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上了马一路狂奔,最终在那古野城外一处僻静的小院停了下来。
生驹吉乃恰好站在院外,看到疾驰而来的信长,赶紧招起手来。
“少c少主?哦,不,主公。主公您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信秀公的葬礼吗?弥平次他很早就出门了。”
不由分说,信长倒在生驹吉乃的怀中就是一顿痛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事的,信长大人您是最棒的,不要哭了啊。”
信长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很多感情只会藏在心里。
葬礼这种事情对于信长来说,只是许多人聚集一起心怀鬼胎的寒暄和毫无意义的痛哭罢了。
当然,对于不理解他的人来说,这只是一种单纯的无礼。
只有吉乃知道,看似睥睨一切的信长,内心究竟是如何地脆弱。那些不为人知的逞强,只有她能懂
天文二十年(1551)即将过去,这一年,对信长来说是刻骨之年。父亲逝世,自己则开始主导织田家事务。
当然,年底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会议结束之后,信长继承家主位已成定局。当然,再平静的水面,也有涌动的暗潮。
且不说织田信行没有继承家主,虽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林秀贞回去之后,倒是越想越不平,总觉得,他被织田信长算计了。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忍不住了,突然起兵攻向那古野城。
说是突然,因为他既没有找土田夫人商量,也没有找柴田胜家通气。而是组织了一千名足轻,直接杀向了那古野城。
或许,他是趁信长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偷袭那古野城,然后织田信行何柴田胜家闻讯,必然也会起兵相救。
然而,他以为就只是他以为。当他趁着夜色,偷偷潜伏到那古野城下之时,却发现,信长早已等候多时。
猎人变成了猎物,包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被包围的那个。
结果显而易见,本来就是文臣出身的林秀贞,根本不善带兵,而这群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稍遇挫折,顿时作鸟兽散了。
天还未亮,林秀贞就被活捉,绑到了信长面前。
杀!
几乎所有人都建议立即斩杀林秀贞,以儆效尤。
放!
信长二话不说,直接把林秀贞给放了,不仅如此,还和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继续让林秀贞作他的首席家老。
且不说信长用意如何,至少接下来很长的时间,织田家内部再也听不到这些不好的消息了。
这一天,织田家在所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都派人贴上了告示。这是领主要发布新的命令了。
然而这次的命令,却非比寻常,可以说是前所未见。
大意就是这几方面:
一是如无特殊情况,农民全部归田,专心生产,即使有战事发生的话,由专业的武士上阵即可。简单的说,就是兵农分离。
二是测量土地,并重新分配土地给一些穷困的农民,可以说土地政策方面的改革吧。
三是废除对商人的歧视,给商人减税甚至予以特权,欢迎商贾们到尾张来贸易。如此的重农抑商,在以农业为基础的社会中,可真是奇葩之举了。
四是勒令相当一部分的僧人还俗,重新投入到社会生产,当然,寺庙在今后也得给公家纳税,不再享有之前那般的特权。
这四方面,在今天看来简直就是天经地义,可是在封建社会,犹如今天把皇帝废了,明天就立宪,后天就民主选举一般不切实际,
当然,切不切合实际,还得用事实来说话才行。
在命令执行一年多以后,也是天文二十二年,公元1553年。一件事情的发生,又给了信长以极大的打击。
年后的一天清晨,前几日的积雪还未融化,又飘荡出一片六角花来。
一个人影,匆匆穿过雪原,很早便来到了信长的房间外等候。
“长秀那小子,可有数日没有归家了,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平手政秀一来就问丹羽长秀的近况,搞得信长很是莫名其妙。
“不就是之前那些事情么。像边境的土地因为战事频繁,早就支离破碎了,得好好清理一番才行。”
“好,那池田恒兴最近又在干什么?我听说,南尾张境内的寺庙,可被他砸去了大半。”
池田恒兴小信长一岁,因为他的母亲是信长的乳娘,所以他俩可是一起吃奶长大的。而且,单论玩世不恭这方面,池田恒兴可是远超信长的。
“这些秃驴,就像些蛀虫一样,既然是蛀虫的窝,砸了也就砸了。”
“好好好!”
看这样子,平手政秀已经有些生气了。
“最近我在城里看见了许多锦衣华服之人,一开始我还奇怪,还以为是京都来的世家公卿,后来我才发现,竟是一些游走四方的商贾。什么时候,这些商人竟然能和我们穿着一样的服装了?”
“只是穿了几件好些的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知道,这些人来到这里,可带来了不少钱!”
“要那么钱有什么用?再多的钱也买不来战场上的胜利!”
“怎么买不来了?还是很有用的。”
“好了好了,先不谈这个,信秀公才离世一年多,整个南尾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信长想不到,对他的大肆改革率先发难之人,竟然是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平手政秀。
“按我父亲那一套下去,织田家别说对外称霸了,守住尾张这块弹丸之地都是不现实的。”
“怎么不现实了?”
政秀大动肝火地说道:
“以前信秀公出征,随随便便就可以拉起上万人的大军。看看现在,充其量,整个尾张也就只能动员起三千人的队伍来。”
“这可是不一样的,我父亲在世时,常常在农民中征发足轻来参战。他们平时缺乏军事训练,战斗力偏弱,万一战事没有取胜甚至失败,还耽误了粮食生产,就是雪上加霜般的打击。现在这三千人可全是专门的武士,其战斗力绝不比我父亲原先一万两千的兵员弱。”
“3000人还比12000人还强,这怎么可能。还有,许多地主都来我这说,他们的土地许多都被抢去分给穷人了,这怎么行?我织田家就是在这些地方豪族的支持下立足的,这样一来,会使根基不稳的!”
“这些人空占土地,又没有效益,长秀在检地的过程中,将他们隐瞒私占的土地清算出来,分给无主之人。这样一来,当使织田家更富国力才是。”
“那这些商贾呢?既带不了一粒粮食,也不能参军征战,还给予堪比武士的地位,会让安心稼穑生产者心中不安的!”
“哎,老师,我们的铁炮队现在足足拥有五百枝火枪,附近的势力有哪一方能做到这样。而这些铁炮,不都是商人们带来的吗?”
平手政秀哑口无言,没想到,他用于诘难的数个问题,竟被信长一一化解了。可是,接下来这个问题,他相信信长绝对以及必须同意他的请求。
“六十多年,发生在加贺国那场大型的一向一揆,你听说过吧?”
平手政秀脸色凝重的说到。
六十多年前,那时全日本刚刚进入战国时期不多久。北陆道有一国,守护大名为富樫政亲。他曾下令灭佛,想将佛教势力驱逐出境。可不曾想,他低估了佛教势力,加贺国内爆发了大型的一向一揆,直接攻入天守阁,杀死了国主富樫政亲。
事后,世俗势力失去了对加贺国的统治,加贺成为了一个宗教国,由一向宗教徒自治统治。而幕府以及他国大名,竟对此无可奈何。
一向宗教徒们通过暴动起义震慑了世俗势力,从此以后,各国大名都不敢轻易对佛教势力动手。双方就处于在这么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当然,寺院势力侵占土地,豁免劳役和租税,还鼓动百姓反抗地方领主。这一切的一切,使得诸大名非常的头痛。然而,头疼归头疼,轻举妄动的话,就是脖子疼了。
就是这样诸多有实力大名都不愿触及的烫手山芋,却被初出茅庐的织田信长盯上了。而且信长可不只是看看,他更想尝一口,这块烫手山芋到底是什么味道?
“从小是略有耳闻,但我觉得,那只是富樫政亲个人的无能罢了。师傅您就放心吧?”
看来,从未领略过宗教势力的信长,还是天真的以为凭现在的织田家可以抗衡住宗教组织的一揆。
对此,平手政秀深以为虑。
“为什么不相信?你忘却了在唐土,以前有一个汉朝,当时有一名道士,名为张角,创太平道,是为道教支流。他们画符制水,门下信徒众多,最终自号‘天公将军’,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号应,直接致使大汉国祚衰竭。所以,你可要小心行事为好。”
不多久,平手政秀从信长的居所黯然地退了出来。
雪花一直飘落着,覆盖了他来时的脚印,完全看不出任何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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