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败落了,那幢祖屋也只有三表姨和五表姨还住在那里。
说句心里话,我本不想来这里。试想一下,习惯了都市生活的人,一下子要搬到山里去住上一段时间,没有商店、没有酒吧、没有网络,叫我怎么打发时间?但是,最近在我身边发生的一些事已经把我累得身心疲惫,当母亲建议我来祖屋住上一段时间调理心情时,我居然答应了。
希望这是个不坏的决定。
“姑娘,这就是石凳村了。你看,那就是江家大屋。”领路老汉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维,我抬头看见他正指着一间大屋的门说着。
“大爷,多谢了。这是给您的酬劳,行李放在门口就成。”我从皮包里掏出两元钱递到他手里,他道谢着接过钱,小心的揣进上衣的内包里,然后卖力的把我那些行李放到江家大屋门口。
这老汉姓张,是山脚下小王村的,我今早进山的时候正好遇到闲逛的他,便请他当我的向导顺便帮我拿行李。山里人身体好,提着我那些行李还在山路上健步如飞,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不知道会累成什么样。山里人清苦,我这平时连擦鞋都不够的两元钱放在他手中仿佛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他收钱的时候一直笑,笑得很开心。
和张老汉道别后,我理了理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走到这幢旧屋的跟前。我这才发现原来旧屋的门很大、很高,只是一扇门就接近一米五宽三米高,那两扇门都是用厚重的山木制造,边角处包着一层铜皮,可能是长年无人打理的缘故,铜皮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斑驳的墨绿。相反的是大门正中的两个铜门环倒是光滑发亮,大概是经常有人触摸的缘故。
我走近门前,握住其中一个门环,仿佛握住了一块冰,一股冰冷的感觉直刺掌心,周围的温度陡然间下降了几分。我触电般的收了手,却不敢再去碰那门环,只好用力的拍打了几下大门,厚重的木门在我的拍打中发出一连串沉闷的音节,听的人发慌。这时,里面传来几声狗叫,有人应了一声:“来啦。”我便停止了拍打,接着我听到一阵脚步声。
而就在这时,一股不知名的风从我身后刮来,刺骨的风带着“呼呼”声钻进了我的后颈,好像有人对着我的后颈吹着冷气。我全身一颤,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惊悸,却不敢回头,因为我不知道此刻我的身后有什么。
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是一股山风。
或者……
这个时侯,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开,那股奇怪的风也停了,我面前出现了一位陌生的矮而健硕的老fù人,她该是三表姨还是五表姨?我实在是记不得了,也不好开口,只是望着她笑。
她打量了我一眼先开了口:“你是江晨吧?”
我点头。
“我是你五表姨,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了。进来吧,这儿也是你的家住多久都成。你三表姨在屋里。”说完,五表姨把我引进了大院,对院角边的土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门仔细的闩好。
我提着行李跟在五表姨的身后走进正厅。虽然我对这两位表姨没有半点记忆,但是从母亲的口中我还是了解到,虽然他们是姐妹但两位表姨的xìng格大不相同,五表姨比较勤快老实对人还算不错,而三表姨就比较势利而且好吃懒做。两人都死了丈夫,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不过我想应该是五表姨照顾三表姨比较多一些。
进入正厅见过了三表姨,此刻身材清瘦的她正裹着一件厚棉袄蜷缩着身子在一个小火炉旁取暖,她木然的朝我点了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直到我把带来的礼物几包软糖和两条香烟放在桌上时,她的眼中才闪过一丝神采。
两位表姨都不是多话的人,几句家常过后五表姨便把我领到二楼向南的一间客房安顿下来。jiāo代几句过后,五表姨就离开了房间,她还有一些农活没有做完。
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我就在这个既陌生又与我有着几丝扯不断联系的祖屋里安顿了下来。
开端的因
我把房门关上,摸出手机。刚一打开就蹦出十多条未接电话和短信,我没有看一眼就按下了全部删除键。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后,就立刻关闭了手机。
四下一片安静,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起来,我点燃一根香烟躺在床上,盯着斑驳的天花板发呆,最近一段时间的事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我尝试整理自己的记忆,把这些事连贯起来。所幸的是我选了个好地方,这里很安静,没有什么可以打乱我的思绪。
而事情开端应该从这里说起……
2008年的冬天很冷,仿佛要把整个世界全冰封了起来。当然,制造冷冻的不止是天气,还有其他的事,比如金融风暴。其实,金融风暴这个名词对于我这个都市小文员来说,原本没有什么影响,公司裁员一般是从高层开刀,而只要公司不倒,对于处在中下层的我是不必担心失业的。
可是,世上的事就那么难料,这场无形的风暴就真的卷到了我身边,首当其冲的就是我的男友林羽睿。
说起林羽睿,我给他的评价是一个非常称职的赌徒,但绝对不是一个成功的投资者。为什么?因为一个成功的投资者在财富的旋涡中懂得急流勇退,而赌徒却会越战越勇。按林羽睿的话来说,“赢就要赢得干干净净,输就要输得彻彻底底。”顺便说一句,林羽睿是个很不错的预言家,他真的输得彻彻底底。
最终,赌徒林羽睿的结果是房子没有了,车也没有了,十多年聚集的财富也在一夜之间灰飞湮灭。当然,这些还不止,一个称职的赌徒输掉了身上的钱,接下来回怎样。回家?不,肯定不会。他会去借,妄想翻本。结果呢?再次输完,直到借无可借,直到债主临门,直到……
2008年的最后一天,那是我永远不想回忆的一天,因为就在那天,在人潮涌动的博蓝商城,一声闷响打破了新年的喜气,尖叫、呼喊、脚步声不绝于耳。我从五楼栏杆上向下望去,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林羽睿。他在对我笑。是的,我当时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张着嘴动了几下,如同平日里对我说悄悄话那样,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看的清楚,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后脑勺缓缓溢出,流淌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面颊湿了,泪水卷着眼线在我脸颊上冲出两条黑色的沟渠。我尖叫着发疯的从五楼飞奔了下去,冲破了围观的人群扑在他的身上,用力扭打他抓扯他,我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把他叫醒,但是,却只能无奈的感觉到他慢慢变冷的体温。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往后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要选择这样一个方法来逃避?他还是那个林羽睿吗?还是那个轻松面对所有问题的林羽睿吗?他不是笑着说等明年经济回调后要把输的翻倍赢回来吗?
为什么他要丢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
一股灼热感从指尖传来,我连忙甩开手中的烟蒂,那根烟蒂在潮湿的木地板上翻滚了几下,冒出一丝青烟,灭了。人死如烟灭,现在想他还有什么用?他倒是走得干干净净,却留下一大堆事情要我来背负。
不得不说,人在金钱的面前都是那么虚伪而狡诈,当听到林羽睿死亡的消息后,他的债主们纷纷把矛头指向了我,他往日的好哥们,同事,合作人纷纷撕破了虚伪的假面具,拿着借据找到了我,要我承担债务。夫债妻还,既然林羽睿已经死了,那么我这个准林夫人理所当然的接下了他所遗留下的债务。还没有从林羽睿死的打击中走出来的我,居然白痴样的全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就很容易猜测了,被债主上门催帐的我患上了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并且丢掉了工作。医生建议我换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配合yào物疗养一段时间,在母亲的推荐下,我就这么回到了祖屋。一来可以治疗,二来可以避祸。家里那一档子破事我也懒得再管了。
透过些许尘埃的玻璃窗,天上那几朵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希望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心情会好一点吧。
晚饭过后,我打水梳洗了一番。可能是在山中的缘故,时间才九点过四下就全黑了,以前听人说农村的夜很干净,能看到星月,不像城市里那么浑浊。但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夜却没有看到这些景象,天空朦朦胧胧的,看不到月亮,只有一道暗淡的光撒下来,就连大院外的事物都看得不怎么真切,只有耳边偶尔会传来风吹枯叶的沙沙声。
梳洗完毕后,我拿着瓷盆回房,而就在我穿过内堂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从我眼角闪过,一股冰凉的气息从我身边划过,我当场被惊得汗毛倒立,双手一抖瓷盆从手里摔了下来发出几下“哐当”的声音。
“是谁?”我壮着胆子问了一声,朦胧中无人应答。
这时离我背后不远处的一扇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丝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挤出来,映在我面对的那堵墙壁上,然后慢慢扩大,紧接着是一道拉得很长的黑影出现在灯光中,慢慢向我靠近。我心中一悸,连忙回过头,迎面而来的灯光刺得我瞳孔猛然一收,却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孔。
“小晨,你怎不还不睡啊?”那是一个很苍老的声音,夹杂着当地的方言腔调。
这时我已经适应了那灯光,才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原来是五表姨,在她的身后三表姨披着她那件厚棉袄,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慌忙解释道:“刚才,刚才我看到一个黑影,不会是小偷吧?”
“胡说,有小偷的话乌子早就叫了,是你看错了。”五表姨口中的乌子就是拴在前院的那只土狗。
“可是,我真的……”
我还想辩解,却被五表姨打断了,“是你看错了,不早了睡吧。”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我扁了扁嘴心想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也可能是我的病引起的,神精衰弱的人很敏感,偶尔会有一些错觉也不奇怪。
我捡起瓷盆和撒落一地的漱洗工具准备回房,这时一直没有开腔的三表姨却突兀的说了一句:“可能是小二回来了。”
小二?小二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我歪着头望向三表姨,我看得真切,此刻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惊喜,身体也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五表姨的声线忽然高了几倍,她转过头朝三表姨吼道:“老三,你胡说什么!”
三表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镇得一愣,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拉住五表姨的衣袖,断断续续的说:“五妹,可能……可能真的是小二回来了,我最近几天一直有这个感觉,小二回来了,真的……”
“你又犯糊涂了,给我回屋睡觉!”五表姨大声的吼着,连推带拽的把三表姨推回了房间,只留下一句“夜深了,早点睡。”的话,就重重的关上了门。在这一连串过程中,五表姨都是背对着我,我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从她的声音和动作里判断,她很激动,非常激动。
我本想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忽然感觉一阵凉意从身旁升起,我头皮一麻连忙逃似的奔回了房间,锁好房门关了灯把自己裹进被窝里。惊慌过后,我居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一夜,我仿佛听到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两位表姨的争吵声,然后是一个女人的抽噎声,一直持续了很久。这一切是梦,还是真实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三表姨口中小二究竟是谁?或许以后总会有一个答案。
梦魇
接下来的十多天,祖屋里都被一种沉默的气氛所包围着。自从那天晚上后,两位表姨的话更少了,除了一些必要的招呼语,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话说。五表姨显得很忙碌,仿佛有做不完的农活。而三表姨依旧整日裹着厚棉衣蜷缩在火炉旁,望着大门出神。不过,这样安静的环境正是我所期望的。
宁静的环境,山里新鲜的空气对我的病确实有很好的疗效,我惊喜的发现我的病情正一步一步的好转起来,所以最近的几天里就算我停止服用yào物,睡眠也相当安稳。
可是,一通电话又捣乱了我的心情。
今天下午我接到了母亲的一个电话,母亲说林羽睿的后事有了新发现,警方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林羽睿的死不是自杀!林羽睿是从五楼摔下去的,而他摔下去那个地方的栏杆有新修补的痕迹。最后警方通过查证得出一个结果,那道栏杆因为用料不符合规范,再加上年久失修,里面已经坏掉了。林羽睿只是在旁边靠了一下,栏杆却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就这么断开来,才发生了这场悲剧。所以,一切都是意外。
事后商场方面为了躲避赔偿,就连夜修葺好了那道围栏。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林羽睿在商场出的事,那么商场方面理应做出赔偿。
而另一方面,林羽睿的同事在收拾他办公室文件的时候意外的找到了一份巨额保单,受益人填的居然是我的名字,现在林羽睿意外死亡,那这一笔巨额赔偿就兑现到我的头上。家里人现在正为我奔波打理,而我也要尽快回去处理这一切。
疗养的日子即将结束了。
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难过的是林羽睿这个让我有心回避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而高兴的是林羽睿还是我所认识那个林羽睿,他不会为了债务问题选择自杀,这让我深感欣慰。而且商场和保险公司的两份赔偿金足够偿还他生前所遗留下来的债务。
但是,有一点我到现在一直都想不通,林羽睿死前为什么会笑?我还记得清楚,他的笑容让人能感觉到一种解脱,一种无奈和成功的快意。
难道说……难道林羽睿是故意寻死的?
林羽睿是个很聪明的人,这点我一直这么认为。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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