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和他共同待在一个屋檐下,涌进肺腑的都是他的味道……
不。她只是想念他的气息,想念的发疯。
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缅怀,更不是放手。因为她不承认死亡的结局。
她只想靠他更近一点。
在他回来之前,唯有这里是他最多痕迹的地方。
她到了,千山万水的跋涉而来,寻找他的痕迹和味道。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这么多年赖以生存并为之骄傲的地方,属于他的那些东西蜂拥而至,看不见,却沿着张开的毛孔攀援而上,强大的让她热泪盈眶。
所有的陪同人员善解人意的停留在了门外,她甚至不用考虑流泪的失态和施与他人的沉重。
恣意妄为的哭。
窗外的风声渐大,吹得窗棂隐隐作响。
胡乱的抹了抹眼睛,郭颖睁开双眼,带着眷恋的目光一寸寸的扫过这方小空间。
他的专业书籍都堆在了桌子上,拉开的抽屉里倒显得空dàng。
那个银色的指环静静的安放在最外口的角落,泛着浅淡的光泽。
是他们的婚戒。
郭颖拿起那个男式指环,套在中指上。
并排的无名指上是属于她的那一个。
两只戒指相映成辉,头碰头挨在一起,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只是这戒指太大了,哐里哐当的在郭颖纤细的手指上极端不安分。
郭颖想了想,转而将它套在大拇指上。
这下勉强安妥了。
抽屉里还有一个小物件吸引了郭颖的注意力。
那甚至让她有些迷惑。
是包在纸巾里的一团小小的口香糖。
这是什么?
本该待在垃圾桶里的东西,为什么会让袁杨摆放在抽屉里?
自从袁杨出事后一直浑噩的大脑开了窍,像是一种福至心灵,那些回放的小细节开启了尘封的回忆,鲜活如昔,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是她第一次追来七四二六表白,两个人在北山公园告别时候的留念呵……
他想抽烟,自己给他口香糖代替。在他随手拿纸巾包了放进衬衫口袋的时候,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保留着这个小东西一直至今……
如果不是意外,如果不是她今天走进他的宿舍,恐怕这辈子直到他退役离开这里,她都不会知道这块口香糖的存在。
想哭又想笑,心脏被两种极端的情绪撕扯着,试图要分崩离析。
“傻瓜……”一滴温热的泪水滴在桌面上,郭颖很快伸手将它擦去。淡淡的水渍还没消退,旋即又是一滴……
她总以为他不够爱,患得患失纠结惆怅。
却原来,还是她看轻了他,更看轻了自己……
“好了?”靠在栏杆上抽烟的梁队看见她出来,迅速的掐灭了烟头站直身体。
“好了。”郭颖舒口气,整理下心情:“可以找个会议室或是空房间什么的,我想大家坐下来谈几件事。”
梁队和徐政委对视了一眼,很快点头应允,无条件的配合:“没问题。去会议室吧。”
……………………………………………………
“我只有一个要求。”郭颖平静的开口,并没有极端的情绪波动:“在我死之前,不要给袁杨立碑,衣冠墓也不行。我认他失踪,不认他离开。我不管你们的程序怎么走,是要确认他的死亡还是追加烈士一等功什么的,只要别让我知道就行,我不想知道。”郭颖顿了顿,细长的手指jiāo叉着握在一起:“对于你们来说,袁杨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一段回忆和过去,训练继续,演习照常。可是对于我来说,他只是出了个很远的任务,归期不定。“
徐政委哑然,跟老梁对视一眼,后者很快挪开了目光。
该有多疼他们知道。张胡子带的二队归队那天,八尺的黑塔大汉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嚎啕大哭,痛快的宣泄。可是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却执意要把这种烈xìng之痛无限拉长,那是比钝刀切割神经还要强过百倍千倍的折磨,无可救赎,或者说,她不需要救赎。
“不用劝我也不要讲大道理。”郭颖堵死了徐政委的话:“该说的那些袁杨父亲都讲过了,我不在乎。”
房间里安静到可怕。这处会议室从投放使用至今,或者说飞鹰大队的会议室从设立至今,这还是第一次,完全的由一个女人主导了谈话的方向,无可掌控。
张胡子清了清喉咙打破沉默:“禁飞区及周边有人活动的区域我们都搜过了,甚至军方押解囚犯的地方……”
没了。
所有当事人的说辞都倾向于这种结果,唯一的结果。
袁杨不在了,永远离开了。
郭颖没说话,目光缓缓的从在座的每一张面孔滑过。
这里面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他们和袁杨朝夕相处时间更胜过自己的存在,无论是战友还是兄弟,没人该为这件事负疚终身,甚至一辈子抬不起头。
“我想跟倪群单独谈谈可以吗?”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对面而坐的两个人,倪群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
他失去了一臂,而袁杨为了救他浪费的宝贵三秒,失去了一命。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他不是眼下的军人身份,如果可以以死谢罪
先是被利器切割的麻木,几秒后是蜂拥而至的灼痛。
胸口、大腿、后背,还有不知所踪的右臂。
浓烟薰的他眼泪横流视网膜出现盲点,耳朵被猛烈的轰zhà及横灌的风声冲击到失聪,右肩上创口传来空dàngdàng的疼痛,大量的血液流失带走体温和清醒的意识。
cāo,被袭击了!
透过模糊的泪眼,倪群看到浓烟滚滚的机舱窜进烈焰的火舌,根据经验,他知道bàozhà迫在眉睫。
不过是不到一秒的功夫,眼角的余光看到右侧的舷窗被撕裂成翻翘的口子,有两具毫无挣扎的黑影急坠而下
“跳!”是坐他对面的队长袁杨,怒吼的声音变了调,带着被烟熏后的沙哑。
眼前出现重影,倪群竟然还笑了:“走!别管我,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口呼吸到肺叶里的空气依旧是他抱怨的那种干燥灼热,带着本地固有的硝烟味道。
这样紧急的一种时刻,他竟然不相干的想起了那次在A市,嫂子送他们去机场的路上,他透过车窗看到的那个繁华璀璨的都市。七彩霓虹的灯河,眼花缭乱的立jiāo桥,摩登时髦到令他自惭形秽的男男女女,还有那么多吃不饱却美味无比的特色小吃。
他没法带他妈逛遍那个偌大的城市了……
“和平年代,多好……”
两秒的空白后,倪群仰面朝天的被推出了即将bàozhà的直升机。
下坠。耳麦中传来嘶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003、005号报告平安,004和006疑似牺牲,完毕。”
然后是一秒成永恒的难捱寂寞,没有001的任何动静。倪群多想听到那个笑骂调侃他的声音
“保持频道清洁。”
“老子还特么没死,不用哭丧。”
“都给我精神点,准备出发!”
这样一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军人战士,此刻在异国的夜空中泪流满面,心碎yù裂。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没看到那个让所有出任务队员安心的矫健身影跃出舱门。
明黄炽白和艳红jiāo织,奇异的火苗在夜幕下熊熊燃烧,狰狞的吞没了整个机身……
那天的最后一幕变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每每将他从毫无提防的深眠里吓醒,满头大汗的挣扎着坐起,整个人疼到痉挛。
“经过你都讲了,我没有要问罪的意思。”郭颖轻叹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倪群你也别说傻话了。如果打你骂你能让他马上回来,我会毫不犹豫的做。”
倪群低着头,握紧的左拳bào出青筋,泛着失血的苍白。
“我留你下来,只想告诉你,好好活下去,抬头挺胸最好还像原来那么二……袁杨肯定也乐于见到那样单纯的你。”郭颖苦笑,头疼yù裂:“原谅我这会儿没有安慰人的力气,你也说了,你昏迷之前飞机尚未bàozhà……”还有机会的,还有活命机会的不是吗?
那么厉害的袁杨,那么出色的男人,那么数一数二的尖兵,国之利器
“我还有左手,完整的!赵全是左撇子,我现在天天跟着他练习左手发力技巧,一只手能做很多事,哪怕不能瞄准shè击,可是基本生活没问题。”倪群哑着嗓子开口,越来越急:“我会很快转去地方,我跟组织要求去A市,嫂子,我照顾保护你和侄子,没人敢欺负你们,你就是我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说到后面,倪群哽咽难言,张开的五指扒着桌沿,指甲失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我哥回家之前,有我在,别怕……”
第87章 循迹2
吉普车平稳的挂档起步,最终将那一切抛在身后越来越远,直至拐个弯,再也看不见。
标qiāng笔直的岗哨士兵流动风景,绿叶郁葱的小白杨,蓝天白云下的四层红砖家属院,长势喜人的茄子辣椒,还有那些血xìng耿直的人们……
“我知道劝你多住两天是强人所难。”徐政委开着车,目光注视着前方的山路:“可是昨天到今天就走,走的这么急,唉。”
一百天了。
郭颖看着车窗外绵延的大山出神。
一百天还能创造出奇迹吗?
“昨天是袁杨的生日。”郭颖喃喃的,更像是自言自语:“三十三了,又老了一岁。”昨晚这样一个日子,以为住在他们的小家里会有一场美梦,可是依旧空白如常。袁杨不肯入她的梦。
“大家都知道,没敢提。”徐政委想起昨晚那几个小子喝酒不要命的架势无声的叹息:“其实这个我不该跟你说,可是不管怎样,总是小袁未了的心思……他这次出任务前,确切的说应该是探亲假回来后不久,他就跟我老话重提,认真谈了年底转业的事情。小袁这次的状态跟上次不一样,我看的出来,他很坦然,没有不甘和半点的强迫,应该是想通了什么,很坚决。他跟我说,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承担,他该回去跟你一块面对,尤其有了孩子,你的压力会很大……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小郭,我当时没急于否定他,因为一些工作上的调动,我想着等他这趟任务回来再劝劝他……”梁队的那个位置坐下来,无论是对家庭的顾及还是个人的发展而言,完全跟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谁知道……
所以他说,等他回来。
郭颖jiāo握起双手。这算是一种心有灵犀吗?
这个男人,万事想的那么周全,怎么就没考虑给自己留条生路?
手机响,是李明明。
陪着她一块哭一块赌咒发誓相信袁杨还活着的小伙伴……
“老四你去哪儿了?”李明明的焦急不加掩饰:“好端端的大热天去旅什么游啊,就是散心你也跟我们知会一声嘛。”
她是担心自己做傻事吧。郭颖呼口气:“没事,出来走走,过几天就回去。”
李明明突然的开了窍:“你不是去部队了吧?”
郭颖无声的笑笑没说话。徐政委在,有些话她也不好说,何况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这个傻丫头啊,”李明明无可奈何的:“早点回来,我们可都等着你呢。告诉你个大消息啊,我怀孕了,马上也要升格当妈了。趁着被无期限奴役之前,咱们大家好好聚聚,霉运散开好运都来。”
“恭喜你明明,”郭颖真心实意的:“真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了。别等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李明明恼了:“我可警告你啊老四,别头脑发热的犯二!咱们可说好了,你信我也信,咱得等着四妹夫回来,你给我站直了别趴下!”
不是这种情况下,郭颖真想好好哭一哭。抱着那个四年同室而居的好伙伴,不管不顾的宣泄情绪:“不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我不想去了影响大家心情。”
“就这么定了!”李明明比起前段时间的茫然无重心好了很多,话语中听得出那种往日的豪爽泼辣:“我们一大帮子在这里眼巴巴等你哈。大姐和谢咏臻,我和周晓君,聂庆北那小子也非要参加,对了,还有徐岩,你知道吗,徐岩处了个特前卫特时髦的女朋友,我们都取笑他老牛吃嫩草不说,还是绝对有勇气吃螃蟹的那一个。还有什么来着?对对!我肚子里这个要是个女儿,可要跟大姐家的小妞PK一下,争抢你们家的小包子做女婿……”
到了C市机场,徐政委很诚挚的跟她握手告别:“小郭同志,不管怎么说,我们这里都是你的家,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来小住。那间屋子我会一直保留,即使我和老梁一起调动离开,我们也会jiāo代后面来接任的同志。”
郭颖认真的点头:“好,我记住了。徐政委,这两天麻烦你们大家了,又陪着我一块难过了一次。我知道这种回忆不愉快……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袁杨有消息,不管真实情况怎样,请第一时间告诉我行吗?”
徐政委郑重的肃整了表情:“一定。”一言为定。
目送着那辆无比熟悉的吉普车驶离视野,橄榄绿的迷彩色最终消弭不见,郭颖叹口气,伸手招了一辆刚刚下客的出租车:“长途汽车南站,谢谢。”
她没有告诉送行的徐政委,更没有声张。她只想一个人安静的走这一趟,从C市的长途南站开始,从她勇敢迈出追逐爱情的第一步开始。
去找和袁杨有关的点点滴滴,分毫都不错过。
七四二六门口的招待所变了,大概是因为那次地震受到波及,不仅翻了新,而且扩大了规模。
一楼是小饭店,二楼至四楼是住宿,早暮的黄昏里,有成串的彩灯早早的亮起。
郭颖登记住宿的时候,心底很庆幸。
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女孩子。那个曾经给她做重庆小面吃的大眼睛姑娘,一笑一对小虎牙,cāo着川普热情的跟她闲话家常。
她不想遇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因为不想应酬那些或同情或悲伤的窥探,一个人安静的过完这几天。
如此就好。
前台的服务员一如既往的热情,哪怕还是初见的陌生人。
那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问郭颖是不是来探亲的,男人在七四二六哪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