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三楼，饱满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光洁的地板上稀稀疏疏。
看清楚那个坐在巨大时漏下，读书少女的面庞，路鸣脸色微微一白。眼下这个时间段，图书馆正是忙碌的时候。每个人都捧着专业书埋头苦读，居然还有什么人有心情看闲书？简直就是来拉仇恨。
别人在背四六级单词，她在背相声台本。走过路过的人无不给之鄙视的眼神，但又很人可以抵抗这少女的气质。特别是在她沉浸在阅读的时候，就像是从另一个次元闪现出来的人物。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路鸣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在少女身边坐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你跟踪我？”
“你喜欢那个姑娘？”秦怡翻了一页书，完全没有被路鸣打扰。
“这不干你的事。”
“还是说，你只是想通过勾引这姑娘，来报复她姐姐，你的老情人霍青凤。”秦怡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路鸣，“如果真是我说的第二种，路鸣，我不得不高看你一眼。果然磨练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你成长了。”
“我不接受这样的赞美，如果你口中的成长，只是被野心和阴谋所填满。”
“考核延期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秦怡像是自动屏蔽了路鸣的回击。
“这也是你们做的手脚？”
“路鸣，我好心提醒你，不要做这些危险的猜想，老师的力量超越你想象。”秦怡看书的速度很快，路鸣怀疑她只是看图而已。
“考核会延期到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最多一个星期吧。也就是说，你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准备。”
“几天时间太短了，根本不够，我现在无法修复我的元神海，就算有足够的天山明月也不够。更别谈修炼了。照这个样子下去，我武试这一关绝对过不去。”
“放心路鸣，我说过我会帮你。而且，你根本就不必修复——”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路鸣像听了个笑话，坐下来，压低声音，“没有元神海，我拿什么凝练灵气，没有元神海，我连尘境都练不成！”
“谁说你要修炼灵气了？别忘了，老师和你说过的话。”
“难道你们要我修炼钢气？你们一定是疯了！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好的计划呢。不行，这绝对不行。”路鸣一只手按住秦怡的书，凑到她耳朵旁轻轻道，“要是被发现，你们知道我会有多少种死法？对待钢修，宁可错杀不放过，钢修，杀无赦！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
如同恩爱中的情侣，这样亲密的动作立时引来了无数单身狗的怒眼。大庭广众之下，那人摸狗样的猥琐男都要把那妹子扑倒了。简直是禽兽啊，一时间，无数本书摔在地上的声音。整个图书馆三楼大厅似乎就要爆发奇异。
秦怡白皙的脸上转过一抹红晕，就被她迅速推开，淡淡道：“可是你，是不一样的天才啊！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这里人太多了。”
“天才？”路鸣只觉得荒谬。
“还不走？”秦怡已经还了书，站在楼梯口等他。显然，她很不习惯等人。
秦怡下了楼，径自往西北角去。路鸣记得那边是一片无人的花园，平时只有园丁偶尔出现。因为大白天也夜深人静，向来被称为约会的十大圣地。
“钢修的元神海到底是怎么回事？”路鸣忍不住问道。
“路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就如你所想，修炼钢气根本不需要元神海——元神海对于钢修就是一个累赘。池塘怎么可以住得下鲲鹏？钢修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古往今来，所有钢修修炼的第一步，就是要先忍受巨大的痛苦，先打破自己的元神海！”秦怡很自然地牵起了路鸣的手，脸上娇羞的表情没有一点儿破绽。
“打破自己的元神海？”路鸣心中惊异无比，这就好比一个立志成为长跑运动员的人，先打断自己的腿。一个以
钢琴家为目标的人，先挑断自己的手筋。这不是为真理而献身，这是纯粹的有病吧？
“打破之后呢？”
“打破之后？破后而立，自然就是重塑咯。”
“重塑失败呢，我是说，这样危险的事一定不是次次成功吧？”
“准确来说，根据老师这些年来的试验，一百比一，都算是高的了。”秦怡顿了顿，干净的眼角不掺杂一丝情绪，“像我这样的孤儿，家里这些年陆陆续续来了几十个，可最后只有我一人留了下来。其他人，我没见过，大约都失败了吧。”
“破后而立，立不住的人都死了？”
“大概吧。死亡算是最轻松的了，大多数人都只能废物一样活下去，苟延残喘。”秦怡淡淡地点了点头。好像这就是一件最普通c最寻常的小事，“为了攀登武学之巅，这不就是最起码的牺牲。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不管是一百比一，还是一千比一。”
一千比一！路鸣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二派会把钢修视作洪水猛兽，就这样的淘汰率哪个门派承受的起！就算钢修再强，这样残酷的入门方式也注定了此道绝不可能在江湖推行。
习武，最本质的作用，就是为了强身健体，而不是为了致残励志。钢修，也许能够攀上武学上的巅峰，但这已经算得上是魔道！一次选择，决定了一个武者的一生。
“原来钢修，都是一个个赌徒么！”
秦怡怔了怔，半晌说道：“你要是这样理解，也自无不可。”
路鸣咬着牙:“所以，所以你们才会挑中了我？丁天姬挑中我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天才，而是因为我根本就不能修炼！”
正因为路鸣元神海破损这件事远近皆知，就算他修炼钢气，可只要他不出手，那便永远没有人会怀疑他。只要他低头做人，那便永远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废物就是他的保护色，也是他最大的伪装。
“老师有老师的想法，我们只要听从就行了。还有，别说‘你们’，现在是‘我们’了，黑羊。”
黑羊？
路鸣抬起头，小径上已只剩下他一人。那少女的声音像风一样，胭脂飞过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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