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就看见黎初阳趴在自己的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阖上眼,睡着了。
宋清欢没有动,笔也没有放下,他只是微微侧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睡梦里黎初阳无意识地又向着他的方向靠了靠,她的额头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背,她的几缕发丝垂下来擦过笔身,落在他的手腕上。
……
良久,他闭上眼移开了视线,轻轻地收回了手,起身坐在了离她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
黎初阳做了一个梦,一个已经很久不曾造访她以为已经在记忆里枯萎了的噩梦。
梦里有滔天的火光,浓烟滚滚,她被困在逼仄的角落里,捂着嘴不住地咳,进不得退不得哭不得喊不得。在那一片火海之外,有突然而来的雷声轰鸣,一声又一声,震耳yù聋,她头疼yù裂,难受的不得了。
那一年她五岁,她瑟缩在生与死的jiāo界处,那个时候她还不足以完全理解死亡的意义,她只是本能的,有多害怕,就有多想活下来。
她像是又身临其境融进了那一幕,浓烟呛得她哭不出来,头疼的她几乎没知觉,可是她那么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里藏着撕心裂肺的哭嚎,绝望而痛苦,像是用尽了五岁的孩子全部的生命。
在她昏迷的那一刻,她的世界一片黑暗,黑暗之外雷声越来越响。
可是她没有期望有人来救她,就像是笃定没有人来救她一样。
……
黎初阳蓦然惊醒,一身的冷汗。多年前那一幕那般清晰的可怖,这么长时间过去,每每她对死亡的认识加深一层,回想起来那一刻的绝望便更深一层。日复一日,它没有逐渐的愈合,反而越加牢固地根植于内心深处,而随之而来的,死里逃生的庆幸也越来越深刻。
所以它偶尔的翻涌起来,就席卷着淹没了每一根神经。
宋清欢转过身几步迈到她身边。“怎么了?”
黎初阳看着他,他正看着自己,眉宇之间有着浅浅淡淡的却又确实存在的担忧。
那就是他一直以来的关心,虚无缥缈好像永远都抓不到,无影无踪,但是却一直存在着。黎初阳习惯了。她也明白,时时刻刻的云淡风轻包裹着的是他能给的最深重的感情。
他当初能承诺她,便一定是真心拿她当家人一样照顾。
她摇摇头,又缓缓地趴在了他的手边,慢慢平复着呼吸。
“没事。”
宋清欢没说什么。他站在那里,没有把手拿开,也没有转身离开。
黎初阳想,你以那种形式闯进我的生命里,不能怪我这辈子都放不开你。
☆、第三章。
那场意外让她失去了唯一的血亲,让她在濒死的边缘徘徊。随着年月的累积,黎初阳越来越能明白生命的意味有多重,没经历过的人大概永远也不能想象得到,面对着生命一丝丝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恐惧,对未了的人事牵挂不舍又无可奈何的绝望,不经人事的孩童本能的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yù望,经不起分毫调侃和不以为意。
生命有多重,死亡就有多沉重。
黎初阳看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几乎一夜未眠。
也许宋清欢从来都不能体会到,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尚且年幼的孤零零的自己的时候,他肯答应收留她,这对她是怎样的意义重大。
他给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给了自己重获新生,成为现在的自己的机会。
从那以后,我的所有都是你给的。
黎初阳千百次地想。
……
第二天一早,宋清欢打开房门就看见黎初阳坐在桌子的一端,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时间掐的刚刚好,他作息一向规律,她早就知道。
黎初阳看见他,回过神来,微微笑着说:“早上好。”
宋清欢缓缓地点点头。
清晨的曦光穿过薄薄的云层,携着清凉的晨风,披在每一个人的肩上。
“没去早自习?”
宋清欢依然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地问。
“嗯。今天起晚了。”
她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着黑眼圈。
宋清欢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睡得很晚?”
“……也不是。”黎初阳含糊地说。
“嗯。身体要紧。”
“……只是昨晚没怎么睡好而已,真的。”黎初阳略带掩饰地看了看表,胡乱吃了两口饭。“而且高三……也就拼这么一年而已,撑得住。”
她缓了缓心神,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
宋清欢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累了就请两天假,没关系。”
黎初阳心想他倒是洒脱,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心里有数,所以……你得帮我。”
她说得那么诚恳坦诚。
这是实话。她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她走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打算。
宋清欢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微微颔首。
“尽我所能。”
他答得认真,然而神情却像……
……像听着小孩子的戏言一样不走心。
黎初阳出了门,默默地想。
他一定以为自己又是因为睡懒觉才没去上早自习。
一夜失眠让她感觉些微的头晕,脚步依然有些不可克制的虚浮,脑袋沉重又混沌。可是她的嘴角却挂着坚定的笑容,她的思绪还那么清晰,清晰地知道自己要朝往的方向。
……
教室里闷热的空气让思路更加阻塞。黎初阳揉了揉太阳穴,依然没有放弃手头的卷子,在自习课上补眠的打算。她面无表情地继续撑着,扎着头发的皮筋却突然断开了。
乌黑的长发滑过肩颈,贴着脸颊垂落在写字的手边。她没怎么在意,用手把头发拢在背后,可一低头却又落了回去。
黎初阳无可奈何,轻轻戳了戳同桌的脸。
“有多余的皮筋么。”
“啊?”林沐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看着散着头发,面如土色,带着两个黑眼圈活像个几天没吃到活人的妖怪的黎初阳,好半天才摇摇头。“没有……”
“那好吧。”黎初阳叹了口气,回过头又断断续续试了几次,依然是徒劳无功,题也因此没做多少,困顿又烦躁。
她放下笔,转头说:“把你剪子借我吧。”
“啥?”林沐有些莫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可是等到几分钟后,黎初阳一脸淡定的又回到教室的时候,林沐张大了嘴,了然了。
黎初阳前几分钟还没及腰的长发,如今齐刷刷地……齐了肩。
……
宋清欢在黑板上写完最后一个公式,铃声正好响起。
“今天的课就到此结束,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到我办公室问我。”
他放下挽的平整的袖口,戴上表。
“老师。”一个女生拿着本子上前来。
“嗯?”
“老师方便留一下电话吗,您不在办公室的话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我还可以打电话请教。”
正午的阳光正盛,照在年轻的女孩子的脸上,映出她微红的双颊。
这样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就不能不让人注意。英俊的脸,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低沉的嗓音,举手投足间又是成熟男人的低调稳重,满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有的幻想。
不能不让人幻想。
“抱歉。”宋清欢说:“我没有手机。”
几年前他刚开始教课的时候也总是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以此为由要手机号码,却发一些乱七八糟的短信,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后来他实在心烦,就再也不用手机了。
反正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了。
宋清欢把钥匙chā在门锁里。
……没有了吗?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才打开门。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看着茶几上的马克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
黎初阳神情恹恹地开了门,太过疲惫,几乎所有的行为都经不过大脑,只靠着身体反shè来完成。
所以当她打开门,面对着刚好走到门口的宋清欢正以着不同寻常的目光打量着她时,虽然她的耳根反shèxìng地泛红,然而她的大脑却完全没有力气再做进一步的思考。
“站在门口做什么。”宋清欢移开视线,没多说什么。“快进来吧。”
“嗯……”黎初阳习惯xìng地一旦感觉到不好意思就把手放在了颈侧。
可是……
诶好像哪里不太对。
黎初阳侧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头发,然后她走到镜子前。
发尾齐的就像用直尺比量着撕的纸,但是为什么感觉好像……尺放的有点斜,而且……那一绺还垂到腰际的是怎么回事。
清醒的瞬间,她的脸更黑了。
宋清欢倒了杯热牛nǎi递给她。
“很难看吗?”黎初阳随手拽了拽免遭dú手的那一绺。
“唔,还好。”宋清欢面不改色地说。
黎初阳转过身有些古怪的看着他。
宋清欢沉吟:“也许……下一次你可以选择换一家店。”
宋清欢坐在桌边翻着今天要给她讲解的资料,黎初阳支着下巴。即便是脑子一片混沌,但是一旦涉及到某些事,她的神经依然不逊平常地运转的飞快。
“明天是星期日。”
不像是自言自语。
“所以?”
“所以……”她眼神乱飘,稍稍晃着头说:“我要去以前常去的,很远的那家。”
“嗯。”
“……你送我去吧。”
宋清欢放下笔,抬眼。
“理由。”
黎初阳点点头:“有啊,正当又充分,你要听吗。”
宋清欢揉了揉眉心,想起她以前一千字的论文式正当理由……“算了。”
“这是……答应了?”
黎初阳还有点遗憾,她本来已经都构思好大纲了,“论发型与学业”“论发型与生活”“论发型与幸福感”“论好发型与坏发型”“论好理发店与坏理发店”……
不给机会?那算了。
宋清欢递给她自己刚写好的题目。
“解一下这道题。”
他没否认,那就是默认。
达到目的后,就像按下了某一个开关,黎初阳接过题目,又开始没精打采。
好像每一场暗恋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一个人的爱情里一个人的欢与乐,苦与悲。
小心藏匿着追着他的背影,默默揣测着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的用意,每近一步就欣喜若狂,无所响应又患得患失,这样的感情因为不可言说而越发的细腻而深微,所有的情绪一旦泛起便好像注定要伤筋动骨,没办法平和的喜悦,没有回首即忘的感伤。
可是黎初阳不一样。
爱情太单薄,承不起她对他的依赖和认定。
年月太久,羁绊太深,暗恋之说太浅薄,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沉浸在爱慕却求不得的绝望里,不可能时时刻刻陷在进不得退不得的小心翼翼的处境里。
那是她认定的人,是她爱的人,是她依赖的人,是救赎她的人,是保护她的人,是她想要并肩的人。
最后才是,她爱慕着却在这个层面得不到响应的人。
她没有生活在对他的爱情里,她依然生活在和他的生活里。
她依然有机会珍惜着值得珍惜的每一天。
……
宋清欢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黎初阳头埋在手臂里,右手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就这样睡着了。
宋清欢轻轻地扣了扣桌子,对面的人依然没有动。
他只好走到她身边,伸手拍她的肩膀。
黎初阳微微动了动,头却埋得更深。
宋清欢低声说:“桌子凉,回房间睡。”
夜已渐深,窗外月华如霜,银色的冷光披洒下来,对于闷热的夏日却再适合不过。
☆、第四章。
第一缕清晨的曦光破空而出,漆黑的夜很快便消融在无尽天光。
A市的jiāo通是众所周知的拥挤,堵车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宋清欢看着停滞不前的车队,手指敲在方向盘上,也没什么不耐烦。黎初阳更是乐得堵车,坐在旁边扯东扯西,也不管他听没听,坐在他旁边自说自话也很满足。宋清欢很少响应,只是不时地“嗯”一声,表示他在听。
黎初阳说是让他送,他也不能真的就等不起一个剪头发的时间,那么不近人情地把她一个人扔在那么远的地方让她自己坐地铁回来。
宋清欢坐在沙发上耐心地等着,随手拿了一本杂志一言不发地看着。
理发师是个热情无比的姐姐,她捧着黎初阳的脑袋,看着她的发型无比夸张地喊:“哦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
黎初阳淡定地刚开口说:“我……”
理发师姐姐愤恨地说:“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把你头发糟蹋成这样的!别怕!你跟姐姐说!我给你做主!老娘要封杀他!”
黎初阳默默地闭了嘴。
宋清欢微微侧头,淡笑着瞥了一眼。
……
黎初阳摸着剪完的头发,略觉得不舒服。倒不是真的在乎看起来什么样子,只是突如其来的改变,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他们搬家之后,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这边了。
黎初阳看着窗外,一条条熟悉的街道滑过眼前……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不再想。
初三那年的中秋节,她求了宋清欢好久,他才答应她那天晚上陪她出去逛。
那一天的晚上,冷清与喧嚣的街jiāo错着。点缀着微光的夜幕下,有寂静萧条无人造访的角落,也有灯火辉煌人群簇拥的场所。
宋清欢微微皱眉站在闪烁的灯光与吵闹的音乐里,黎初阳微微抬眼,早有预谋。
荧光的屏幕罩在头顶,一条条祝福和表白顺次地闪过,黎初阳攥着昨天刚买的手机,难得的手心微微的汗湿。
宋清欢淡淡地开口:“很有意思?”
“啊?”黎初阳瞬时惊慌地回过神,以为被戳破了心思。
宋清欢扫着四周喧闹的景况,耐着xìng子。黎初阳这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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