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阳倒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眼眶无法克制地酸涩。
这么多年，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可是她给他带来了什么呢。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受他照顾，是，也许这样的相伴给他也带来了无法言说的慰藉。可是不是她也可以是别人，也许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现在已经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了也说不定。
而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像现在，明明是她欠他，他却还要为了她的感受费心思向她妥协。
黎初阳看着天花板，有那么一刻，她想，让他快些遇到他的爱人吧，被人爱着被人照顾，敞开心怀地去享受，平常家庭美满的幸福。无论那个人是谁都好。
是谁都好。
……
宋清欢今天有些累，推不掉的会议和应酬。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他“单身独居”的名声，凡是和他搭上线的长辈都不约而同cāo心起了他的终身大事，他应付不来也只能说自己已经有了稳定的伴侣。
离家越来越近，忙了一整天也没能好好吃上饭，胃有些疼。这回可真是身心俱疲。
他一向是不愿意说那种话的，感觉像是妥协了一样。不过如果这样就能解决一大堆麻烦的话，也无所谓了。
他在超市门口停下车。
只不过只要是他不喜欢不习惯的事情，那么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
他拎着一大兜零食回到车上，揉了揉眉心。
……没有多少事情能让他让步。
回家的时候，黎初阳倒在沙发上还没有睡。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立马就坐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
“……啊不困。”黎初阳穿上拖鞋伸了个懒腰，背对着他往那边走。
宋清欢不动声色地把那一包放在她堆着零食的那满满一角。
垃圾食品今后还是少买。
他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然后卷起袖子打开冰箱。
黎初阳趿着拖鞋刚好从厨房走出来，宋清欢没回头。
“饿不饿？有想吃的吗？”他问。
“呃……你没吃饭吧。”
“嗯？”
宋清欢转过身，黎初阳双手端着热好的夜宵，氤氲的热气像是缕缕白雾。
淡淡星光就安静地聚拢在身后的不远处。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前些天林沐跟她说她告白了，预料之中被拒绝了，却还没断了联系。
宋清欢最近很忙，几乎整天都在学校。
大家的生活都忙碌着前进，只有她的生活，如果没有这些人活动的话，一成不变得像是停滞了一样。
她借了本大学的高数教材看，但是生活依然有大把大把的空白时光，不知道怎么打发。什么都没有，整个人轻飘飘的，恍惚的不真实感。
黎初阳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没有目标了，不知道有什么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追求争取的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那么之后呢？
……住校。成为他的学生，一周可能也见不到几次面，也许她也可以偶尔约他一起吃饭，或者是问一些问题什么的。对，他说他是她的家人了，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过几年她会读研，做他的助教，每一天都能在他的身边。
再过几年，她会留校，成为他的同事，和他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每一天都能见面。
给她机会，这些她都会努力做到的。
如果努力和时间能成全所有事情就好了。
……如果他遇到喜欢的人了，她就先考察一下是什么样的人再说，如果是个能让他过的很幸福的好人，她就辞职。如果不是……不会不是的，他看上的人，绝对无可挑剔的。
黎初阳站在落地窗边，曾经她觉得高考是一件太遥远的事，还有好久好久她才会搬出去，还有好久好久她才会长大。可是她现在就站在这个节点上了。
所以此时觉得很遥远的那些未来也是一样吧，镜头会越来越近，那些未知的风景会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然后依然片刻都不会停留。
每一个节点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无知无觉，回首即是百年身。
……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他们谁都没有言明，依旧是平常的节奏，像是都没有放在心上一样。
宋清欢在客厅里看书，没有追问。黎初阳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把电脑拿出来，打开查结果的网站。
宋清欢了解她，她既然有信心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他缓缓地合上手里的书。
那么之后呢。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封面上敲着。
什么时候和她说，怎么和她说。
大学住校搬出去是顺理成章。
……可是不止是这样。
她长大了，她会有喜欢的人，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之间也到了有明确界限的时候。
感情上他们依旧是亲人，可是事实上他们却是没有血缘的男人和马上就会长大成为女人的女孩。
不能像其他本地的孩子一样，哪一天想回家了就回来住一晚。
她长大了。
这不可以了。
他们是家人，可是不能像家人一样生活。
可是之后他们应该怎么相处呢。
宋清欢微微皱起了眉。
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沉闷的夏天，晒得风都懒得动。
可是不能想依靠就能依靠的家人还怎么能是家人呢。
可是不能落脚得到庇护的地方还怎么能是家呢。
黎初阳打开门，很冷静又沉稳地走出来，和平常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
宋清欢回过神，看着她。
应该什么时候说，应该怎么说才好。
黎初阳微微张口，三秒之后才发出声音。
“……我没考上。”
她眼睛一动不动地不知道看着哪里，她没有表情却很平静，她眨眼的频率比正常快了一些，她不自觉地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差了两分，我没考上。”
宋清欢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他看着她，没想到能接些什么。而黎初阳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近乎固执地好像是在等着他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在等什么。
她知道这不是梦，可是她依然有种醒不过来的感觉。
命运的双手生生扼杀设想中的无数可能，然后轻轻巧巧地就把路标的指向换了个方向。
她就站在那个地点，看着瞬间不见的路，茫然而无措。
宋清欢缓过神，他朝她招了招手，轻声说：“过来。”
黎初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的，不是难过也没有失望，只是心里闷闷的，脑子里搅成一片，清醒地混沌着。
宋清欢站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黎初阳仰着头看着他，他微微抿了抿唇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黎初阳摇了摇头，现实与设想的落差让她依然没能完全地接受大相径庭的结果。她还来不及思考。
这样的时候，正常的家人应该怎么做，宋清欢不知道。事实上，黎初阳几乎从来不需要他费心。不吵不闹不任xìng，从来没有表现过伤心难过需要安慰依靠的时候，换句话说，就是正常的家人该给予的宠溺和关怀，他从来也没给过。
所以……他究竟都是怎么负责的。
宋清欢叹了口气。
“没事没事……”黎初阳扯着嘴角，看了他一眼，目光又飘向了四处。“我就是……没缓过来而已。没什么事儿，别担心。”
三年。一千多个jiāo替的日夜。从来紧张着而没有松懈过的数不清的分分秒秒。
不知道是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这一刻才涌上来的委屈和失落。
不是因为具体的结果，而是……为什么这个世上就是有那么多无论多努力都实现不了的事情呢。
如果时间和努力都不能成全的话，那是从一开始就注定把唯一通行的权力jiāo给了放弃吗。
可是……我还不想放弃。
黎初阳低下头，皱着眉想把眼眶的酸涩感压回去。
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可是我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我甚至连个后悔的理由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可是我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不是想到付出了多少觉得难过，甚至不是因为面对着失败的结果而难过，而是想到有些事情注定会这样不由人，永远无法企及。
是无论多努力都徒劳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击溃了她。
这又是多残忍的事情。
然后黎初阳哭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她伤心难过需要安慰依靠的时候。
她终于还是哭了。
黎初阳双手捂住脸抑制不住地啜泣，宋清欢垂下眼静静地看着她。
她应该算是长大了吧……他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已经独立地不用任何人担忧和照料了。
兄妹太浅，父女又太不适合。
可是为什么，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还是舍不得放手，放心不下，那个他陪着从小到大的没有血缘牵连的，对他而言却比任何血缘的牵绊还要紧密的，眼前的这个正在哭的小姑娘。
黎初阳感觉到头顶温暖的触感，宋清欢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头。
她看到了朦胧的水雾后宋清欢模糊俊朗的面孔，却辨不清他一向深不可测的眼神。
“那么想考A大吗？”他沉声问。
黎初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宋清欢自然地轻轻抹了一下她的眼睛，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复习吗，我陪你。”
黎初阳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宋清欢安慰式的抿了个浅淡的笑。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也要做好安全度过明天的准备。时间不会停，所以生活总是可以继续下去。
黎初阳的心情恢复的很快，既然此刻脚下的路已经改变，那么重要的是今后还能做些什么，而不是过去承受了些什么。
黎初阳皱着眉撇着嘴盯着看着就晕的五线谱，然后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三秒钟，才颤颤悠悠地艰难按下了白色的琴键，软趴趴的一个“do”，又一个软趴趴的“do”。
这几天她好好想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接受根本没想过的也不错的第二志愿，还是也根本没想过的……复习。
没有用多长时间，也没多么复杂的心路历程，早就已经得出了答案。
不过不管怎么样，宋清欢都觉得这个假期还是放松些好。
所以她既然表现出想要学钢琴的意愿，宋清欢也没理由不满足她。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一些就更好了。
手指根本都不用移动，却还是迟疑了一下才弹出黏在一起的两个“so”。
宋清欢面对着她站在旁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表情开始产生微小的变化，然后他手背向外手心朝里，冲着她摆了两下。
黎初阳不情不愿地蹭出了椅子。
“你要示范么？”
“嗯？”宋清欢修长白皙的手指触到洁白的琴键，然后是行云流水般的美妙音符，一串串回响。
黎初阳听了几秒钟，这么复杂果然不是在示范小星星。
这是委婉地在讽刺她暴殄天物吗，那还真是有些委婉。
黎初阳不懂得欣赏音乐，他弹得怎么样她也不知道，不过依然很是赏心悦目就对了。她就知道会这样，和多年以前她偶然见他弹起钢琴的时候一样，耀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嗯……我决定复习啦。”
手指尖的旋律并没有断，宋清欢点点头：“钢琴还继续学吗？”
“学啊！当然！”黎初阳热情很高。
“那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为好。”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宋清欢转过身，顺带看了一眼两天都没有能继续再翻到下一页的基础教程：“我可没什么信心能教会你。”
“……”
那么想考A大吗？
也许并不是。
一定非A大不可吗？
或许也不是。
那么即使要再辛苦复习一年也不会在意，一定要考进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只是想到……如果连那些大部分决定权都握在自己手里的事情我都做不到的话，我还能拿什么盲目乐观着，期待着那些根本不由我做主的美好。
不是毫无保留地尽人事的话，怎么甘心听天由命呢。
可是命运里改变的某一刻改变的都是之后的每一刻，不到生命最后，你怎么会知道当初那一瞬间带来的是幸还是不幸。
在她再次和林沐联系上之后，林沐自然是小小的表示了一下被瞒着这么久的不满和对她最后决定的惊讶，不过这些都是被轻巧带过的事。
带过之后话题最终还是会被林沐绕到某个人身上。
几乎所有刚有了心上人的少女都得过这种病，以心上人名字命名的病dú迅速又轻而易举地攻破免疫系统所有防线，不留余地又嚣张地给大脑下了一道命令“一天不提我，就会死”。
而林沐同学几乎已经病入膏肓。
“那天他拒绝我，我本来觉得我们没可能再联系了。可是第二天他居然又找我去看电影了。”林沐有些惆怅地回忆。“我估计他还是想继续跟我做朋友吧。而且……你说他又跟我说，他这辈子第一次和女生出来看电影，你说说你说说！哎！愁死我了。”
黎初阳坐在她对面支着头，专注而正经地看着她的眼睛。
“唔……听着好像渣男的样子……”
脑袋里继续弯弯绕绕着“do do so so la la so不对，两拍到底是几拍啊……两个一拍……但是谁那么厉害每一个一拍都正好是一样的长度啊。完了又要被高贵委婉地鄙视了……”
“他是……哎怎么形容呢。他说他没喜欢过人，他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反正反正我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我告白的时候送他个项链，他说他不喜欢戴这种东西，你说他直接收了就得了呗不喜欢非得说干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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