着脸,眯缝着眼睛,巨大的眼袋能挤死一只苍蝇。
良久,他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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