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用完饭食，又饮了碗鱼羹，这才放下碗筷，说道：
“阿竹，你在家守着，我出去走走，夜里不用留门，今夜我不回来。”
说完他站起身来，右手摸了摸略微发涨的肚子，朝着门外走去。
阿竹惊讶的应了一声，等他再想问的时候，却发现江辰已然出门而去。
不回来？莫非公子今夜要宿在翠云楼？
他知道自家公子，平素不爱玄学，唯独喜欢风雅之事。
吟诗饮酒那是平常，抚琴吹箫也是等闲。
无奈当世重玄，哪个高门大户都是以玄为正，使得他那一身才气不过落得个不务正业之评。
风雅无人赏，自家公子十天中倒是有七天在那翠云楼饮酒听曲，与那清浊倌人，风尘秀女相交。
不过公子虽然流连风尘，却一向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的事，莫非今天是哪倌人如此好运？
公子年轻俊秀，文采风流，出手又阔绰，翠云楼的倌人哪个不喜欢他？
那到底是冰冰还是如意？或者是银屏？还是小璐？总不会是诗诗？
阿竹心中想着，竟是发起呆来
不过他在这边琢磨自家公子，却不知道自家公子早已今非昔比，并未往翠云楼而去。
江辰出了别院，在东集上逛了逛，便进了一家服装铺子。
等他出来的时候，月白长衫已然换成了一件黑色的连帽斗篷，俨然是行旅镖师的打扮。
他整个脸都淹没在大大的兜帽中，眼睛四顾看了下，便直接向着城西去了。
山南郡的区域划分在整个西楚也没甚特别，城中是郡守府所在，城东是学堂，店铺，商业集散之处，城北与城南便由各个大家大户占据。
而城西，便是平民居住之区，三教九流汇聚。
但凡鱼龙混杂之处，自然有着各种上不了台面的交易。
江辰此刻的行处，便是城西一处夜市，山南郡人都唤这里是西市。
有人在此买命，有人在此，也有人在此买到蒙尘明珠
但是江辰此来，却是来买些物件。
他要买的东西，见不得光，而这西市之中，他琢磨适合自己的，大概只有那一家了。
他走入西市，拐了两个弯，在一家小铺子外停下，随后走了过去。
老丁香烛铺。
铺子很小，很暗。
简陋的台面上放着些线香，蜡烛和冥纸。
台面后面坐了个瘦下的老头，低着头。正是铺子的主人，老丁。
“啊，啊，啊。”
老丁听到江辰进来，伸手往旁边指了一指。
江辰没有看过去，他知道那是一块价格板。
上面的字他也知道：线香一卷十八文，蜡烛七文一支，冥纸十文一打。
他更知道，老丁是个瞎子，还是一个哑巴。
因为有些生意正常人可以做，瞎子也可以做，哑巴也可以做。
但有些生意，只有既瞎且哑才能做，才能越做越好。
这也是他选择此处的原因。
江辰微微一笑，开口道：
“我倒是不买这些给死人用的，就想买点活人用的东西。”
老丁抬起头来，两个只剩眼白的眼珠直愣愣的盯着江辰，一脸疑惑的模样。
江辰又抖袖一抛，一个黑乎乎的钱袋落在老丁面前，随后接着说道：
“这是一百两，我要两份初潮葵水，七盏长明灯油，一瓶十年以上的沉水乌木粉。”
江辰亦不敢大意，他静静的等待着。
他前世沦为一介散修，也曾在这西市打混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于老丁的底细一清二楚。
莫看这老丁其貌不扬，但是真要不顾一切爆发出来，这城里能够在玄法上稳压他的估计都没有两掌之数。只是年轻时受的旧伤太深，加上如今寿元将近，才在西市开了个铺子，以期赚些银钱，一心供养自己孙女修行。
而这铺子表面上是个香烛铺，实际上却是做得却是倒腾各种修行材料的生意。然而大多玄法材料都把控在各大势力手中，所以老丁倒是主要贩卖一些偏门的禁法材料。
只是禁法生意毕竟危险，所以老丁慢慢做大之后，便只供货给一些熟客了。
不过江辰心中却有七八分笃定，老丁会卖给自己，因为一百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
至少在山南郡是这样。
便是郡望之家江家，各支各房加起来的各种产业，除去开支，一年的净收入也不过三百两银子左右。
而对于一家五口的平民百姓来说，整个家庭全年的开支也不会超过二千文铜钱。
而一千文钱，在官价上便相当于一两银子。但是因为银贵铜贱，实际在市场上，大概要一千二百文，才能兑得一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对于江辰来说，是父母的遗泽，加上这几年每次家族月奉的积蓄，是他全部的身家。
而老丁，很缺钱。
这一百两，对于老丁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他曾经是一个法师，但现在已然落魄。
他有一个孙女，资质不错，但是修行需要资源。
老丁一动不动。
老丁知道自己其实有三个选择，一个卖，两个不卖。
他举棋不定。
沉寂了一刻钟左右，老头终究做出了决定，他伸出手，抓起钱袋塞入怀中，随后站起身来，
掀开背后的帘子，弓身钻了进去。
很快，帘子又一次被掀起，老丁拿着一个青步包袱放到江辰面前。
江辰迅速检查了一遍，他如今虽然无有修为，但眼力尚在。确定无误之后，江辰将包袱提在手中，从容垮了出去。
老丁怔怔的听着江辰离去的脚步，右手紧紧的握了一下，犹豫了一番，终于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既然这笔生意利润已经丰厚，那也没必要横生枝节了。有了这些银子，丫丫的进度想必会快一些吧。
而门外走出香烛铺的江辰，脚步却是越走越快，很快便出了西市。
到得这时他嘴角方才微微勾起，暗道：
“虽然是用了近双倍的价钱，但总算是到手了。若是选了其余两家，当家的年轻气盛，恐怕结果难以预料。”
这西市之内，买卖禁法材料的并非老丁一家，而是三家。
敢买卖禁法材料的，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要钱不要命的主。
是以这三家店铺，正常都有自己的熟客，平素只和熟客交易。
若是遇见陌生客人，感觉疑是探子的，便不会透露自己真正的经营。
若是这陌生客人中有柔弱没有跟脚的，暗地里他们便会做些杀人抢劫的勾当。
所以江辰要购买这些材料，既要担心店家太过谨慎，不肯在自己这生人面前泄露禁法生意。又要担心他们觉的自己柔弱可欺，直接动手，将银子吃黑。
而他之所以砸出这笔巨款，一则自然是要诱惑老丁卖出这些巫祝之术的材料，二则也要给出足够的利润让老丁满意，三则是对老丁的震慑，毕竟能轻易拿出一百两的不眨眉头的人，也不会是没有跟脚的。
不过此种筹谋也就只能对老丁使用。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说得便是老丁这种人了。若是换了其余两个店铺，那两个掌柜年轻气盛，热血眼红之下，哪会考虑这些，说不得便会对自己产生杀人抢劫的心思，那结果便说不准了。
沉浮万载，江辰心中自有算计，其中分寸也是拿捏的分毫不差。此刻所求之物到手，他心中自然大定。
抬头看了看天色。月头偏斜，还未过子时。
趁着子时之前还未宵禁，城门大开，江辰便一直出了城，脚步不停，直走了六七里地，才在郊外山间的一处破庙停了下来。
这破庙早已荒废崩塌，四处都是残垣断壁，碎瓦破砖，庙奉神像都已经破碎，只剩下下半个身子。
江辰走到神像的基座旁边，蹲下身来，观察了一番，基座旁边落满了层层灰尘，蛛网虬结。
都显示这里久未有人触碰，这是尙是一处无主之地。
他微微一笑，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会，终于找到一个不起眼的突起，轻轻推了下去。
“咔咔咔！”
“吱呀呀！”
不远处的地面轻轻一震，移动起来，露出一个向下的通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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