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没有做什么,就让萧景烟自己钻入了圈套中去。
按理说他的作用是引着萧景烟入到埋伏圈中去,然后他就该停下来了。可是当他朝林中shè出第一箭的时候,他的心底深处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在问自己,你究竟在干什么。
楚敬乾与自己的哥哥不同,他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两兄弟数年间才几次面。楚承望在京城学会了勾心斗角,楚敬乾则在军营里习惯了情深义重。
当初他习武的时候,教导他的师父问他,“习武之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楚敬乾想了一会儿,猜道,“静心?”
“错,是修心。”
前方埋伏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弟兄,这些王府密卫在战场上是十分凶悍的存在,却在此刻由他发布命令,要对着自己的妻子下手。
就算她帮苏舞阳传递消息,如果她能坦白,那也是罪不至死。可自己现在竟为了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yù念,去要一个人的命。
楚敬乾反应过来,收起弓箭便冲进了树林中去。
只是不知为何,本来守在外头的御林军不知为何也冲到了这林子里头,据说是有人闯入了皇家猎场中。
苏舞阳在高台之上的宫殿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檀香燃尽。
“娘娘,我们放七叔进来,真的能行么?”
“只有七叔进来,御林军才有行动的借口去保护萧景烟。七叔不会看着萧景烟出事的,可他自己一定会死。”苏舞阳的手描摹着香炉上精致的花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只要七叔死在萧景烟面前,这个一直不肯真正入局的棋子,就会心甘情愿加入到她这边来。
她看出来了,萧景烟其实不笨,她只是还一直相信这世上还会有善意,还会有真心。
“七叔”
萧景烟回头,接住替她挡了羽箭,将她扑倒在地的闯入者,口中叫声才喊了一半,被七叔捂住嘴巴,他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坐实了自己闯入者的身份,保护了萧景烟。
御林军团团围在场中央,让王府密卫丝毫没有近身的机会,萧景烟被迫和七叔分离,看着御林军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把七叔的尸体拖出这片树林,她含泪想追,不知脚踩到哪里,顷刻间陷落进挖好的大坑中。
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下还垫了一个人。
楚敬乾。从祭台那时候出来,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没有离开的人。
皇后娘娘的话回响在耳畔,“你夫君,倒是并没有说什么。”
是他知道了皇帝要对自己下手,所以才假意让七叔先去西南苍州,再让他暗中于兰台试剑这天闯入的吗?
“是你放七叔进来的,对吗?”萧景烟的声音很轻,看着楚敬乾用湛莲撑起身子,勉强靠到土坑的壁上。
听见自己问话,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在他的眼睛里,从立夏之后就有的异样光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恢复了平静的眼眸,萧景烟奇怪,这样黑的洞底,这样不明朗的光线,她竟然能将楚敬乾的眼睛一眼望到底了。
他没有回答,萧景烟就当他是默认了。
“七叔死了。”她说。
本来以为会流泪,但眼睛干干的,一点湿润之意都没有。
楚敬乾看着她,慢慢将身子挪到她面前,“阿烟……”
此时此刻叫王妃太见外,他听见过肖弟这么叫她。
萧景烟眼神空洞地回望他,再重复了一遍,“七叔死了。”
楚敬乾内心的愧疚无以复加。他为自己的贪yù感到羞愧。但是,七叔确实不是他放进来的。他确实派他去了苍州打探消息。
他想为自己辩解,一看到萧景烟这个样子,他又觉得,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萧景烟毫无动弹之意,而深坑之上居然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楚敬乾想了想便知道,肯定是自己皇兄的授意。
他在责怪自己破坏了他的计划。
但楚敬乾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定要萧景烟死?明明以他的个xìng,还有另外的方法可以切断萧景烟和苏舞阳的联系,他玩弄人心的手段比自己高明了不知多少倍,为何要用这一种?
周围渐渐冷了,他脱下外袍裹在萧景烟身上,用湛莲支撑起身体。
楚敬乾常年习武,这一摔并未有多大影响。他倒是担心萧景烟这个半吊子的身体情况,在起身之后便要将她抱起,打算到了外头再查看她的伤势。
岂料怀中女子此刻那么柔弱的一副样子,竟还能下大力气把自己推开,她的头朝上望着,眼中迸出光芒,楚敬乾猜想,她应该是要上去找到七叔的身体。
萧景烟嘴唇微抿,身形一跃,竟是借助这坑洞中偶然的凸起在往上攀爬。
楚敬乾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以前低估了她的实力。湛莲在手,他将它直chā入壁,整个人腾空而起,跟在萧景烟身后,重新回到地面上。
想象中在外搜寻的王府密卫此刻一个人影都不见,楚敬乾一把拉过萧景烟躲在树干之后。在这密林中,有马蹄声渐渐临近。
萧景烟的沉默持续到看见来人的时候结束。马上那人一身朝服还未换下,长发挽在脑后,柔美的脸因为焦急的神情更添一丝羸弱风情,脸色本就苍白,此刻竟是连嘴唇都白了。
她的呼吸声十分急促,声音带着几分惊慌,“阿烟阿烟”
“姐姐!”萧景烟从树林中跃出来,直到扑到她怀里的那一刻,眼中的泪水才全部流下来。
楚敬乾握紧湛莲,看着跟在苏舞阳身后,骑着马儿从容走近的楚承望。
他清楚自己亲哥哥的xìng子,知道此刻他外面不显,实则内心已经心烦意乱。自己搅乱了他全部的计划,这次送萧景烟回去之后,他只怕就要在瀚奕殿上再一次与自己亲哥哥周旋,并且一定会被楚承望用目光先凌迟无数遍。
不过,他看向当众将自己划到了皇后一方的萧景烟,明白今后的麻烦只会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萧景烟的手臂上还划伤了几处,膝盖淤青,苏舞阳见状,带她先到高台之上的行宫中接受御医治疗。
楚承望看着苏舞阳的马匹消失在林间,策马走到了楚敬乾身边,弯下腰轻声对他道,“你可真是朕的好弟弟。”
手臂一弯,直接将楚敬乾抱上了马。这一下把他身后的宫人眼中火焰全都点起来了。楚敬乾在回去的一路上,都能感觉到有滚烫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皇兄。”
他未战先败。果然在这方面,楚承望是高手中的高手。
夜幕下的兰台有着别样的空旷寂静之美。萧景烟卧在苏舞阳腿上,美人的手一下一下从她的发间穿梭过去。她疲倦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猛地睁开。
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到七叔。
虽然苏舞阳在接她入怀的时候就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已吩咐御林军将七叔的骨灰收好了。”
“他们竟连完整的身体,都不给七叔留。”萧景烟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开口把这句话送出去。
苏舞阳低头接触到她空洞目光,没来由地心中一痛,本是抚着她头发的手改拍在她背上。
“阿烟……”出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苏舞阳想了想,“我会安排人将七叔送回雀绝州的。”
“不要,”萧景烟这回的回答十分有力,她眼中的微光渐渐回复,再凝聚成一束,她从苏舞阳膝头上猛地坐起,“七叔的故乡在临仙州,他说他曾经在上学时去桃花林中玩耍。姐姐,把他送回临仙州,找一处桃花开遍的地方让他睡下,好不好?”
“好。”苏舞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萧景烟的眼中又渐渐浮上泪花,“姐姐,我能不能去送一送七叔?”
苏舞阳摇头道,“不能。”她的声音温柔,然而不容抗拒。
“七叔现在在楚承望眼里,就是一个突然闯入的刺客。在兰台试剑这么重大的节日里,发生这种事情,很多人已经受到牵连,你是荆王妃,你不能再自投罗网,暴露自己与七叔的关系。”
“可是……”萧景烟还想在说什么,被洛靖阳起身的动作打断。
她的背影越来越瘦,话语里含的坚决也越来越明显,“回去吧,七叔已经走了,你别再让救你的人受伤。”
萧景烟命令自己站起来,“姐姐,我知道了。”
“奇怪,我们的人听到的内容,明明是楚氏兄弟合谋,先将萧景烟引入埋伏,再顺理成章让娘娘您出场,楚承望就好动手将我们一并杀了,为什么到了最后,楚敬乾却临时改去救萧景烟呢?”
沅沅看萧景烟去得远了,将窗子合上,把自己的疑问说与苏舞阳听。
苏舞阳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楚敬乾与楚承望,本就不是一路xìng子的人。他们两兄弟看似和睦,实际嫌隙也不小。”
沅沅上前为苏舞阳宽衣,“可是奴婢担心,这其中是否另外还有隐情。”
“不用过于担心。眼下他们倚重的棋子,被我们借着他们的手干掉了,单看这一步就知道,楚承望根本没想过楚敬乾会临时改变主意。”
“没了七叔,江湖这条线,皇上还是得靠我们给他提供消息。”
苏舞阳重重叹了口气,“未必。他那样xìng子的人,最不喜受人胁迫的感觉。”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年华易伤
夜已经很深,楚承望打开窗子望了一眼天上繁星,不去理身后还跪在原地的人。
哪怕他从一进来,就跪到了现在。
“子宇,我们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你忘了吗?”
楚敬乾本来昂着的头颅,在此刻低下去,“皇兄……”
行宫的窗子被“啪”的一声关上,“你当然可以忘记,云淡风轻做你的王爷。可是朕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你们谁都不会懂。”
楚承望仰头闭目,他已经很久不流泪,“这些年,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每一步,朕都不会忘。
”母妃被当时无所出的皇后嫉妒陷害的时候,你才刚出生。那年我四岁,被迫对着陷害母妃的人叫母后。她不许我提母妃的名字,不许我与母妃再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而父皇对一切,不闻不问。那时的我,就像你这时候一样,只不过我是跪在瀚奕殿外,淋着暴雨求他让我见母妃,哪怕一面也行。可是我跪到晕厥,他都没有出来看哪怕一眼。
“母妃产后虚弱,又直接被打入冷宫,连御医都没有请,我很担心她会死在冷宫里。为此,我甚至去求过宫人,求过看守冷宫的侍卫,全部都没有用。后来我就知道了,只有手握权力,才能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才不用低三下四去求人,才会让别人都听我的。
”我在皇后身边长大,假意听从她的安排,用尽一切办法讨她的欢心,好让她尽快把我推上太子之位。可是父皇的新欢一个接一个,诞下的皇子也越来越多。父皇沉湎酒色,色迷心窍,被宠妃一吹枕边风,好几次要改立皇后,而我的太子之位也一度岌岌可危。我意识到不足,开始拉拢朝中大臣,父皇对此很是不满,他罚我闭门思过,连皇后亦被禁足。
“就在这时,江默行开口替我说了话。我再被放出来之后,无人不说我xìng情大变,可是子宇,我没有办法,父皇一日不死,我一日不继承皇位,我就得继续这么装疯卖傻下去。好在父皇最后终于把自己搞死了,死在美人床榻之上,成为琅华王朝的笑话。
”可是当我成了天子,我才发觉,这种装疯卖傻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卫氏党羽的势力几乎让我成为一个傀儡!朕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受人胁迫!
“而你,而母妃,谁都不理解我,谁都不理解我!我亲手杀了皇后,把母妃从冷宫中接出来,把你从边关调回来。可是你们,一个要我娶jì nǚ为后,一个为了女人背叛我!”
楚承望冲到楚敬乾面前,把他从地面上提起来,“你跪着有什么用?我这么多年的痛苦,谁能懂得?谁能补偿?谁能?谁都不能!”
楚敬乾脸色稍变,出声提醒,“哥哥!”
楚承望的手就在这一声称呼里,骤然松开,“说是我母妃……说是我同胞兄弟……整个天下都对我俯首称臣,对我尊敬追随,可你们都怕我,都怕我……”
楚敬乾的膝盖跪了很久,此刻被楚承望强行从地上提起来,又被重新扔回地面上,他勉强才稳住身形,没有坐到地上。
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想要追上从行宫中冲出去的楚承望,已是不能。
自己皇兄走得很快,楚敬乾看着冷冷月光从打开的宫门中shè到宫里地面上,将那大朵大朵喜庆艳丽的牡丹染上凄凉的颜色。而宫门之外空空dàngdàng,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止在瀚奕殿,就是在行宫中,楚承望都会下令,让所有宫人都退到宫殿之外,不得靠近。
楚敬乾看着门外冷寂山色,一时间不懂应该去哪里寻人。
苏舞阳宫中的灯火很早就熄灭了。她知道今晚的宴会因为日间发生的事情而取消了,自己难得偷懒,就想着早些休息。
可惜满腹心事之人,哪有那么容易睡得着。
苏舞阳披上外衣,没有叫醒沅沅,自己悄无声息朝宫殿外走去。
今夜月光分外明亮,自己又是处在山野之中,苏舞阳看着看着,竟觉这月色更比在皇宫中好看许多。
她陷在这样的月光里,许多往事一一浮上心头,没留意长刀是什么时候架在自己脖子上的。
不用回头,她知道来人是谁,只是有些意外,“臣妾做了什么,惹得皇上不快?”
奇怪,他和自己亲弟弟之间的账,这么快就算完了?
楚承望的笑在今夜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少了一种张扬的气势,却有几分凄凉的意味在里头。
苏舞阳回首,“皇上,您怎么了?”
楚承望看着她,觉得她整个人在月光的照shè下宛若一尊绝美的玉雕,触手可及又实难亲近。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一个他做梦都想干掉的女人,竟是自己这四年来唯一可以不用费尽心思伪装的人。
想想都觉得讽刺。
他的长刀又近一寸,已经贴上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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