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剑,门 > 正文 第98章 【天格卷●变局】风起云涌 13.煞风景
    正当小白龙唇枪舌剑向赵志武频频发起攻击,赵志武退缩在角落里,抱定三缄其口以静制动的应对方略,彼此僵持之际,一个庄丁蓦然失魂落魄地从内宅冲了出来,一边脚不沾地地跑着,一边气急败坏地嚷着:“不好了,绿柳坠井了;不好了,绿柳投井了。”

    适时,赵志武深受小白龙夹枪带棒的奚落,丹田里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散,陡见庄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仪,好似猎人瞧见了猎物,将一腔怒气尽皆化成箭矢,立刻发作了起来,猛地一拍席面,喝道:“小栓子,你站住,你龟儿子在鬼哭狼嚎个啥?”

    小栓子乍遇凶噩,唬得肝胆俱裂,如同中了举人的范进,一时间痰迷心窍,得了失心疯,径自忘却了伦理,胡嚼海嚷起来,失了体统,正跑着嚷着,乍闻惊雷似的一通暴喝,混沌的心境旋即清澈起来,一眼望过去,但见赵志武双目圆张,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似乎恨不得一口将自己吞下去,嚼得稀碎,骇得双腿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话说:“禀二老爷,绿柳,绿柳她投井自尽了。”

    赵庄人丁繁盛,赵志武常年又不住在庄子里,天长日久,人事便有些生疏,闻言不禁一愣,一时想不起小栓子说得绿柳究竟是何许人也,道:“绿柳?哪个绿柳?天又不曾塌下来,你慌得是哪门子的神?仔细回话,绿柳是谁,缘何投井?”

    小栓子闻言,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说:“就是三夫,夫人,房里的丫,丫鬟,丫鬟绿柳,她,她为什么投井,我,我委实不知。”

    赵志武闻言,略微沉吟,旋即镇定自若,说道:“庄子里出了点儿小事儿,诸位且请安坐,我去瞧瞧便来。”煌煌赵庄,出了人命官司,赵志武说得轻巧,但众人却哪里就肯安坐,他跟小栓子在前面走着,众人像个跟屁虫一般尽皆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只剩下薛家班仍旧坚守在戏台上,吹拉弹唱,处变不惊,一丝不苟。

    在规矩森严的赵庄,长幼之序比什么都重要,自从赵胜英不问世事之后,赵志文接过管理赵庄的接力棒,赵志武既出于公心,又出于私心,不愿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使得父子c兄弟之间产生无谓的隔阂,便主动淡出赵庄,庄内的一应大小事务,除非赵志文亲自垂询,命题作文,说一说自己的想法,谈一谈自己的意见,余者一概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终日专心致志地经营着自己的警察局,日子过得倒也优哉游哉,怡然自得。

    剑门赵庄煌煌经天,恰似一座金字塔,作为这座金字塔里的人儿,谁不想攀到那金字塔尖儿上去,赵志武并不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他也曾立过如此志向,而且还为此默默努力过多年,但拼来搏去,他蓦然发现,他的人生意义并不该在此,若是执迷不悟,到了也只是个镜花水月,缘木求鱼。赵志武一介武夫,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刹那间,看明白了这个缘故,立时顿悟,旋即,不再恋栈,选择了急流勇退,另攀高枝儿。

    剑门有七十二峰,峰峰挺立,好似一把把倚天长矛,直插云霄。剑门代有人才出,欲与山峰比肩高,这些山峰论雄伟c论海拔c论险峻,各有千秋,实难分出优劣。然而,山是死的,人是活的,历经多年,前后左右一比较,赵志武到逐渐明白了一件事儿,甭管自己在警察局干得是如何风生水起,但与哥哥相比,文韬武略到底还差着一截儿。正因为看清了这一截儿差距,赵志武远离赵庄权力中心,远离是非烦恼的心思便更加笃定。

    赵志文倒也没辜负赵志武的期待,他内紧外松,纵横捭阖,硬是凭着一人之力,将赵庄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小毛小病常有,但从未出过伤筋动骨的乱子。主心骨安健,令谕畅通,赵庄便常葆繁荣。

    赵志武兄弟三人中,赵志文略显严苛,赵志祥生性随活。赵志武不是个静思之人,因此,说成是惺惺相惜也好,臭味相投也罢,赵志武和赵志祥兄弟俩的感情总要更亲密一分,至少,他们兄弟俩搁在一处,总能做到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话可以不言斟句酌,放屁不用害臊脸红。

    然而,随着当年赵志祥的远走,这种无话不谈的日子已经断绝多年。剖心而论,这或者也是赵志武鲜少回赵庄的一个潜在原因,赵志文虽然也是自己的嫡亲兄弟,但一朝主从分际,说话办事便再也不如昔日从容,站着别扭,坐着拘束,与其如此,还不如少见为妙。

    走在熟悉的青石道上,身后跟着一群黑压压的跟屁虫,赵志武的心纷乱已极,感慨万千。今儿个是兄长的四十华诞,三山五岳的好汉不辞劳苦来给兄长祝寿,虽然寿星公不是自己,但心里同样揣着一份欢喜。但这份欢喜的张力却有限得很,刚猛有余,后劲儿不足,甫才开了个头儿,便即气喘吁吁。

    梁山寺的血案,帅府酒楼的火灾,前夜里风隐楼的尸横遍野,昨夜里赵庄的不速之客,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昭示着这场看似花团锦簇的宴会背后暗藏着无限不可告人的玄机。虽说剑门赵庄素来守着不附权贵的规矩,一招一式均按江湖规矩出牌,但剑门赵庄毕竟是自己的生养之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志武不是个墨守成规不善变通的迂腐之人,事急便可从权,为了剑门赵庄的荣辱,为了家眷的安危,赵志武从梁山寺里出来,便连着发布了三道严令,荷枪实弹的警察全体出动,悄然埋伏在剑门的各个重要关口,倘若有谁胆敢在剑门赵庄制造事端,赵志武手下的一干兄弟便会给谁上些眼药水儿。

    有一帮精干的兄弟在暗中掠阵,赵志武心中便有了一颗定心丸,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剑门赵庄,铁板一块,依照赵志武的推断,若真有人图谋赵庄,有且只能自外而内,借机生乱,浑水摸鱼,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竟会祸起萧墙。

    赵志武一行浩浩荡荡涌进内宅,来到花蕊井畔时,这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几个庄丁正手忙脚乱地围在井口放绳索捞人,一干子女眷攒在一处,或捶胸顿足,或窃窃私语,或冷眼旁观。

    赵志武夹在人群中,发出了一道命令。二把刀和炮筒子好似变戏法一般自人丛中露出脸来,抓过一捆麻绳,次第放开,拉起了一道警戒线。一时间,除了几个忙着捞人的伙计,其余人等均被阻挡在绳圈之外。

    赵志武挑起麻绳,钻了进去,阔步来到花蕊井边儿,一边指挥庄丁捞人,一边指使哼哈二将调了解查绿柳坠井的原因和经过。

    男女有别,在内宅里也开着十多张席面,赵庄的女眷们尽皆在内宅宴会。绿柳坠井的消息好似滚烫的油锅里乍然灌了一瓢冷水,须臾之间便炸开了锅,莺歌燕舞的宴会顿时支离破碎,戛然而止。

    绿柳是苏三娘跟前儿的人,调查她坠井的原因,苏三娘这个关口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她的证言证词对于他日结案至关重要。苏三娘是兄嫂,又是女流,内外有别,自不好支使二把刀和炮筒子去问询,到底还得赵志武亲自出马。

    赵志武目光游动,在人丛中瞧见了苏三娘,更不迟疑,健步如飞朝她走了过去。须臾,两人四目相对,赵志武还未及开口,苏三娘到先如泣如诉起来,说:“志武你来得正好,你说,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呢,尤其是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蚂蚁都不该死一只的,何况是个黄花大闺女。志武你平日里不在庄子里待,你是不知道绿柳这个人,她是个十分精明的姑娘,很是善解人意,但凡交代给她的事儿,没有办不利索的,你说怎么就,怎么就闹了这一出呢?绿柳是我房里的丫头,知道内情的人会晓得,我平素并未把她全当下人看待,几乎是当自己的亲闺女一般疼着她,现在出了这个事儿,你说我该怎么向老爷交代,怎么向大家伙儿交代,那些不知内情的人,恐怕还以为我这个主子刻薄刁毒,逼死了她。”

    苏三娘说得极是悲怆,赵志武免不得要安慰一通,少时,待苏三娘的情绪趋于平缓,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嫂子,你可知道绿柳究竟是坠井还是投井?”

    苏三娘闻言一愣,说:“坠井?投井?反正都是掉进花蕊井里,香消玉殒,这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说头吗?”

    赵志武说:“当然有区别,若是坠井,便是意外事故,若是投井,便另当别论,或者是一时有什么事儿攒簇在心想不开寻了短见,或者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遭到报复,或者是掌握了某人的秘密,而那人又不愿意将这秘密公之于众进而杀人灭口。”

    苏三娘说:“志武,你说得太玄乎了。绿柳素来就是个守规矩的人,起居大都在我眼跟前儿,并不曾见她与谁红过脸,更甭说是结怨了。远的不说,单就这几日,为了忙活老爷的生辰,绿柳跑东跑西,操了不少心,费了不少力。前晌都还好生生的,转眼间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着实令人唏嘘。千不该万不该,总归是我不该犯头疼,若不是我头风病犯了,便不会支使她去取风油精,若是她不去拿风油精,一直待在我跟前儿,就绝不会出事儿。绿柳呀,说来说去,竟是我害了你。”

    赵志武说:“人之生死,自有天命。甭管是意外也好,不是意外也罢,绿柳出了这样的事儿,终归是她福薄,嫂子万不可自怨自艾,愁伤了身子。”

    正说话间,绿柳已经被打捞了上来,果然不出所料,其时早已气绝。苏三娘瞧着已经被水呛得不成人样儿的绿柳,心如刀绞,咬牙切齿地说道:“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的脸色,绿柳若真是被人陷害,我纵然十分不济,也必要给她报了这个仇,让她安心于九泉。”

    赵志武见绿柳打捞了上来,虽说此时此刻已然是香消玉殒,残花败柳,单凭着她这份身段推测,她活着时真该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赵志武勘破过无数的凶案,但从来没有现在这般心慌意乱。绿柳刚刚被打捞起来,麻绳外的人群立刻便起了一阵骚动,赵志武不用一一去瞧,便觉锋芒在背,如鲠在喉。适时,这些亲朋好友都在瞧着他这个局长,将怎么处理发生在自己家里的凶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必然要徇私,必然要护短。此时此刻,众人都抱定了这般心思,作壁上观。那一年,赵志武破获连环凶杀案时,面对恁般奸诈狠毒的凶徒,赵志武的心始终坚如磐石,未尝乱一分,但此时此刻,赵志武却感觉自己的心情不自禁地乱了,纷乱如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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