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神僧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又沉思片刻,这才说道:
“圣神帝第一处疑问是,《楞伽经》中的这句话:
非于涅槃彼生死,非于生死彼涅槃。
何以解释?
圣神帝第二处疑问是,《经》中这两句:如随众色摩尼,随入众生微细之心。
如何解释?
圣神帝第三处疑问,在于《经》中所说渐c顿二法,究竟孰优孰劣?应以哪个为本?
老衲只觉二者各有擅场,因此不能解答,敬请郎君赐教。”
安昊本来暗自担心,生怕自己无法解答,累及宇文妁颜面;这时听了这三个问题,方才松了口气,心中暗笑:
“也就第三题有些意思。其余两题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连这种问题都不能解释,你这位神僧就未免有鬼了!
由此看来,武曌请高僧说法,也不过故示姿态而已。目的还是蒙蔽世人,归化人心,利于统治。”
一念及此,安昊连忙拽回思路,径直解答三题:
“第一题。
这句话可以这样理解,非于生死外有涅槃,非于涅槃外有生死。也就是说,涅槃就是生死,生死就是涅槃。
生死不离涅槃,涅槃就在生死中。
第二题。
就好像摩尼宝珠显出种种不同颜色入众生心里一样,佛亦随众生之心而化度,因众生之种种根机而进行教化。
一言以蔽之:当机是也。
第三题。
我倾向于渐修成佛,反对顿悟成佛;渐修自不能离开顿悟,然只须在渐修中顿悟。
打个比方,成佛之目的,可比做塔顶相轮;而塔基c塔身则是渐修所致,不经此一番修行,打下根基,绝不能顿时见到相轮。
再说,又有多少恶僧,心怀叵测,不耐吃苦,故以顿悟成佛做标榜?
自高身价,成佛皆为稻粱谋,恶事做绝!”
大智神僧听此三解,真如醍醐灌顶一般,不禁目显崇敬之色,五体投地,向安昊拜倒,朗声赞颂道:
“妙哉!妙哉!郎君果为利根,远非钝根如老衲者所能想象!”
安昊忙抢上扶起,含笑劝慰道:
“我还有一首杂言诗,送给神僧。
浮世名缰利锁。这区区c要须识破。沧波夜月,翠微云树,依然还我。重结鸥盟,细听莺语,自歌自和。问黄沙飞镞,红尘走马,又还知么。”
大智神僧宛如受了当头一棒,垂头缩脑,呆呆不语,忽然抬起头来,哈哈大笑道:
“涅槃生死无挂碍,悔到洛阳看花来!”
一语说罢,他向安昊一揖到地:“多谢郎君点化!”再不理会圣神帝和嘉宁公主;转身走出大殿,消逝无踪。
旁观众人十有八九不通佛法,本不明白安昊这三个答案是好是坏,及至看到这一幕,才知这小子的佛学修为居然好得出奇,连神僧都甘拜下风,受其点化而去!
这样一来,众人全都挢舌难下:安昊这小子莫非生来宿慧,自有天才?
否则,小小年纪的他,能精通《左传》《周礼》《文选》,已经不可思议了!
若再精研佛典一至于此,那就太骇人听闻了!
当安昊开始解答时,圣神帝停止了和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的说笑,专注聆听。
待得听完,圣神帝闭目沉思片刻,忽有会心,双眉飞扬,笑道:“好,解开朕心中三个疑难,赏赐三万钱!”
安昊趋前,谢恩已毕,返回原座。
上官婉儿端起酒杯,向他敬酒道:
“妙解至理,博学多闻。谨凭杯酒,致敬郎君!”
嘉宁公主搂着安昊的脖子,早已笑得俏靥通红。开心至极,得意非常,娇声说道:
“我的夫君,自然强大!”
上官婉儿连饮三杯,就着酒兴与安昊闲聊起来:
“小郎君,不知你读过这首诗没有?上邪”
她只说出这开头两字,安昊已接口背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c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官婉儿螓首一点,笑着问道:“你觉得这诗怎么样?”
安昊当即摇头否定,“大言欺人,未见其好!”
“嗯?”上官婉儿微张檀口,刚想大讲这首诗之佳处c妙处,闻听安昊此言,不禁秀眉皱起,沉吟不语,心说:
“这少年莫非于诗文之道一窍不通?混沌至此?”
旁观众人见此,都不禁大为错愕。
那些嫉贤妒能者更是忍不住与三三两两的一丘之貉低声交流,幸灾乐祸:
“这无所不知的小子总算现形了!”
“倒也是!一介毛头小子而已,他知道什么?!”
“看来,那小子也就会死记硬背而已!”
“诗文,可是需要灵性需要阅历的!”
“他有吗?”
“有个鸟!”
上官婉儿看了嘉宁公主一眼,又微笑着向安昊问道:“为何这样说呢?”
安昊不假思索,侃侃而言:
“别的不论,只说乃敢与君绝的那四个条件。
山无陵。只须地动,即可山崩。正如《诗·十月之交》所云: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江水为竭。很常见。地裂则水竭;所谓沧海变桑田也可以。
冬雷震震夏雨雪,更常见,请参阅史书五行志,此类情形,比比皆是。
天地合,就是天地大碰撞,重返洪荒。这个倒适合诅咒发誓。
总而言之,诗中女子所言之事,大半皆常见者。况且,诗人也未必在这些变动中死去。
人还活着,却只因发生了这些事,那就从此与君绝了?从此不再见面了?
故此,为严谨起见。这首诗只能保存这几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官婉儿呆了半晌,越想越觉得有理,又被他最后那句话逗得咯咯娇笑良久;一时忘形,亲了安昊一下,笑道:
“好聪明的少年!”
这一吻,在安昊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触目的唇印。
嘉宁公主见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以翠袖擦去了那个唇印,然后重重吻了安昊一下,代之以自己的唇印。
上官婉儿注视着安昊,眼中已然满是无法掩饰的欣赏之意,含笑又提出一个建议:
“郎君可善作诗?能否以山谷为陵c沧海桑田为旨意,做两首诗?嗯,一首七绝,以卌四尤为韵;一首七古,以七支为韵。
一炷香时间,够了吗?”
安昊淡然摇头,说道:“不用等那么久,只须张口就来!”
一言甫毕,他已诵出两首诗来:
“一
涨海尝从此地流,千帆飞过碧山头。
君看深谷为陵后,翻覆人间未肯休。
二
愚公移山宁不智,精卫填海未必痴。
深谷为陵岸为谷,海水亦有扬尘时。
杞人忧天固可笑,而不忧者安从知。
圣言世界有成坏,况此马体之毫厘。”
上官婉儿一听,惊喜得芳心乱跳,连呼不可思议!转身噗通跪倒,向圣神帝祈求道:
“圣上!安昊君,学识惊天,才华盖世。臣想为他请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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