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四点刚过,天还没亮,小山和父亲就起床套牛车,把前一天摘的满满的一车或大或小的西瓜,拉到县城蔬菜瓜果市场去卖。
若是去迟了恐怕连个位置都抢不上。
据说去那里比下村串乡去叫卖价钱能稍高些,销的也快,又不用拉下脸c撕破嗓子地吼。
到了市场以后,东方微白,出市的人还稀稀拉拉地没多少。
他们找个不算偏的位置停好,把牛卸下拴在车上,轮流在附近的一家脏得没处落座的早餐铺子吃了几根油条,喝了碗豆腐脑,便正式开始了一天的煎熬。
这个伏在时代发展尾巴尖上的小县城,经济常年像潭死水,不景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人才渐渐多了起来,成群,熙来攘往,昭示着这个城市还在微弱地呼吸。
去年西瓜价高,当地瓜农都发了小财,今年照例更多的农民蜂拥着种西瓜,当然也包括小山英明神武的父亲。
结果是,导致现在瓜果市场上近一半的摊位都是卖西瓜,形成了粥多僧少的尴尬局面。
和尚们趁机挺直腰板拿身份,挑挑捡捡,微词颇多。
粥的价格实在便宜,刚能勉强能对拉车的牲口和机动车的燃油有个交代,却卖不大动。
小山家生意更是冷清的可怜,无僧问津,急得李父在摊前团团转,转得小山直迷糊。
可能又觉得这样小范围的转不足以泄愤,他就丢下小山一个人守摊,跑去市场上大转。
父亲走后,小山倒是做成了几桩买卖,只是拿称的姿势显得业余如国足,屡遭人笑。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小山正在屁股倚车,手捏下巴地发呆装深沉。
杨晴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黑色的紧身背心把上身包裹的鼓囊有形,下边是牛仔短裤,超短的那种,使她葱杆似的双腿一览有余。白色的高跟鞋巴结得双脚几乎与地面垂直。
“干吗呢在这,装思考者啊?背再弯一点,眼睛再迷离些,要不把衣服也脱了。”
小山没说话,用鼻子尖指指瓜车。
“你姐姐呢,没来么?”
“来了啊,困了,就变成西瓜了,那个最大的就是。”闲着也是闲着,逗闷子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山脱口而出一个用后脑勺便能想出答案的废问题。
“怎么,起名字还不兴叫么,你以为自己的破名很珍贵么?难不成要像熊猫一样让国家一级保护起来?‘李小山’,多么恶俗的一个名,恐怕谁听过以后用橡皮擦擦脑,用洗洁精洗脑都不会忘掉。”
小山张嘴想问她爹的名字要不要在关在笼子里保护起来,自觉没胆冒犯国家公职人员。“不是,你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我的名字的?”他装做像一切不谙风月,不善调情的男孩子,粘住一个乏味的话题打秋千。
“你这个人真没劲。”杨晴鄙夷道。
“你又没和我掰过腕怎么见得我没劲?我劲可大了,就你这样的,我扛在肩上单脚站一个通宵,估计不成问题,只要你不嫌难受。如果你嫌被扛着难受,骑在脖子上也行––只要别小便。”
“恶心不你!我不光知道你的破名,还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呢?”杨晴显然对骑脖子没兴趣。
“阁下是警察局户籍室的么?”
“我爹是公安局的,怎么了?不服气么?”
“怪不得你身上挂这么两片布头就敢招摇过市不怕碰到流氓呢!”小山不屑道。
“我爹是捉流氓的,再说了我压根就一女流氓,没瞧出来么?”
“是你没允许我瞧,女流氓都不戴胸罩的,不穿内裤,你让我瞧么?”
“我靠,你是不是要看看啊,来吧。”说着就泼妇似的往小山跟前扑。
吓得他连连退却,围着瓜车转。“杨大姐,我错了!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别追了,满大街人都是人,我看行,他们都没掏钱哪能白看啊!”
“看你吓得那个样,我知道你呀就是有贼心没贼胆,花嘴花心不敢动真格,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杨晴站住,笑得花枝乱颤。
“我就这么点本事都被你看穿了,看来以后是没法行走江湖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干脆笑一个,把我吓死得了,求你了。”
“少贫了,我笑得有那么吓人吗?––你姐怎么没来?”
“我姐跟你很熟吗?”
“我跟你姐姐高二分文理科以后才在一个班的,最早本来不是很熟的,座位离得跟hn到hlj一样。我又不住校,一星期和她也说不上几句话,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性别女。噢,还有知道她学习成绩在全校能排上号。离高考还两个月的时候,班主任让我们自己选座位,我和你姐成了前后桌。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相互才有了些了解,还知道她有个叫李小山的龙凤胎弟弟,也是同一届的。”杨晴一本正经道。
“哦,是这样啊。忘记问你了,你这是干嘛去啊?”小山问。
“去逛街啊,我每天除了在家上网就是出来逛,这条路快把我的脚磨出茧子了。”
“脚磨出茧子了可以试着用手走两天,缓解下脚的压力。”
“要是手也磨出茧子,抽你的时候像刺划一样,更疼”杨晴毫不示弱,旧事重提。“对了,今天晚上可以通过电话或上网查分数了——你这个孩子真没礼貌,我在这站了半天了都,你也木头桩子似的站着”
“那咱俩趴这儿聊天像话吗?”
“你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也不给我切个西瓜吃,怕我把你这一车西瓜给吃光还是怎么地?不是没礼貌就是小气,夏洛克,葛朗台。”杨晴大没有《活着》里苦根要吃面条和糖果时的婉转。
小山自认人丑家穷,命贱志短,但绝不抠门,被她骂小气实在冤枉:“我倒不怕你把一车吃光,那样倒给老牛减轻了负担,它也许会感激得对你以身相许。只是怕你的肚子吃得比胸还大,没法走路。不过上了公交总是有便宜捞的,全车人都会当你是孕妇给让座。就算没那么夸张,你觉得你一个漂亮小姐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双手捧着个西瓜啃,满脸粘的都是西瓜种,好看吗?你自己不觉得有辱斯文么,虽然你是那么的野蛮。再说了,西瓜皮这么脏,都是土——算了,为了证明我不是夏洛克,给个你挑个最大的切。”
他边说边找,煞有介事地有手拍瓜,用耳朵凑近了听。
“别找最大的切了,你刚才不是说最大那个是你姐姐变得吗!我可不敢吃。”杨晴说:“不过你这个人还真是好笑,西瓜也不是苹果c杏子之类能连皮一起吃的东西,瓜皮上脏点有什么关系!你找借口都找这么蹩脚的!小气鬼,拿刀子来我自己切。我不是嘴巴谗,是看不惯你的吝啬劲儿,今天非要你破点财不可。”她说着,自己随便拣了个。
“小气”的帽子算是在小山头上戴牢了,所幸帽子不是紧箍咒,不怕她念叨。小山暗想:就算是紧箍咒,她也不是我的唐三藏或者观世音。反正不在乎给她留下什么印象,随便说去就是了。古龙先生说:“让能输得起的人,输一点给输不起的人,这并没什么不对。”
“算了,我也不切了,你给我挑两个熟好的,我买回家吃。”杨晴没了和小山斗的兴致,更可能是被他描绘的可掬丑态给吓着了。
“买不买的难听的要命,给你这两个,拿回家去吃,不熟不甜你回来杀我––的牛。”小山挑了俩个儿大的,自信慷慨流露的自然:“你也没带个篮子什么的——我这有个闲袋子,你提走就是了。”他边说边给她装。
“我逛街才不像个家庭主妇似的拿个篮子呢,是不是还要里面放几个鸡蛋,头上罩个头巾?!——我通常也不在菜市场逗留,只是路过——看到那白色的家属楼了么?角上2楼就是我家。两个西瓜这么重我也提不动,送佛送到西,你就帮人帮到底,帮我提回家呗。”边说边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楼。
小山忙说牛和车都在这,不是不想帮,是实在走不开:“要不你先搬一个回家,等会儿或赶明儿再来搬另一个––对了,小时候语文课本上好象有只兔子还是什么,是把南瓜滚回家的,那样省力不少,你不妨一试啊。”
“切,这么损的招你都想的出,这么多卖西瓜的我也不单稀罕你家的,走了,逛街去了。”说完使劲摇着双臂走了,混进人群里,再也找不见。
父子俩是披着月光回家的。
西瓜贵贱都处理掉了,最后几个小的,形状不好看的特不好卖,差点没白送。午饭也像二战时的奥运会,给省略掉了,只每人吃了半个西瓜聊以充饥,哄骗肚皮。
小山坐在颠簸不堪的车上,又饿又乏又困又热,恨不得跳到前边卧倒,被牛踏车碾而死,一了百了,才更舒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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