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缓缓地在山路上行驶着,带着45个人的梦想。这是一台半旧的东风车,大家像蜜蜂一样挤在车厢里,前面是他们的伙食和行李,还有工具和其它一些东西。十几平米的车厢里充满了呼噜声c放屁声c打嗝声,还有不时的哄笑声,显得特别热闹。
在这45人中有8个是女人,其余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挖虫草不像干其它的,别说是一般成年男女人了,就连未成年人都能干。这几年每年都有一些女人,还有一些未成年的孩子们也加入到挖虫草的大军中去。
大家虽然挤得不能动,但看上去都非常高兴,好像挺享受这种拥挤似的。女人们坐在前面,男人们都挤在后面,因为前面比后面暖和一些,颠簸得也没那么厉害。因都是一个村的人,故没有太多的拘束。大家聊的话题很多,东长西短的,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真没想到去玉树的道路这么艰难,趴上一个坎c钻过一个沟,绕进一个村,转过一座山,走出一个镇汽车带着疲倦的汽笛声不停向前c向前,速度不快,但坐在车厢里的人感觉简直在飞,飒飒的风从脑门上灌来,让不少人都不由缩紧了脖子c卷紧了衣服。更何况那么多弯子转得大家头昏脑涨,慢慢地大家都没有了声音,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随着夜幕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29号下午5时,在经历了近三十多个小时的奔波后,汽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玉村一个叫尕吉的村子。其实,从鸡窝村到尕吉也就九百多公里,只是因为车里人太多,加上道路不好,车速最高也就五十来公里。再加上中途修了一次车c加了两回油,大家集体到饭馆吃了一顿面片,还得躲交警查车,整整浪费了七八个小时。一路上,村民们沿途领略了不少风景,当然也吃了不少苦。有些人是第一次出远门,根本就没有什么经验,特别是几个女人,一路上不时趴到车沿上吐得搅肠翻肚,实实受了不少罪。
“下车了!”这时,看见不远处有30多头牦牛,还有几个穿着藏袍的汉子正向大家挥手。车随即便停了下来,坐在汽车驾驶室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走下来,大声朝车厢里还在迷糊的众人大喊一声。他叫王耀铭,是王金山的父亲,也是这次的组织人。早在去年,王耀铭就来过这里,与这里的乡长喝了两场酒,商量好今年带村民们来挖虫草,每人按每天十块钱交纳草皮费,所以才有了这45人的队伍。
王耀铭边喊边敲车厢,叫坐得都快成石头的大伙下车活动一下,然后挥着手朝那几个藏民走了过去。一个看着也才四十来岁c高高大大的c戴着副墨镜的藏族汉子,捧着一条洁白的哈达,笑眯眯地迎了过来。到前,他先给王耀铭献上哈达,然后一把拍在他的肩头上,大声说:“扎西德勒!老阿卧(哥哥,藏族的称呼),你总算是来了。”
“扎西德勒!”王耀铭也给对方回献了一条哈达,然后高兴地拍了他一巴掌。“巴措,我的老朋友,等坏了吧!”说完,二人亲热地相互搂搂肩头,高高兴兴聊着天。
“我们从日头等到月亮,你看脸都晒黑了,你可得给我弄几瓶好酒擦擦啊!”巴措哈哈大笑着,朝另外几个藏民挥挥手。
“哈哈,好说,好说!”王耀铭哈哈大笑着,松开巴措,朝那几个藏民走去。
“没关系c没关系,只要你们来了就好。天也不早了,我们抓紧上路吧?”其中一个快六十开外的c脸上黑油发亮的藏民说,他的汉语说得很蹩脚,但王耀铭听得懂,因为他们也是老相识了。
“对对对,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不然天就要黑了。”王耀铭笑着和几个藏民一一打招呼。然后,冲下车后三三两两在不远处转悠的村民们大喊一声:“再别转了,快卸东西,驮在牛身上,我们晚上要赶到山脑里!”
“还要走啊!”“这么紧张!”“我只想躺平了睡一觉,那儿也不想去了!”“能不能吃饱了再走啊!”村民们叽叽喳喳的,好不容易听说到了,没想到还得走,一个个拉着脸,如同死了先人一样。
“快点,别磨叽了!”王耀铭瞪着眼睛,大吼一声。大家马上安静下来,然后带着十分不情愿去卸车。王耀铭虽说辈份不大,车里有些还是他的爷字辈,但毕竟他是这次行动的组织者,大伙都得给三分面子,而且这地方不是村里,人生地不熟的,任是平时村里再横的,这时也带着几份胆怯。
“来,把这绳子扎牢点,山上坡多,别上上下下的一会儿就掉下来了!”王殿臣一边扎着驮绳,一边指挥旁边一个同样在扎驮绳的小伙子说。这些人当中他是岁数最大的,也是在外面跑了半辈子的人,经验丰富,也有很高的威信,要不是王耀铭联系的活,估计这会全盘指挥的就是他了。
“小伙子们,大家悠着点,路还长着呢,别一下子把劲使完了,后面走不动了!”胖司机叨着烟转来转去的,对着几个正用力扎绳子的年轻人说。
“一边去,没大没小的,轮辈份你还得管人家叫阿爷呢!”王耀铭上来瞪了胖司机一眼,这小子顿时就老实了,讪笑着走到一边光抽烟了。
“哎呀,王殿元,你儿子毛还没长齐,啥时有这么大的孙子了!”一个裹着蓝头巾的女人大笑着,嬉闹着一个三十来岁的c看着挺朴实的小伙子。
“去!去!”王殿元红了脸,大声叫着。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刚才的疲倦消除了一些。
“走了!”约摸一个小时后,车上的全部东西都转到牛身上了,疲惫不堪的人们还顾不上休息,就听巴措大声吆喝一声。刚才带着的那几个藏族汉子,拉着牦牛“吃通吃通”跑了起来,随后所有的牛都跟在后面走开了。
原来,巴措就是a乡的乡长,也是这里的主人。他家里有上千亩草山,平时他在乡上工作,偶尔回家看看。草山也有他的份子,但基本上都是弟弟负责。这次组织挖虫草,他专程来迎接一下,一方面尽地主之谊,一方面也得把有些事情安排好,否则以后出了问题怕担当不起。
“不远,就十公里路!”巴措一上路就对大伙这么说。可这十公里也太远了,虽然有了几个藏族汉子和30多头牦牛的帮助,大家基本上都空着手,可以疲倦之身徒步跋涉近10公里的崎岖山路也不是很轻松的。加之这山里的路就没个准数,而且夜幕下都是摸索着行走,十公里比平时的二十公里显得更漫长。
“呜呕”天麻麻黑了,阴沉着看不到月亮,远处山里不时传来几声狼嚎声。“汪汪”马上就有几声狗叫声叫了起来。
“呜”人群里也传来几声“狼”叫声,不知是那个捣蛋的小伙子。
“打死这只披着人皮的狼!”有人大声喊着,于是听见几声巴掌声。“哎呀,打到我了,不是我喊的!”有人尖叫着。“卟通”,不知谁摔倒了。“呀,踩我脚了!”紧接着又有人尖叫着。
“都安静点!黑灯麻虎的,别闹了,一个跟着一个,好好走路!”人群里传来一声吼叫,是王耀铭的声音。
于是大家又安静下来,继续赶路。夜色如海,深不见底,四周更是一片漆黑,天地之间宛如扣了一口铁锅。虽然队伍里也有好几把手电筒,但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那微弱的光线显得那么的无力。王耀铭的话虽然听着很刺耳,但大家都理解,一个队伍总得有一个强硬的领导,否则就会散了架。在这陌生的地方,在这漆黑的夜晚,如果真掉队了,那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因此,尽管大家一个个精疲力尽,可谁也不敢再吊儿郎当,特别是那些胆小的女人们,再也顾不上羞怯了,紧紧地牵着身边男人的手。
“在家千般好,出门当日难啊!”听得出,那是王殿臣的声音。他的语气很沉闷,声音像是从胸隔以下发出来的。不知是劝慰大家,还是在自我感慨。反正大家听着一个个都突然有些伤感起来,也特别地想家。此时此刻,大家都饥寒交迫,多么渴望有一口热水喝,又多么渴望能有一口热饭吃呀。无人说话,不时传来几声轻微的叹息。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匆匆赶路,像霜打的茄子。在这静的令人浑身发奓的山谷里,他们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群孤魂野鬼,不知何去何从。
好不容易抵达了目的地,已是晚上十点多。可这里除了两个帐篷透出一丝昏暗的灯光外,再也看不到什么。“这是哪里啊?”“这么晚了能搭帐篷吗?”“我们吃啥呢?住哪儿呀?”有人轻声问。
“这是我家的‘夏窝子’!”巴措听到大家议论声,笑着说了一声。牧民放羊,冬天有冬天的草场,叫“冬窝子”;夏天有夏天的草场,叫“夏窝子”。这个大家都知道,马上也明白了为什么这里如此荒凉。
“大家辛苦了!”帐篷里钻出一对藏族夫妇,估计是巴措的弟弟俩口子。他们各提着一个“马灯”,对着众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又走到巴措跟前用藏语呜哩巴拉地说了一会话。
“大家把驮子拿下来,放在帐篷边上。别的不动了,光拿上自己的行李,今晚就睡羊圈里!我家里也没啥好吃的,给大家烧了一大锅羊肉汤,大家凑合着吃一点,好好休息一下吧!”巴措站在帐篷前大声说。
这话说得大家心里暖和了许多。加上引路的几个藏民,大家共有五十来号人,吃肉肯定不可能,能喝口热乎汤也不错啊!于是在王耀铭“拿家伙盛汤”的吆喝声中,大家一个个行动起来,也顾不上疲倦,顾不上洗脸,纷纷拿上饭盆到帐篷前排队打羊肉汤
于是,草原的夜空下出现了壮观的一幕:几十号人,一人端着一碗汤,蹲在帐篷边上,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一个个咬得“嘎吧”响。汤很香,虽然没有几块肉,虽然就下了一点洋芋,但对这些又困又乏的“出门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山珍海味。
饭后大家都挤到一个大羊圈里,满地的羊粪如一层厚厚的地毯,巴措的弟弟还在上面铺了一层青稞草。这时候虽早已是春末了,可在这个地方却是异常的寒冷,让他们有一种还在冬天的感觉。但大家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就着马灯c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把铺盖随地一摊开就倒下了
估计没人忘记这个夜晚,估计没人忘记这甜美的羊肉汤,还有能熏倒人的羊粪味。许多年以后,当大家闲聊时说起这个晚上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说:“哎,巴措一家都是好人!哎,那晚的羊肉汤太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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