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燃犀奇谈2:雪之下 > 第 11 章
    什么也不要想……哥哥会救你出来的,一定会的!”

    我想,这对异母兄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真诚相对吧……

    “丢手绢……丢手绢,轻轻放在什么人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上到高中还会唱起这样的儿歌实在是件好笑的事,但此刻的我却一点也笑不起来。在这深绿世界中央,我、冰鳍、浩行和浩幸围在落满皎洁花朵的山茶树下,在我们背后逡巡着的,是选择着目标,伺机取代我们中任意一个的夜光杯。

    为什么从来没发现丢手绢是如此残酷的游戏呢大家围成一圈拍手唱歌,只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所以这个人选中某个“猎物”,诱使他离开“位置”来捕捉自己,而以身作饵的代价是,抢先占据那空出的位置,融入“大家”之中不再独自被隔绝在外。在追逐中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混乱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输掉的人,将对着大家的背影继续孤单的徘徊……

    这一次夜光杯会把那朵写了字的山茶丢在谁的身后呢?机械地拍着手的我像童年时一样,忍不住偷偷探头张望,面色凝重的浩行在我左手边,手指还轻轻的打着颤。他的对面是惊魂未定的浩幸,那孩子紧邻着夜光杯的树干,小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我慢慢地将视线转向正前方,挨着山茶树另一侧的冰鳍。不知何时出现的朦胧幻像突然映入眼帘披着白鸟羽翼一样重重轻衫的模糊人影正飘然经过浩行的背后,绕向冰鳍的方向,随着这一圈一圈环绕的动作,原本月华般淡薄的身姿越来越清晰……

    “现在轮到我来抓你了!”多年前游戏被迫终止的那一刻,夜光杯对冰鳍说的最后话语突然间浮现在我脑际。如果……这个游戏正是多年前游戏的继续,那么夜光杯一定会实现这个诺言的!那么,他选中的人一定是……

    就在这时,我看见那道白影的速度倏地加快了夜光杯已经丢掉了“手绢”,开始奔跑了吗?我急速转头,安家兄弟背后并没有那染了墨迹的白茶花,被选中的人,果然是在我对面,被山茶树旁的冰鳍!

    来不及了,被夜光杯拉下太多了!只要那山茶妖精跑到冰鳍的位置上,今后我就得叫一棵树作弟弟了!

    “冰鳍快跑啊!”我的惊叫和冰鳍的呼喊同时响起,他说的是:“浩行,到我的位置上去!”

    冰鳍这笨蛋!夜光杯难道就不会占了浩行的位置吗?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浩行依言疾步跳到隔壁的位置上,夜光杯却像完全没看见有新的位子空出来一样倏地跑了过去。冰鳍起步虽然稍晚,却因此而有了足够的余裕缩短和山茶妖精之间的距离。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就这样追逐着,仅仅数圈后,那披着重重叠叠白衫的身影,终于在停在冰鳍手中……

    抓住夜光杯了游戏结束!浩行一下子跑过去把浩幸抱在怀里,我连忙赶到冰鳍身边。被捉住的夜光杯的面目并不清晰,可能这就是我一直回想不起他容颜的缘故吧,但那双与山茶花蕊同色的黄金眸子却散发着星辰般璀璨的光彩,可是这光彩转瞬间便被花瓣一样洁白的眼睑给遮住了。

    “虽然手段卑鄙,但还是得承认你们赢了!”夜光杯的声音里有着自嘲的味道。

    “趁小孩子分辨不出自己面孔的时候占据他们的身体,你的手段也高尚不到哪里去啊。”冰鳍加重了手上的力量,握紧花妖的手腕,“我只不过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

    原来在灵体追逐的时候,每一个“位置”就对应着一个人的ròu身,浩行顶替了冰鳍的位置,余下的“空位”也就是浩行的躯壳就像梦中离魂的孩子发现自己的容颜变化而犹豫,于是被山茶妖精乘虚而入占据了身体一样,夜光杯延误了时机,也是因为分辨不出是否应该占据那个“空位”,因为那不是他选中的冰鳍的身体!

    冰鳍的冷笑里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与这种游戏,难道以为得到了人类的身体就能成为人吗?未免太天真了吧按照约定,现在就是为你的妄念付出代价的时候!”

    妄念吗?这是何其可怜的妄念啊。不想寂寞,不想做这空无一人的世界的君王,想被人接受,想和大家一起快乐的游戏,夜光杯的妄念就是如此单纯,它并不明白,异类就算取得了人类的外表,也永远跨不过此岸和彼岸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大喊起来:“你要把他怎样啊,冰鳍!”

    “把他怎样?我能把他怎样?”冰鳍皱起了眉头,“他只是在诺言的约束下,为自己作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说得没错,在彼岸世界也许可以使用机巧手段,但绝对不能背弃诺言。这是自然而然但却不容侵犯的法则所有的过错必被弥补,所有的犯错者必被惩罚。不论是人类还是精灵鬼怪,只要伤害了他人,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这种惩罚在夜光杯输掉游戏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只是一瞬间,皎洁如云、绚烂如星的花瓣在纷纷凋落,像无数折断翅膀的白色小鸟,发出奄奄一息的最后啼鸣,然后颓然跌入无边的夜色,那片深不见底的苍绿也失去原本的通透和温润,变成了不透明的僵硬色块。

    包围着我们的夜光杯的幻境在剥落崩溃,安家的庭院渐渐从深绿的屏障中显现出轮廓,这种崩坏同样也在夜光杯的躯体上,那一尘不染的白衣上不知何时渗出层层污浊的黑渍,隐隐的侵入到花妖近乎透明的肌肤之中,他金色的双眸黯淡了……

    “咦,夜光杯怎么了?”一直靠在浩行身边的浩幸突然跑了过来拽住夜光杯的衣角,“你那里痛吗?快告诉我呀!”

    浩幸的举动吓得冰鳍连忙扯开夜光杯:“别过来!他可是妖怪啊!”

    “夜光杯才不是什么妖怪!”一向乖巧活泼的浩幸像发怒的小狗一样不友好的大叫着,用力拉住夜光杯的另一只手和冰鳍争夺起来,“冰鳍要对夜光杯做什么?我不准你伤害他,哥哥不理我的时候,都是夜光杯陪我玩的!”

    “所以我最讨厌小孩子了!”冰鳍也不客气了,“你差点被这妖怪捉走啊,笨蛋!”

    夜光杯,的确是捉走小孩的妖怪……因为他的关系祖父才禁止童年的我们去安家玩耍,因为他的关系直至今天我们都会觉得安家很可怕而不敢接近,可是……仔细想来,我真觉得这株山茶很可怕吗?实际上我怕的只是祖父这句“夜光杯会捉走小孩子”的暗示而已,回想起来,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夜光杯本身。

    对于那寂寞的伫立在庭院深处的白山茶树,我一直惊叹于它的过分美丽之外,惊叹于它仿佛狠狠一刀将自己与尘世划开的孤高……

    “看来你弟弟被这妖怪迷惑了。”无法甩开浩幸,冰鳍恼火的对着浩行大喊,“刚刚哭得那么惨,一转脸就忘记了!”

    “并不是夜光杯害我哭的!”浩幸用力抱住山茶花妖的手臂,不停抽噎着,“是夜光杯一直不回来我才哭的!蓝指甲的阿姨非要我跟她走,她的样子好可怕!夜光杯要我躲在这里,他扮成我的样子去骗走那个阿姨,可是等来等去他都不回来……”

    “小孩子真好骗啊!”冰鳍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一听这话,浩幸终于得了势似的大哭开了:“夜光杯才不会骗人!明明哥哥对爸爸妈妈说要陪我的,可是却一直不理我,最后只有夜光杯跟我玩!哥哥才是骗子!”

    “他们说得没错,我的确是骗你的,浩幸。因为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不清晰的面容上,夜光杯金色的瞳孔深处埋着暗火,他的声音里dàng漾着无可奈何的疲倦,“我总是只能在一边看……虽然太久远的事情已经忘记了,但我记得院子里哥哥姐姐们总是玩得那么开心,可身体不好的我始终不能和他们一起。没有人注意到我,即使再努力他们也不会注意到我的声音。所以每一天每一天,我只能看着窗外的夜光杯,看它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等到发觉的时候,我已经变成夜光杯了。可是变成夜光杯的我依然只能做个旁观者……”

    原来眼前行将消失的花妖曾经是安家的孩子,也就是浩行兄弟的某位先祖。一直凝望着这株白山茶的他,可能到死都是很寂寞的吧,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他的魂魄已和株古树的灵气融为一体。

    正因为如此,他才执著于获取他人躯壳的游戏想要得到健康的、温暖的、会动的身体,想要变回可以给予拥抱和安慰的人类,想要摆脱这只会凝望守候的植物的禁锢。哪怕触犯法则和禁忌,哪怕变成伤人的恶鬼,也要逾越此岸和彼岸的鸿沟……

    看着浩幸似懂非懂的表情,夜光杯轻轻从他怀里抽出手,注视着冰鳍缓慢而决绝的甩动衣袖,随着这个动作,光线突然间穿透了他的白衣已经到最后了,惩罚还在持续,夜光杯的力量已不足以维持形体,等待他的,只有消失这唯一的未来……

    “离开之前,有句话无论如何我都要对你说。”出乎意料的,渐渐变得虚幻的夜光杯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浩行,“谢谢你,因为只有你才跟我说话……像当时的我一样,你也拼命想让别人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吧。可惜你对我说了,我却帮不了你……”

    这样说着,山茶花妖慢慢伸出空着的手心,轻轻摊开细长的指尖,那朵充作“手绢”的茶花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手中,随着掌心倾侧而飘落在浩行面前。

    浩行难以置信的看着夜光杯,有些僵硬的俯身捡起那朵茶花:“怎会的……那是爸爸离开妈妈,要和浩幸的妈妈结婚的时候……我写在花瓣上的啊……”

    原来这写满花瓣的“救救我”三个字,不是浩幸的求助,而是当年的浩行拼命想要传达的讯息!

    “谢谢你一直这样对我说话。可是太辛苦了既然我的能力不足以改变这一切,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徒增痛苦。所以,我不想再看下去了……”这一刻从夜光杯身上,淡淡污迹渐渐加深、渐渐清晰起来,仿佛要把那接近透明的躯体彻底吞噬那是一行行端正的字迹,从稚嫩到成熟,从生涩到流丽,像雅艳无比却又沉重可怖的纹饰。这些应该都是浩行的手笔吧,从小就喜欢在白山茶花瓣上写字涂鸦的他,在无意间不断这样向夜光杯倾诉,却不知道这种倾诉会在不知不觉间化作束缚山茶精灵的枷锁。

    这么多年来陷在寂寞里无法自拔的浩行和夜光杯,他们彼此都无法将汹涌的喜悦与悲伤诉诸言语;一个思念书写作点点墨痕,一个将憧憬绽放成满树繁花,他们彼此束缚着,纠缠着,却完全不曾察觉……

    “请不要再呼唤我了,以后你想说什么,都请坦率地去说,想做什么,都请坦率地去做。因为我再也不要听你倾诉了……”随着夜光杯深深的叹息,冰鳍的指尖猛地穿越了山茶妖精的身体随着周围的幻境像薄雾般轻轻飘散,此刻我们业已回到自己的躯体,人类又怎能抓住即将消失的虚幻精灵呢。

    从来都正经到了刻板的地步的浩行第一次失控了,从那游移无措的眼神可以看出,并不拥有燃犀之眼的他已经再也看不见夜光杯了,朝向空无一物的庭院,他大喊着:“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完全不会说……虽然想要恢复到以前的心情是不可能的,要我无条件的喜欢浩幸的妈妈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浩幸不一样,到我第一次抱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么小,那么温暖……可是……要怎么说出来,要怎么让浩幸知道……”

    “你以为唯独自己才有这种烦恼吗……”冰鳍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幽微的语声却被他矜持的冷笑切断了。可实际上不用言明我也能知道越是亲近的人,就越难于传达;遇上这种状况的人,又何止浩行兄弟而已!

    “根本什么也不用说!”我脱口而出,“像今天这样就可以了!带着他做游戏,在他哭的时候抱住他;乘他睡着时把他画成大花脸,让他醒来吓一跳;在他弄了一脸蓝墨水时狠狠的骂他,不要偷偷替他擦掉!还要说什么多余的话?他不是别人,是你的弟弟啊!”

    我的声音在除了山茶花树之外别无他物的空dàng庭院里渐渐变的微弱,然后消失。夜光杯本体的枝干轻轻的摇曳起来,鲜润的花朵簌簌而落,就像折断翅膀的雀鸟,但花瓣却并不是一尘不染的洁白,相反染满了纵横的墨迹,比想象中要多出许多的繁花重重堆积到我们脚边那是夜光杯保留的浩行这么多年份的思念吧,现在,到了归还的时候吗?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家里,包括自己在内,不会再有人被无法传达的思念所束缚了。

    浩行再也看不见那金色眼眸的花妖了,但我和冰鳍依然看得到仿佛呼应着此刻的话语,夜光杯的肌肤和衣衫上那沉重的墨色正渐渐褪去,使他看起来更加像幻影般虚无。

    近乎透明的山茶精灵一边飘舞似的走了过来:“当年是我多管闲事,被讷言误会也是活该。”

    讷言,是祖父在和彼岸世界jiāo流时候才会用的名字啊。祖父误会夜光杯什么了呢?我不由得上前一步正要询问,却突然被对方伸手拂过面颊。

    “你干什么!”冰鳍反shèxìng地架住夜光杯的手腕,只见那冰晶般的指尖上,赫然凝这一点幽蓝的水滴。

    “比起浩幸,更需要多加小心别被带走的,是你……”美丽的妖精悠悠低笑着。我愕然凝视着那滴病态的青蓝,梦中磅礴的雨声瞬间轰鸣在耳际,难道那场不存在的豪雨穿越了现实和幻象的界限,顽固地将某种残痕遗留在我肢体上吗?

    难道……夜光杯是在暗示,我将会被这场狂暴的幻之雨带走吗?

    可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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