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程木的一席话,艾米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因为程木的思维方式,已经超出了人们一贯对艺术家的认知定义。很显然,在艾米看来,程木已经不是一个只会画画的艺术家了,这种特质放在艺术家身上虽不多见,但在艾米的朋友圈里并不新鲜。
“看来诸子美术馆真的很棒啊!”吕乐突然冒出一句,“比那个唐宋艺术中心好多了”
听到这里,艾米的脸色突然变了样,这让程木也预感不妙。
“不好意思,我之前也在唐宋任职过”艾米的语气不慌不忙,也听不出到底有没有尴尬或是生气。
因为吕乐一句不经大脑的话,小画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和谐了,艾米依然保持着高冷的微笑,但没有再说话,程木也一时语塞,吕乐则低着头,恨不得挖个洞自己钻进去。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艾米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站起了身,然后看了看表,“下午还要开个会”
“那”程木这下慌了,但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圆场,只好跟着站了起来,抱歉地说道,“那我送你下楼吧”
与此同时,吕乐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先是纳闷地皱了皱眉,然后接起了电话。就在程木准备跟着艾米下楼的时候,吕乐突然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木哥,你电话!”
程木纳闷地看着吕乐,厌烦地问:“谁啊?”
“孙苑之,她说打你电话你不接”
这下程木更尴尬了,他努力地控制住心里的鬼祟,连忙给艾米道歉,接着拿过电话就往阳台走,此时陆炎也正好上了楼,他看了看艾米不悦的神情,又扫视了下眼前的场景,不解地问:“这么快就要走了?”
“一会儿还有个会呢”艾米微笑着解释道,“很遗憾,今天没能和你好好聊聊”
“要不我送送你吧”陆炎自知没有做好待客之道,心里难免有点愧疚,只好亡羊补牢。
“好啊!”艾米对着陆炎欣然一笑,而此时程木正着急地站在阳台,恨不得马上挂掉电话。
艾米正要转身离开,程木连忙走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艾米便不痛不痒地说:“你先忙吧,今天辛苦你了!”
“那就让陆炎送你吧”程木一阵心塞,但只能顺着艾米,一来他还没有想到挽回气氛的方法,二来他也不了解艾米的脾性。
程木站在门口,看着陆炎和艾米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丝嫉妒,最让他生气的是,本来已经占据优势的自己,居然被吕乐这个头脑简单的傻子给活生生搅黄了。程木进屋之后,把吕乐狠狠地训了一顿,而吕乐也是头一次见到程木发这么大的火,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此时却是一个咬牙切齿的怒汉。
经过了之前的尴尬,此时的艾米和陆炎倒是聊得既轻松又愉快,穿出几个巷子后,艾米拿出车钥匙,正准备上车时,包里的手机响了。
“喂”艾米拿出手机与对方聊起来,陆炎则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简单的几句交代之后,艾米欣然挂掉了电话,心绪一下子变得更加宽放。
“老板在催你吧?”
“不是催我”艾米看着陆炎,放松地说,“今天下午的会议取消了,所以”艾米没有说完,而是对着陆炎微微一笑,这让陆炎变得有些羞涩。
“我带你去美术馆逛逛吧”艾米见陆炎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便主动开了口,“像你这样整天呆在工作室,人都快憋坏了,除了画画,外面发生的事情你也要多了解一下!”
“这”陆炎有点不知所措,但又不知是该顺从还是谢绝。
“上车吧!”随着艾米一声令下,陆炎也愉快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伴随着一声轰鸣的启动声,汽车驶离黑河,开往诸子美术馆。到达之后,陆炎心里有了一点飘飘然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参观馆藏作品,艾米则全程陪同,与他边看边聊。
与此同时,程木正往医院里赶,此刻的他对孙苑之早已没有了最后一丝怜悯,只有满脑子的嫌弃和厌恶,先前因为艾米的到访,程木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就是为了防止孙苑之的骚扰,但他万万没想到,电话居然都打到吕乐的手机上了,这样一闹腾,程木担心艾米会发现端倪,但事以至此,他只能在接下来的每一步里更加谨慎才行,目前唯一能够让他松口气的,就是孩子已经没了,而他赶往医院也并非关心孙苑之,一来他必须装模作样地和孙苑之继续交往,二来他也需要亲眼证实孩子被完全堕掉。
程木赶到医院,陪着孙苑之做完各项检查,接着便是排号等待手术,俩人坐在走道的排椅上,沉默着都没有说话,孙苑之把头垂得低低的,虽然没有哭声,但她的眼泪却一直不停地滴向地板,程木虽然看在眼里,但却装作没看见。
“孙苑之!垫好卫生巾,进手术室!”医生朝着走道吆喝了一声。
孙苑之站起身,抹了把眼泪,冷冰冰地走了进去,她躺到手术床上,被医生注射了麻药之后,便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休息室里,按照医生的叮嘱,她没有下床,继续躺着没动,但小腹却有些疼痛,还浑身发热,医生扫了一眼,习惯性地告知:“这是宫缩,很快就会好的。”
孙苑之稍做休息之后被医生扶到手术室门口,程木立即上前接应,却被孙苑之一手撇开,这让程木实在气不过,但他还是追着孙苑之委屈地埋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置气!”
“呵呵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去找你的艾米吧!”
“你别给我乱扣帽子行不行!艾米是去看我们的作品,难道我应该把她拒之门外?我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我两个兄弟考虑考虑吧!”
“伪君子!”孙苑之咬了咬嘴唇,看都没看程木一眼,程木这下火了,也顾不了场合,直接怼道:“那你爸呢?你爸不就是艾米一手捧出来的吗?!凭什么你就非要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我?我不指望你能给我正能量,但最起码你不能拖我后腿,不能消耗我攻击我!”
程木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既惊呆了孙苑之,也让她更加来气。
“我爸是你可以说的吗?!”孙苑之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瞪着程木,程木与之对视了几眼,接着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
程木就这样一直跟着孙苑之下了楼走到医院门口,孙苑之拦下迎面驶来的一辆出租车,却把程木挡在车门之外。
“别跟着我!”孙苑之冷冷地横了程木一眼,然后关上车门,就这样走了。
此时程木的内心是炸裂的,他“呸”地一声朝地上猛吐了一泡唾沫,然后抬起头,两眼仇恨地盯着车子远离的方向,那眼神,恨不得能喷出火来,将车子炸成碎片。
与此同时,艾米正陪着陆炎观展,此时正值美术馆举办的当代艺术馆藏展,这么多当代名家作品的集体呈现,陆炎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这些画这么贵,到底是哪些人在买啊?”陆炎看着墙上的名家名画,不解地问。
“有钱人呗”艾米的语气很小声,而陆炎却毫无顾忌地说:“可我真看不出哪里好!”
“声音小点!”艾米又好气又好笑,这让陆炎的脸色也变得尴尬。
待陆炎闷声之后,艾米继续说道:“好不好是市场说了算,其实大多数买家都不懂画,所以艺术家需要经纪人”
话到这里,艾米下意识地看了陆炎一眼,而陆炎的话题却依然围绕着创作,而不是市场:“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出名,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创作上!这会对艺术家的竞争造成严重的逆淘汰!”
这样的聊天犹如鸡同鸭讲,艾米撇嘴一笑,提醒道:“如果你想在艺术圈混出名堂,现在就得改变思维,再过个两三年估计就很难了”
“为什么?”陆炎一脸疑惑,像个白痴一样。
“这里面牵涉到经济c金融c法律c政策等各种变动,一下子也说不清楚这几年那些出名很快的艺术家,都是碰上了好时机,再加上他们自己也是多面手!”
面对艾米的引导,陆炎并不上心,而是一味地按他自己的处世标准评判着市场变化,思维完全没有和艾米搭在同一个频道上。
逛完诸子美术馆后,艾米又带着陆炎走访了其他几家画廊和美术馆。到了傍晚,艾米提出请陆炎吃饭,并且在一家高级餐厅定了桌位,花费不少,这让陆炎很不好意思,因为作为一个男人,没钱真的是一件很丢面儿的事情。
如果拿陆炎和程木相比,艾米对陆炎的兴趣要大得多,因为像程木这种心思沉稳的男人,艾米见得不少,早已没有新鲜感,她和程木在某些方面很像,都是很有目的性且很有行动力的人,程木越是得不到艾米,就越会费尽心机想尽各种手段,同样,艾米越是搞不定陆炎,其征服欲就会越强,当然,艾米不止是简单地欣赏陆炎的个性和才华,她更多的是看到陆炎的这种才华如果经过“改良”,再加上她在幕后推动,必能在艺术圈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可以在同龄艺术家里遥遥领先,同时她也可以利用陆炎再次提升自己在圈内的名气和地位。在艾米眼里,爱情是互惠互利的,陆炎的出现,让她初步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她很清楚,陆炎比程木更有才,而且更容易掌控。
俩人用餐之后,在附近的商业街随便逛了逛,这一路招待下来,陆炎愈发感到不安,只好抱歉地说道:“今天太让你破费了”
“说什么呢!”艾米瞅了陆炎一眼,“千万别这么见外,等你以后成大腕儿了,说不定都不理我们这些人了”
“怎么会?!”陆炎听艾米这么一说,立马当真了起来,“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哈哈像你这么可爱的人现在可真不多了!”
“可爱?”
“你认真的样子挺可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话吗?”
听艾米说到这里,陆炎的情绪变得尴尬起来,立马诚恳地道歉说:“上次真的很对不起!”
“我不是让你道歉啦当时我是有点生气,不过事后回想起来,你还是很简单的一个人,这点很好”
“真的好吗?”
“看对什么人吧比如你对我简单一点,我就会很好地对你,如果你对我太复杂太狡猾,我反而不看好你哦!”
“那怎么判断简单与否呢?”
“哈哈,对比呗,看言谈举止啊!”
“那你是在拿我跟谁作对比呢?”
陆炎一脸诡笑,善意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试探,艾米反而被逗得乐了,说道:“你行啊你!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坏的!给你说件正事儿,过几天我会去拜访章籍,到时带你一起去。”
“章籍?就是一张画拍卖上千万那个?”
“对啊,好多年轻艺术家都想拜他为师呢!我给你推荐推荐?”
“我可不想拜这种人为师!他那破画都能卖一千多万,买家是不是有病啊!”
对于陆炎的口无遮拦,艾米的内心是反感的,但她并不想怼回去,在她看来,陆炎需要调教,而调教需要时间。
“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这种拍卖可是有人坐庄的!”艾米一语带过,没有过多解释,陆炎仔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前不久那次古董拍卖,卖了两个多亿,你怎么看?”
“哈哈”艾米无奈地笑了笑,似乎不愿透露。
“放心吧,我不会乱讲的!”陆炎认真地说,“再说了,你刚刚还说我想得太简单了”
“一下子也跟你说不清楚”艾米平时说话一贯谨慎,但在陆炎面前,她还是简单地透露了一些,“在以前,炒高文物价格就可以向银行抵押贷款,很多收藏家都是这么干的,但如今这种做法已经行不通了,至于你说的那事,具体内幕到底是什么,我真不了解,还有一些手握名家作品的人,通过拍卖行把他们手里的作品价格抬高,然后再拿一部分放给散户,这就跟股市很像,所以价格这东西嘛”
“那两个多亿是真买吗?”
“哈哈”艾米这次笑得更无奈了,“当然,但我们看到的买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买家,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那章籍的作品呢?”
“章籍的作品确实好,但价格被抬得这么高,那就一定有大资本在推动,这些天价艺术品买卖,很多都是在玩资本,利益共享c各取所需,跟艺术本身没啥关系,所以你也别去纠结这些问题了,说说眼前的吧,你目前需要迈出第一步,我可以把你的作品正式推入市场,而且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你必须在同龄人里面率先走出来,远远地把他们甩在后面!”
“为什么要这么急?”陆炎不解地问,“画画是要靠时间和经历积累的!”
“唉,看来你真是个艺术家!”艾米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解释道,“这个时代不像以前了,出名真得趁年轻。如果你在艺术圈里面没有很高的名气,后面想继续发展就会越来越难。现在的艺术市场,一天一个样,但至少有一点没变,那就是要先占山头!如果你现在还在艺术圈底层混,那你以后将会面临更多的干扰和困难甚至是死路,只有先占山头,才能站在高处俯视当下,你才能够清晰地看清楚这个圈子”
“可我这性格按你这么说,我死定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艾米自信地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掌控欲,“只要你接受我的安排,你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陆炎一脸茫然地问,“占山头吗?”
“当然!我会让你先一步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甩掉他们是第一步,这样一来,你的未来绝对不可限量!”
“那我该从哪里入手?”
“找准师承关系,只参加高水准展览,只和圈里的名流打交道,与顶级拍卖公司合作,但起步还是得从低价入手,不过我可以保证你的价格很快就会涨起来,而且加速度可以让其他人望尘莫及!”
艾米的回答让陆炎惊讶地瞪起了双眼,俩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地边走边聊着,很快便到达了停车场。
“你怎么走?”艾米拿出车钥匙,解开车锁,然后看了看陆炎,那眼神,隐隐透露着一丝挽留之意。
“回黑河呗!”陆炎似乎没能理解到艾米的意思,客气地问道,“你能把我送到公交站吗?”
“那好吧!”艾米也没多说,而是微笑地回应了一下。
与艾米告别后,陆炎搭上了开往黑河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了自己的小黑屋,此时的程木和吕乐正在屋里看着电视,见到陆炎回家,俩人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
“你才回来!”吕乐一股子兴奋劲儿,“我和程木刚看了中国之声,薛慧男又晋级了!”
“是吗?”陆炎似乎提不起兴趣,懒懒地答道。
“你就别给他提薛慧男了,以后咱俩都得靠他罩着呢!”程木露出一丝正经的笑容,骨子里却隐藏着一股强烈的敌意。
“你就别酸我啦!”陆炎简单地笑了笑说,“工作交流而已,我可没想发展私人感情!”
“那不一定!”吕乐抢话道,“说不定人家就看上你了,你倒插门也行啊!”
“我可不干!”
陆炎话不多说,简单洗漱之后便拿起手机倒上了床。
这个夜晚,陆炎和程木很晚才睡着。陆炎睡不着,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与艾米的关系,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因为白天的相处让他意犹未尽,而是艾米回家后给他发来的一条短信:“从最开始看到你的画,到后来认识你本人,再到今天和你一起相处,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的喜欢是真实的,当然我也不希望因此给你带来压力或者不悦,我只是说出我的真实感觉而已,你看完这条短信后也请删掉吧,晚安”
这条艾米的短信被陆炎一遍又一遍地翻开,那手机的亮光,就像漆黑夜里的一只萤火虫,虽然很吸引人,但又怕抓住之后会转瞬即逝,因为陆炎心里明白,自己对艾米并无男女意义上的好感,更何况俩人的价值观差距如此之大,但是艾米又是一个对他的事业很有帮助的人,所以在这个关系度的把握上,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陆炎对面的床上,程木也久久不能入睡,他看着陆炎每打开一次手机而发出的亮光,心里就像被泼了酸水一样发生着强烈的化学反应,那股子难受的劲儿,让他的内心无法舒缓和平静,他开始讨厌陆炎,他不甘心自己北漂这么多年,居然还赶不上一个新来的师弟,他更不甘心像自己这样具有学者风范的艺术家,居然会输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情世故的毛头小子。
俩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漆黑的屋子里异常安静,但俩人的内心却不平静。程木是一个目的性极强而且城府颇深的人,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自己已经处于下风,后面的行动不能再有半点失误,此时的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一定要在充分了解他人弱点的前提下抓住机会和空隙,扭转败局,最好能在不得罪任何人的情况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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