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非常期待自己兄弟能提出他关于道的想法。
司徒铄目前展现出来的资质固然很厉害,但是绝对还达不到让苏庆禄惊艳的地步,否则的话,无咎宗早就杀过来抢徒弟了,而且他敢肯定,抢到最后,司徒铄会变成尚可的师弟。
这种被苏庆禄评价为前所未见的天才人物,如果说没有自己独特的对于道的见解,他是不信的。
“也不是完全不需要,万一有一天你到了那个程度,完全可以尝试下嘛。”吴三有点不依不饶,反正司徒铄不说点什么肯定不行。
司徒铄认真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我认同你的说法,实在是你这套理论,至少对你而言是有效的,这本身就证明了其存在的合理性。”
“大象无形就是修真的极限,这是你突破种族桎梏后,进一步想到的可能。最好无形无质,又能身化万象,所谓道之极致,便是从心所欲,自由自在,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可是这种理念,真的是你首创吗?无数年来,有多少生灵来了又去,他们当中就没有一位这么去想过吗?我不认为。”
“我甚至觉得,所有思想,其实都曾在某个人或妖的脑海中闪现过。”
“你不喜欢看修真野史,小说家言,我却比较喜欢。很多奇谲诡异的想法,早就在其中得到过体现,只不过过于荒诞,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消遣,没人把这些当真罢了。”
“之所以说他们的想法荒诞,就是因为提出猜想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把这种猜想变得可行。”
“对于世间生灵个体而言,真正站在种族最高点去思考的,少之又少,他们根本不会纠结于物种限制,什么对于自己有利,就朝什么方向发展。这无可厚非,包括我们平时寻找各种利于自己发展的资源,在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物种限制及其改变的可能性,拉长到以亿年为单位去看,确实有你所说的这种发展趋势,可是对个体而言,真的不可逾越。你能改换门庭投身白虎,海猫应该也能,其实是因为你们本就很特殊。”
“三儿,你总觉得你是一般人,可是你并不是,一般人有这种合纵连横的能力吗?一般人会和小听产生联系吗?”
“我是医修,我面对的苍生,比你更多,我能体会你的想法,同样的,我也能体会他们的想法。”
“真正的一般人,只能认命!命中注定他只能是人,老天就给了他这么点能力,这么点资质,想要翻身,做梦啊!”
“从医者的角度,我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他们生来就那么平庸,那么弱小,那么卑微,就如当年吴伯伯”
“抱歉,我应该用我打比方。三儿,就如当年你宁叔,我的父亲那样!他的不甘,你应该体会得到。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无法改变哪怕一点命运”
“三儿,我就是不明白,同为生灵,为什么我生来就比别人优秀,可以坐享其成,其他人随便怎么努力的,都只能在绝望中等待死亡降临,为什么?”
司徒铄突然抱头痛哭。
在他心目中,对司徒宁的愧疚感之深,外人根本无法体会。或许他本来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而仅仅是从一个儿子的角度去看问题。
他恨不能帮司徒宁一把!这才是他痛哭原因。
“是啊,为什么?就不能给个机会么?”吴三怔然。
司徒铄有一天也许真的具备这种能力,但是吴三感觉得出来,自己的兄弟,不愿意。
他是医修,想医的是天下,而不是个人。
这就是我的兄弟,比起司徒来,自己的胸怀,真的差了好多好多
吴三确实还没把自己从平庸者的身份摘出去。当司徒铄提及此事,他才知道,自己拥有一个堪比天道的父亲,如果不是内讧,他还有几个堪比天道的师兄。
他的爱人和朋友,都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天才,他的伙伴,也是如小听这种可怕的存在。
天才如吴识源,都是自己的垫背石。强大如剑灵宗和白虎,都会接纳自己的建议。
自己真的和当年缓冲带那些连区区两百寿元都无法扛过便横遭意外的平庸者们一样么?不一样啊!
“他说,他修行,不为自己,只为苍生。这是他的使命,如果可以,他不介意死去”
不知为何,吴三想起了当初苏庆禄转述的吴真神说过的那句话。
这句话不知怎么地,来了就不愿意走了,就这样在吴三的脑海里萦绕着。
不知不觉间,他忘了正在悲泣的司徒铄,忘了自己身负的无穷仇恨,也忘了先前的打算——他本应该首先把自己告诉海猫的那一切再告诉司徒铄的。
他就那么坐着,再次陷入了顿悟!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守护他的,是小听。
只会卖萌撒娇,智慧与妖兽无异的小听,望着陷入顿悟的吴三,突然间像是醒了一般,慢慢地双目便神光湛湛。
接着,它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它匍匐着,头颅垂到了极限,就像在朝拜一般,而它的眼中,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珍珠般跌落,打湿了它屈身之处
这次的顿悟,很奇怪。
吴三没有陷入那种对外无知无觉的状态中,他感觉自己神魂似乎离体了,然后飘向了远方。
他也不知道飘了多久,直到看到一池静谧的湖水,以及湖中心椭圆形的小岛。
小岛上有青烟,有花香,有鸟语,有庭落——等等,好熟悉的庭院,那是我家!
曾经位于天枢镇东南远郊聚丰原,最后毁于战火的那个家!
我是顿悟了,还是做梦了?
“喂!”
好听的少女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吴三茫然四顾,终于在湖畔发现了那声音的主人。
好美!
吴三有点晕。
这种美,他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有一点,他觉得自己曾经很讨厌的这种美,似乎终于找对了安放的地方,当这种美从少女身上焕发出来后,他觉得自己的这种讨厌情绪根本就是在亵渎
“你是谁?”少女是蹲着的,白嫩的小手,正捉着一件白色的男衫,男衫有半截还浸泡在水里,正随着小手的轻轻摆动,与水嬉戏。
“你在干嘛?”吴三似乎记不得自己此时正是神魂状态,也没意识到神魂状态的自己,少女为什么能看得见。
“洗衣服啊。我爹的,脏死了!”少女皱了皱小琼鼻,扬了扬柳叶眉,翻了翻丹凤眼,明显对吴三发出如此低级的提问感到无聊。
“你不是修士?”吴三恍悟,却又不解。
在德至星上,没有不会修行的修士。无论是谁,生来就是炼气期,多多少少会些驱水之术。洗衣服的说法,他还是通过吴识源记忆中的稗官野史才知悉的。
据说,在无尽星空,有很多比修真星球小了不知多少倍的生命星球。那里灵气稀薄,乃至根本就没有。对生活在这种星球上的人类而言,修真只是传说。这些人的生命,往往百岁而终,他们才是真正的凡人。
只有凡人,才会如此洗衣服
“谁说不是了?修士就不能洗衣服了?再说了,你知不知道这也是修行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少女嘟着可爱的樱桃小嘴,开始埋头继续洗她爹的那件白衫,“你这人真没礼貌,问你半天了,却是连个姓名也不告诉人家,不理你了!”
“不好意思,我姓吴”吴三脱口而出,却是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是散修,很谨慎的散修,很多时候,如果必要,哪怕别人指着他喊傻爷,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为什么自己对这位少女毫无戒心,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真巧,我们算半个本家,我妈妈也姓吴,可惜妈妈已经过世了”少女被吴三勾起了伤心回忆,手上动作便缓了下来,美丽的大眼微微地眯着,望着静静的湖面发呆,慢慢的,睫毛上就挂满了晶莹泪珠。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吴三很惶恐,他第一次觉得因为自己姓吴,而使得少女伤心,真是罪过!
“没事啦!”少女抹了抹眼角,抬眼望着吴三,嫣然一笑,“爹爹说,母亲转世去了,我和她只是暂时分开而已嗯,等我,等我我就去找她,爹爹说了,他很厉害的,很容易就能找到母亲。”
少女的脸上,突然染上一抹晕红,衬托着她白皙的脸蛋,无端地让吴三心里一荡。
正是这一荡,让吴三悚然惊醒!
自己怎么会对眼前少女产生莫名情愫?这根本不是自己正常的情绪。
尚可在他心中,只能用根深蒂固来形容,然而这种事就是发生了,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
我这是怎么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神魂状态,也终于听懂了少女话语间传递出来的恐怖信息。
她看得见自己,她的母亲是转世仙神!
“姑娘勿怪,贫道闭关修行,神魂虚游,无意冒犯贵居,先行告退则个!”吴三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一切,都充斥着不合理。
首先不合理的,就是神魂出游,如果不是陨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修为达到出窍期!
并不是每次顿悟,都会伴随境界提升。
修为越高,需要的灵气就越庞大,比如卡在八阶巅峰数百年的海猫,一场顿悟下来,真正增长的修为,依然还不足以完美突破九阶。
自己顿悟从炼气巅峰直达筑基中期,不过是这些年厚积薄发的成效。加之区区筑基,消耗的灵气,根本不值一提,才会有此奇效,甚至都达不到让当时在场的各方大能惊艳的地步。
如果自己顿悟能从筑基中期直奔出窍,这天下第一修的名头,要不了多久就会落到自己手中,报仇什么的,能特么是个事儿?
“你知道怎么回去?”少女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不劳费心,有缘再会!”吴三想要抱拳谢礼,可惜他没有神魂出窍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如何凝成——然后,他再次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
事实上自己根本无法开口,所谓的对话,完全是自己意念里在这么想,然而少女就是听见了!
吴三落荒而逃,边逃边回头暗窥少女是否在关注着他。
还好,少女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洗她爹的衣服,对于自己的来或者去,一点也不上心。可能在她的世界里,这种事见得多了,自己不过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吴三才要松了口气,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子连身形都无法凝出来,回头又特么是个什么概念?
“苏庆禄,你特么的想玩儿什么,直接挑明了来!”也不管自己是否张得开嘴,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却找不到归路的吴三,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叫破!
“我以为我们相见,还得耗上一段时间,至少五十年后吧?那时候,你会修至金丹,破开婚书,然后根据婚书的指点,达到这里。对了,这是我家,名叫映绿村,位于应天城西部三万公里处”
苏庆禄悄然出现,伸手一抓,吴三的肉身凭空出现。
“先进去,我们慢慢聊。”苏庆禄和蔼地道。
“老子不!”吴三看到苏庆禄那张错了位的俊脸就来气,无论苏庆禄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反其道而行之。
可惜无济于事,也不见苏庆禄如何动作,吴三的神魂便毫无抵抗地进入了自己身体。
“你特么的”吴三积攒了八十年的脏话,开始不要本钱地从嘴里冒了出来,然而没骂多久,他突然脸色苍白,眼中惧意浓得让任何人都不相信这居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吴三的反应。
“这这不是我的肉身,你你”吴三只觉得浑身冰凉,神魂与肉身不契合感,愈发让他浑身难受。
“没错,你修为太低,神魂不能在天地间暴露太久,会溃散的。我便凝了这具肉身,却还是不能完全与你契合,大道啊唉。”苏庆禄一声叹息。
“咯咯”
吴三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他羞愧不已,怎么能在苏庆禄这个混蛋面前露怯啊!可是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根本无法抗拒。
“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待得吴三终于平静了下来后,苏庆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也不知苏庆禄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此时的他们,正身处金碧辉煌的大殿,穹顶很高,灯火很亮,空间很大。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除了他们俩,再无其他生灵,这让吴三觉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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