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先坐会儿。”
我答应了一声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悠闲地观察着李淑芬的家。这间房子的格局和我租的那个地下室一模一样。只不过李淑芬家装饰得温馨舒服,一个女人房间里该有的东西基本上一应俱全。最抓人的是窗台上摆了不少花盆,我走过去仔细地看着这些在寒冷的冬季依然盛开的花朵。而让我惊奇的是,这些花盆里栽的无一例外,都是水仙。
中国人对水仙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背过一首词,宋代词人朱敦儒写的:“清露湿幽香,想瑶台、无语凄凉。飘然yù去,依然如梦,云度银潢。又是天风吹澹月,佩丁东、携手西厢。泠泠玉磬,沈沈素瑟,舞遍霓裳。”自从看过那首词之后,我就开始养水仙。我认为水仙很符合我的xìng格。它无意苦争春夏秋,唯愿严寒送幽香。看着这几盆水仙,想起儿时的自己。那年我买了几株水仙花,养了几个月,春节期间刚好开花。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我的劳动成果,梁晓欢就以我每天机在窗台看花的时间过长耽误学习为名,把我的水仙花用剪子剪断扔进了垃圾桶。
“你养过水仙吧?”李淑芬在我背后问。
我从记忆中回到现实,感慨地点点头。
“要是没养过这个的才不会站着这么长时间欣赏,根本没兴趣。”李淑芬一边在脸上涂着护肤品,一边说。
“我养的时候才初中,后来再没养过。你干吗养水仙?”我问她。
“好养活,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觉得水仙挺符合我xìng格的。”李淑芬欣赏着那几盆水仙。
我笑了一下,说:“我觉得我也挺像它。”
李淑芬仔细端详了一阵我的脸,想了想说:“确实,挺像的。”
“你叫我上来不会就是邀我赏花的吧?”我坐到沙发上。
“你是喝茶还是喝咖啡?”李淑芬问我。
“喝什么都行。”
李淑芬给我沏了杯茶放在面前,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之前不是说好了请你吃顿饭吗?今儿正好有时间。”
“你还记着呢?”
“才几天的事儿啊?没几天吧。当然记得,说,想吃什么?”李淑芬大方地说。
其实我今天上午并没有吃早饭,原本有点儿饿。但现在脑子里一直回放着那两具尸体的画面,这让我顿时又没了食yù。我喝了一口茶水说:“你饿吗?我都不太饿。”
“我刚起,也不太饿。那就等什么时候饿了再吃吧。”
也许是我们都不打算马上吃饭的缘故,我和李淑芬好像一时间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了。我又喝了一口茶,然后眼神不自然地飘向一边,随便看了看李淑芬的房间。
“你租房子还真下功夫,弄得这么漂亮好像是你买的房子似的。”我说。
“我喜欢在哪儿落脚哪儿就得像个家。”
“对了,你到底干什么的啊?认识这么多天了我连你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李淑芬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说:“你问这干吗?”
“随便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
“以前是护士,现在什么都没干。”
我一听到李淑芬以前是护士,也许是出于对本职的热爱,我突然兴奋起来。“你以前是护士?那咱俩也算半个同行啊!”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愿意跟你多聊聊。要不然我才不会随便认识陌生人呢。”
“你在哪儿学的护士?干了几年?为什么辞职的?”我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李淑芬笑了,她也喝了一口茶说:“呵呵,你怎么跟领导面试我似的?”
我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冒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着说:“呵呵……我……我这不是见了同行兴奋的吗?”
李淑芬听后反而显得心事重重,她强挤出一丝微笑,叹了一口气说:“每个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唉……”
我被这句话怔住了,因为仿佛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说到了我的心坎儿里。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只不过有的故事是喜剧,有的是悲剧,有的则是闹剧。有的开始是故事,而最后却成了事故。而我林过云的故事结局,对那些被我送往yīn间的死者来说是悲剧,是事故,而对我自己来说则是天大的喜剧。我乐在其中无法自拔,甚至今天杀梁赞的时候完全没有了那种之前梁晓欢被杀时的恐慌,除了激动就是兴奋。
“说说你吧,别老说我。你最近出诊了吗?”李淑芬问。
我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是吗?现在外面世道那么乱,你应该挺忙的才对啊。”
“我辞职一段时间了。”我小心翼翼玩弄着喝了一半的茶杯。
“干吗辞职?”
我仰天长叹,琢磨了一下,对李淑芬说:“你……”停顿了一下,盯着李淑芬的眼睛,“你相信世界末日吗?”
“不信,哦不!也信,我没想过。”
“我信,我想末日之前干点儿自己想干的事儿。”
“你想干什么?”
我笑了,摇摇头,避而不答。李淑芬看好像在等我的答案。
“前几天你说如果有人找我就说你在大兴给我治病,当时我就觉得挺玄的。你是不是干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啊?”李淑芬试探地问我。她其实很想知道,但还故意搞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没有。”
“真没有?我才不信。我觉得你可神道了。”李淑芬打趣地说。
“我是医生,医生讲究科学,怎么会是神道呢?你真逗。”
“那你告诉我,你最近到底想干什么事儿?”李淑芬指着我。
我没想到李淑芬会越逼越紧,我甚至没想到她会对我的事儿感兴趣。我突然紧张起来,脖子和后背都有点儿不自然地发热。可是我不知该怎她说,说我杀人了?说我要杀四个人?我才不会那么傻,就算我对李淑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但我也绝不会如此冒失。
“等我办完了告诉你。”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李淑芬居然像个孩子一般开始撒起娇来。
“好吧。”我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告诉你。”
“你说!”李淑芬激动不已。
“但不是现在,等我们再混熟一点儿吧。我肯定告诉你,放心!”
李淑芬一下泄了气,噘起嘴来。
“真的,我到时候肯定告诉你。”
李淑芬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我。为了缓和这种气氛,我笑着拍了拍李淑芬的肩膀:“行了行了,别气了,我都说等混熟一点儿就告诉你了。再说了,你抓紧时间跟我混熟不就得了吗?”
李淑芬把头转过来,气哼哼地说:“等我跟你混熟了都世界末日了。”
“那你更得抓紧时间了,比如……比如你先请我吃顿饭什么的,我现在阵饥饿袭来。”
“切!有没有你这样的啊?不告诉人真话还想蹭吃蹭喝!”
“咱边吃边聊行不?”
李淑芬耷拉着脸,但是我明显能感觉到她其实是很想笑的,她问:“你想吃什么?”
“要不咱俩还去上次去的那家呗?”
“咱买回来吃吧。”
“也行,我开车。”
※※※
我和李淑芬从三楼走到一楼的时候,李淑芬下意识地朝通往地下室的楼道看了一眼。她说:“下面特别潮是吧?”
“嗯,是挺潮的。”
“你干吗租地下室?”
我知道李淑芬迟早会问我这个间题,所以早就预备了一套应付她的答案。我轻松地说:“因为这附近有我一个长期病人,我每次过来给他治病都得弄到挺晚。从这儿开车回朝阳区有点儿远,我只是找个地儿睡觉而巳,只要不睡大街上,睡哪儿都成。上车。”
我和李淑芬坐进车里,李淑芬坐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然后盯着我缠在后视镜上的饰物。大多数汽车的后视镜上都会悬挂挂坠,而我这串饰物看起来类似佛珠,是一颗一颗的骨头穿成的一个项链缠绕在后视镜上。
“这东西是什么?”
我用手摸了摸,对她说:“骨珠。”
“骨头做的?”
“对。”
“这是多少颗?”
“108颗。”
“108颗骨头?”李淑芬惊讶地问。
“对,而且是108颗眉心骨或者头盖骨。”
“人的?”李淑芬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对,是那些修持成就的喇嘛的眉心骨或头盖骨做成的。一位喇嘛只能取一枚,所以108颗念珠,就是108位成就喇嘛的加持。”
“真的?那这东西很贵吧?”
“这是西密宗法器,无价之宝。”我强按住骄傲气焰,沉静地说。
“那你怎么得到的?”李淑芬羡慕地问。
“别人送的。”
这东西有什么说法吗?
“若依世俗义来说,是表示无常,提醒死亡随时到来,当精勤修持。若依胜义说,则是表示‘空xìng’。”
李淑芬突然对这串法器恭敬起来,小心翼翼地笑着说:“深了,深了。”
我打着火,挂上挡,轻踩油门。汽车缓缓驶出车位。也许在讲述这个法器来龙去脉的过程中我的表情异常严肃,导致开往饭馆的一路上我和李淑芬彼此无话。她一直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那个法器,突然,她终于开口。
“你说表示无常,提醒死亡随时到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转过头看了看李淑芬,然后又转回头来继续开车。“嗯。”
“关键我不明白的是人家的车上都挂护身符什么的,为什么你要挂这种提醒自己的东西?”
“以前挂的是我妈的照片,后来觉得太悲伤就摘了。”
“我倒觉得死了即是永生。”李淑芬喃喃地说。
“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听别人说的。我没法确定无常和永生到底哪个更靠谱。我还得跟你说一遍,我以前是学医的,后来做医生这么多年,我只相信科学。”
“哼,就跟我不是似的。”
我把车停在路边,二人下车。今天的太阳很大,很晒,我感觉温度起码比前几天高很多,很像春天。我抬起头,用手当遮阳板看了看太阳,皱着眉对李淑芬说:“今儿这天真够奇怪的。”
“怎么了?”
我放下手,说:“你不觉得今儿很热吗?”
“还真是。”
“前两天还下大雪呢,这天儿哪儿像冬天啊?”
“走吧,进去吧。饿了。”李淑芬招呼着我。
这家饭店位于通州区比较繁华的一条街上,平日里应该是人头济济的,但在末日言论的笼罩下,最近冷清至极,偌大的饭店里居然空无人!
“服务员!”我喊了一句,回音四起。
“来了。”不见其人,只听其声。
一会儿的工夫,从后面走出来一位个子很矮的女人,cāo着一口标准的北京话。从穿着打扮看,肯定不是服务员,浓妆艳抹的说她是老板娘也不为过。
“几位?”
我竖起两根手指。
“随便坐。”
我一摆手说:“不坐了,我们打包……”
我话音未落,李淑芬突然抢话道:“咱俩先坐吧。”
“怎么着都行。”女人爽快地说。
我纳闷地看着李淑芬,因为原本是她说要打包拿回去吃的,我不知她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我和李淑芬分别坐下,那个女人拿来菜单放在我面前。我推给李淑芬,李淑芬又推给我说:“你点吧。”
我再次给她推回去,说:“你请客,你点。”
“嗯……”李淑芬翻了翻菜单,看了半天,慢悠悠地说,“西红柿炒鸡蛋、麻婆豆腐和孜然羊ròu……再来两碗米饭。”
女人给我们重复了一下点的菜,然后又问:“喝什么?”
我和李淑芬对视了一下,然后我问:“你喝什么?我开车呢。”
“那就不喝了。”
“给你们来两听可乐?”女人问。
我们又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地答应了她。
等女人拿着菜单离开之后,李淑芬冲我一挥手示意我把耳朵凑过去,然后她低声对我说:“如果你说打包带走,她肯定是按餐盒的大小给你炒菜,量少。如果你说在这儿吃,那她肯定就按盘子的大小给你炒菜,量大。等她炒完了菜你再说打包带走也不迟,笨!”
我听完之后扑哧乐了出来,然后摇摇头指指李淑芬,笑而不言。李淑芬噘起嘴,说:“怎么了?勤俭持家还不行啊?我跟你说,娶媳fù必须娶我这样的!”然后她骄傲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我听后更加觉得搞笑,笑出了声,连连点头说:“哈哈哈!对对对!就得娶你这样的!”
说完这句话,我的脑中突然好像有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我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我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儿。这种感觉在见李淑芬第一面的时候似乎也经历过,我紧皱眉头,因为这件事儿似乎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我向饭店的窗外望去,冬天,烈日当头,我心里的那件事儿仿佛就像这天气一样异常。我猛地转回头看着李淑芬,她今天还是穿着那件永远不换的紫色羽绒服,微笑地看着我,正常的思维运动似乎速度变成了慢镜头,直到定格!我在想!使劲想!用力想!
“你……”我慢慢地将手抬起来,指着李淑芬,甚至我的手有点儿哆嗦。
李淑芬地看着我。
“你……上次和我在这儿吃饭点的菜……是什么?”
李淑芬被我突然的异样怔住了,她也紧张地说:“西……西红柿炒鸡蛋、麻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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