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早饭，吃的还是有点别扭的，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落座花费了心思。
椅子一共就只有两把，师傅将东西端出来就回了厨房，慕白竹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似乎也没有打算出来。
只剩下了三个人。
姜郁青眼疾手快，捧着碗就要去门口蹲着吃，被夏云曦一把拉住了，“姜大哥，你坐在这里。”拿着碗要站着，被姜郁青一把按了下来，很是苦口婆心，“你刚恢复，就好好坐着吧。”
想了想，又赶紧把爪子撒开，可惜对面目光不善，看上去已经晚了。
这顿饭，是姜郁青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生吞不嚼的经历，险些噎住了。
用过饭后，又想起来有一件事情已经拖了许久，实在不能做拖延，无奈慕白竹和宋渺的关系实在微妙，又不放心，索性带着宋渺一起去。
临走还不忘叮嘱一句，“师傅，这里，就交给你了。”
很是果断的拒绝，“不要。”
一路过去，轻功驾驭的甚好，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一路上姜郁青都在暗暗看着宋渺的神情，看着她的样子，确实不像来过这里。
“到了。”
两人一同停下，除了两旁的参天古木，宋渺着实看不出这里究竟有什么名堂，左右瞧了一眼，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地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趴在那里。
凑过去一瞧才发现，一个像是人的东西浑身全是苍蝇蠕虫，再加上如今天气慢慢转热，有些甚至已经形成虫卵爬来爬去，看得宋渺恶心的直反胃。
不自觉捂着鼻子捂着鼻子，甚至不愿意多看，只是手指了过去，“他是谁？”
姜郁青摇了摇头，看的宋渺有些着急，“你不知道？那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人？”
“你知道这条路再走过去，是哪里么？”宋渺眉头微皱，这里的气味很是难闻，更是不愿意多说了，“不知道。”
姜郁青手向前一指，“这条路，再往前走，就是天宝富通。”
“天宝富通？”宋渺隐约想了起来，“之前只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去过。”
“怎么听说的？”
宋渺仔细回想了一下，也只能想起只言片语，“据听说，好像是一个隐居的地方，人虽然不多，但是景色却比桃花源还要美。”
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桃花源么，”望着身后略有些凄惨的二流子，还是决定先去天宝富通。
宋渺一路小跑跟在身后，“你还是没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谁？”姜郁青又没回答，将问题推了回来，“你可曾见过他？”
宋渺的头摇的很是坚定。
稍稍松了口气，那便好。“走吧。”
看着眼前的场景，宋渺也有些错觉，所谓的百闻不如一见，还是不见的好，整个地方空空荡荡的样子，除了几只鸟儿偶尔从上方经过顺便扔下点什么来，其余的，也就只剩下几只野猫野狗在街上窜来窜去。
刚刚的天气明明还是晴天的，现如今，却有些发阴了。
姜郁青将宋渺带到一座宅院前面，正要往里面走的时候，宋渺的感觉很是不好，急忙出口阻止，“别进去，这里，不太对劲。”话刚说完，走在前面的姜郁青就嘣的一把推开了房门，望着姜郁青走进去的背影，宋渺也只能咬了咬牙紧跟在后面。
“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么？”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宋渺的感觉愈发不好，姜郁青望过去，只能轻声说了一句，“这副情景，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多了。”
“你之前来过这里？”宋渺听得越发糊涂，“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慕白竹的家。”
什么？宋渺闻言大惊，又重新环顾四周，虽说血迹都已经干涸了，可是如今望过去，依旧是大片大片的红黑相间，难以想象，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尽管如此，宋渺还是有些不明白，语气也软了下来，“慕家遭毒手，我也很同情，可是这件事情，怎么会扯到我的身上呢？”
“你还记得那个手环么？”宋渺的眼神向下望过去，正盯着自己的右手腕，听到此话，才举起自己手上的龙香环。
姜郁青点点头，指着前面已经破烂不堪的椅子，“我到这里的时候，这个东西，就在我的脚下。”
宋渺的脸色，像极了冬天的大雪纷飞，凌乱之中带着一袭肤白胜雪，嘴巴不自觉地张开，愣愣的说了一句，“不是我。”
姜郁青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又摸了摸宋渺的头，含着安抚的语气，“我知道。”望着宋渺稍微放松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不过，我们现在做的，是将杀人的真凶找出来，只有这样，才能祭奠慕家亡魂，还你清白。”
顿了半晌，“现如今，我需要知道关于五庄的事情。”
宋渺的表情与姜郁青预想的一模一样，“五庄？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只是五庄的事情，约莫着跟此事有关，对于这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宋渺低着头想了一下，似乎像是很犹豫的样子，姜郁青却不紧不慢。
终还是开口了。
“我只知道，所谓的五庄，是楚阁庄，苏阁庄，洛阁庄，慕阁庄，还有我宋阁庄，想当初是江湖上的五大庄，好像身份和地位都是很威风的，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五庄大抵在很早以前就销声匿迹了，怎么现如今又被翻出来了？”
“还有其他的么？”宋渺摇了摇头，像是已经和盘托出了，“这点事情，还是姐姐去世的时候告诉我的，现如今，我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么多了。”话说完了，才想起来自己手上戴着的东西，“现如今，我身上也就只剩下这个龙香环和此事还有关系，再没有多的了。”
眼神望过去，“你是说，每个庄主都有这个龙香环么？”宋渺仔细回想了一下，明显是想不出了，很是犹豫的摇了摇头。
“这个龙香环是什么时候丢的？”
“大概是一日清晨的时候，算下来的话，有十几日了。”
没等姜郁青说话，宋渺就先抢了，“你先等等，我需要先知道，你和慕白竹，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略有些麻烦，于是三言两语轻话带过，“只不过是凑巧，我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罢了。”
思忖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当真，没有重谋过五庄之事？”
答案很是斩钉截铁，“没有。”
那便好。
从慕白竹家里出来，重新审视这个地方，已经全然变成了一片荒野之地，想来必定是由于慕家在此飞来的横祸，彻底将这片净土混淆了。
两人沿着原路往回走。
姜郁青让宋渺站得远远的，自己一个人挖了坑将二流子葬进去，又从别的地方采了几捧小花放在胸口，才将最后一捧土掩盖下去。
“来生路上，就伴着花香走吧。”
“他是谁？”姜郁青与宋渺接着往回走，听见宋渺问了几遍的话，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
才转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名姓，不知家，若不是让他带了路，或许他现在还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只是他这一死，倒给自己提了个醒。
恐怕如今，自己也被卷入到此事当中了。
回去的路上，宋渺突然说道，“我觉得，回去以后我应该跟慕白竹说清楚的。”
“说什么？”
“至少我得说清楚，我宋阁庄，和此事是没有关系的。”
没有证据，只怕说什么也是白说吧，不过也好，“你若是想说的话就说罢，总之问心无愧，也不必显得理亏。”
“嗯。”
没料到的是，家里面除了一个熬药的人，谁也没在。
“慕白竹说自己有事要办，刚巧夏姑娘也是，两个人一起出门的，”望着外面的日头，又细想了一下，“约莫着，走了两个时辰了罢。”
宋渺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应该称呼什么，“你，能陪我回去一趟么？”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异味，“我想回去拿一点换洗的衣裳。”
几乎是瞬间回答，“好。”
宋渺微微轻笑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你该多笑笑的。”
宋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沾上了不少泥土，姜郁青蹲下身来，将鞋面上最显眼的污迹擦去，手慢慢擦拭着，唇齿间轻轻问道，“其实，这十年来，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存着几分侥幸，“对不对？”
若是真忘记过，就不会借着各种名义回到你身旁了吧。宋渺自认自己到底是挨不过那份心思，前面两次见他的时候，自己几乎是手忙脚乱，硬是咬着牙借着杀他的名义平稳自己的心绪。
姐姐和他，曾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可他曾经说过要救姐姐的，却食言了。最恨的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原因，越发让人恼怒。
尽管如此，她仍然记得姜郁青将自己的尾指掰下来的时候鲜血淋漓的模样，那一瞬间，她几乎忍不住要扑上去，手却是死死抓着姐姐的手，将头狠狠地别过，只道了一句扔出去，便不再说其他。
夜深之后，倾盆大雨而至，她一身黑衣避开所有人，把姜郁青从大门口抬回来，摸着姜郁青血肉模糊的尾指，她哭得撕心裂肺，眼瞅着姜郁青昏迷不醒，于是一咬牙，将姜郁青送到了远处的神医杜云一那里。
那夜本是七夕，街上的红灯笼一排排一串串，像极了游人的炙热桃心。
“我这里，从不收濒死无力回天之人。”
只能重新将姜郁青抬回去，自己亲自照顾，不知为何，姜郁青的脸上微微有些皱纹出现，她只当是有些奇怪，却也只是以为生病的缘故。
所幸，七日的晨光，他终于醒了过来，脸上的皱纹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连尾指，也在七天的晨光里长了完全。
放下心来。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终究还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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