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死刑之后 > 第 11 章
    无疑问,这是燕娜的背影,因为尽管她背对着镜头,但头却转向左侧,可以看见她的侧面。

    皮贵的心『突突』地跳着,赶紧将相框放回了抽屉。从墙上的灰尘看,这个相框并不是因为怕被他看见而临时取下,那么,女主人为何将它取下呢?这种东西挂在女主人卧室里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皮贵相信人的秘密常藏在细节之中。有一次,他在一个女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污物,这些污物有些异样,有点像人的皮ròu。而这女死者的指头完好无损,那这些皮ròu组织只能是来自外部了。他将这情况反映给秃主任,秃主任又报告给警方。后来查明,这些皮ròu组织是女死者被害时抓破凶手手臂而留下的。警方由此鉴定出凶手的DNA,并很快破了此案。

    皮贵心神不宁地蹲在地上擦完了地板,临下楼时,他在书房门前站了一下,但终于没推开那道门,因为他不能违背主人的要求。

    皮贵走下楼来,看见了让他吃惊的情况。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台灯,燕娜坐在那里,面前的宽大茶几上放着一只酒杯,旁边是一瓶葡萄酒。

    『你,去洗洗手,来这里坐坐。』燕娜扭头对皮贵说,声音有点醉意。

    这个晚上会发生什么事,皮贵不知道。但心事重重的燕娜有点醉了,皮贵突然想到,如果这时问起她是谁打电话要送小雪去精神病院,她一定会随口答出,并不会介意。于是,当燕娜要他陪着喝酒时,他欣然答应,并在她侧面的沙发上坐下。

    『告诉你一件事,』燕娜说,『我昨天已对这里的物业主管讲了,我说邵梁呀,你介绍来做卫生的小伙子,恰好是我的远房表弟,邵梁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巧。我还送了他一瓶酒,说你以后不做卫生了,我给你另找事做。』

    皮贵大惑不解地望着燕娜。

    她拿起透明的高脚杯,暗红色的葡萄酒在里面晃dàng。她喝了一口接着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得做我表弟了,行吗?需要时我会给你发短信,你就到这里来,有时夜里还得住在这里,我会付给你足够的报酬,怎么样?』

    皮贵犹豫着说:『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明白。』

    燕娜沉默不语,又端起酒杯来喝。这世界需要酒,甚至是dúyào,皮贵就见过吃dúyào的人。燕娜的脸已很红,看来她并不是经常喝酒的人。她放下酒杯后说:『那个刘总,你上次在这里见过的,他要和我好,我已经答应了。这人很变态,还有,我怕他害我。他来时有你住在这里,他会收敛一些。你就住在楼下的客房里,只要他不要我的命,其他的你不用管,睡你的觉就是……』

    皮贵无比震惊。这个刘总是个什么混账东西,燕娜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还有,就算她需要身边有人,她不是有个堂弟吗?为什么不叫小胖娃来?皮贵试探着问了燕娜,燕娜说:『这事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外省人,独自在这里工作,要是我堂弟知道了这些事,又告诉我父母,他们会气死的。』

    燕娜拿起酒杯的手已有点发抖,她又喝了一大口。皮贵说:『你别喝了。没事,只要那个刘总来我就住在这里。别看我不太强壮,其实力气很大,他要是敢乱来,我就会让他趴下。』

    燕娜笑了,可漂亮的五官却有点变形。她说:『只要他不、不害我,你就别、别动他。』

    皮贵看着她的醉态,突然问道:『前段时间,有人打电话给你,说是想送一个人进精神病院,这个电话是谁从哪里打来的?』

    皮贵提出这问题后,心里『咚咚』地跳。她怕燕娜突然清醒过来,会因这突兀的提问对他产生怀疑。

    还好,燕娜此时一点也没觉得他的提问有什么奇怪,她已向后半躺在沙发上,嘴里喃喃地说:『你是说那、那个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呀,哈哈,精神病院,是的,现、现在的人,都疯了……』

    皮贵全身一震,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这事比他想象的严重多了。他问那人是谁,燕娜似乎没听见,她弯腰呕吐起来。不过这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说出来他皮贵也不认识。那是离这青铜市数千里的京城,而他皮贵只是边远地区的一个小人物,他的所有努力,此时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这天晚上,皮贵回到殡仪馆时已是深夜。在离开燕娜家前,他打扫了被弄脏的客厅,又扶她上楼休息。上楼梯时,他感觉燕娜的身体像一棵草,随时会被一阵大风吹断。

    皮贵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心里还罩着一片惊惶。他似乎从一道缝里看见了他弄不懂的官场。他想起了一篇新闻报道,是记者采访小雪爸爸老家的乡亲,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对记者说:『你是问邹家老二啊,他可是个好娃,只可惜上了官船……』

    第二天一大早,皮贵便给小雪打电话。他打算利用中午的时间约她出来谈一谈,建议她别管家里的事了,赶快回国外读书去。尽管他舍不得小雪离开,但情况紧急,离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出乎意料的是,小雪接到电话便声音轻松地说:『哦,你好啊,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关心我。我没事,胡柳已到我家来了,今天一天她都会陪着我,什么可怕的事都可以慢慢弄清楚的。』

    皮贵一时语塞。她要说的话电话上不便讲,况且胡柳还在那里。他绝不想让胡柳知道他掌握的情况,因为这女孩能力有限,有时还把事情弄糟。看来,他只得另选时间见小雪了。

    于是皮贵在电话里顺势说道:『就这样吧,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小雪说完『拜拜』后放下电话,她对自己的轻松感到莫名其妙。也许是昨夜门外的呼吸声和夜半的电话搞得她太恐惧了,当白日来临太阳升起的时候,家里又有了陪伴她的人,因此才有了获救一般的踏实感觉。

    小雪昨天半夜给胡柳打了电话她实在太害怕、太孤单了。可是胡柳的手机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她只好反锁房门熬到天亮。其间客厅里的电话还响过一次,小雪听见那铃声就心里发颤。她慢慢来到客厅,拿起话筒却没有声音。她『喂』了两声,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哭喊,分不清是男是女。小雪『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再查来电显示,没有电话号码,只有一串『0』排在显示屏上。

    小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天刚亮,她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条短信,是胡柳发来的,问她昨夜给她打电话有什么事。小雪立即将电话打过去,胡柳听完她的讲述后说:『你别怕,我这就到你家来,陪你一天一夜,也许可以把事情弄清楚。』小雪立即同意,胡柳对她的情况已完全清楚,让她到家里来也没什么。

    这一天,小雪真是有点轻松,进厨房给胡柳洗水果时还不觉哼出了歌。胡柳却在这房子的各个房间走进走出,还去门外站了一会儿,察看上楼的楼梯。她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好看的短发从耳边往前翘起,显得很干练。小雪读中学时就喜欢这种短发,几次想剪,可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一头长发,心里又有点舍不得。

    胡柳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说:『市长的房子,没有我想的那样大、那样好。』

    小雪说:『这大院里的住房,各户该怎样,是有标准的。』说完这话,她心里沉了一下,想到爸爸要是按标准行事,那就好了。

    胡柳对环境已很熟悉了,她和小雪都在等着夜晚的到来。她们坐在客厅里聊天。小雪问:『你哥哥胡刚,也是你们调查公司的人?』胡柳笑了笑说:『你别把我们想得太神秘了,在灵慧寺见到你时,我的身份是编造的,可我哥哥的身份是真实的。他是留美博士,才看不起我这职业呢。』

    『他最近来过电话吗?』小雪又问。这个一走就杳无音信的人,让小雪心里有隐隐的不满和牵挂,这种情形对于她还是第一次。

    胡柳说:『他才想不到给我打电话呢。一回美国,和那个金发女孩在一起,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雪心里隐隐地痛了一下。这个连妹妹也想不起来的人,还能想起她吗?可是,在灵慧寺外的星空下,在森林山庄的迷离气氛中,在机场时他决然放弃航班,为她又多留数日,胡刚的身影在小雪心中已挥之不去。

    小雪就这样和胡柳闲聊着,心里却并不闲。下午五点,门卫打电话来,说快递公司送来一件包裹。小雪顿感诧异,这种时候谁会给她寄包裹呢?她忐忑不安地去门卫室领了回来,包裹不大,四四方方的。她将包裹放在墙边的地上,对胡柳说:『该不会是zhà弹吧?』胡柳笑了笑说:『没那么严重,zhà你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胡柳去打开包裹时还是小心翼翼的。她先用手在包裹上捏了捏,又拿起来掂了掂,然后看贴在上面的邮寄单。这单小雪已看过,根本看不清楚,因为邮寄单是多联复写,贴在包裹上的这一联字迹已很模糊。连收件人『邹小雪』三个字,也是快递公司用笔在左上角重新写上的。

    胡柳打开了包裹,是一套书,新版的《西方哲学史》。小雪很纳闷,谁会寄这书给她呢?胡柳已从邮寄单上辨认出发件地址是北京,接下来的详细地址和发件人一片模糊。

    小雪翻了翻书,里面并没夹什么信件。她努力想着谁可能是送书的人,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魏阿姨已做好了晚饭。天气yīn沉,吃晚饭时,屋里面已经暗得必须要开灯了。

    又一个夜晚降临。小雪看了胡柳一眼,她表情镇定,好像并不担心夜里会发生什么,小雪心里踏实了一些。

    2

    小雪和皮贵坐在殡仪馆斜对面的一家冷饮店里。这里和殡仪馆隔着一条街,但通过窗玻璃仍可看见那些戴着黑纱在殡仪馆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这一带的商店,除两家小超市外,大多是卖花圈香蜡或寿衣冥鞋等丧葬用品的。这家冷饮店的老板可能是想为奔丧的人提供歇脚之地,不料外面人流匆匆,这里却冷清得很,正适合小雪和皮贵说话。

    皮贵打电话将小雪约到此地,实在是无奈之举。这几天需要整容入殓的死人排起了队,而那个叫素英的帮手还一点也帮不上皮贵的忙。非但如此,皮贵在工作中还得对她说教,这让他忙得不可开jiāo。昨天因胡柳在小雪那里,皮贵没约到她,那么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见他要让小雪赶快离开,不然凶多吉少。于是,皮贵只得利用中午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约小雪到此见面。

    皮贵很快将全部情况讲了,尤其是那个从北京打给燕娜的电话,这让小雪花容失色。从那个电话到有人开着车去找小胖娃联系,这显然是一条可怕的链条,只是那个联系人因车祸死去,链条才断了一环。

    惊怕之余,小雪侥幸地说:『这么久也没见什么动静,会不会这些人已经放弃了计划?』

    皮贵说:『但愿如此。可这些人既然已动了心,希望他们放弃也不太现实。更要命的是,我们现在无法了解到真实情况,别人在暗处,你在明处,所以我劝你还是离开的好。』

    离开家,离开国内,这当然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可是,小雪还有事要做,舅舅前两天来取她妈妈的病历时,翻了翻病历后说,还缺fù科的。舅舅为此还有点生气,说电话里特意叮嘱过你,怎么还是漏掉了。小雪记不得了,心想也许是自己恍惚,没听清楚。她妈妈患有卵巢囊肿,确实在fù科看过多次病。面对舅舅的指责,又想到拿病历的艰难,她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看到风尘仆仆的舅舅,她又没有委屈可说了。舅舅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直在老家做中学老师,她爸爸生前没给过他一点好处,可是现在,跑上跑下张罗事情的却是这个年过半百的人。小雪答应舅舅再去医院拿病历。舅舅说,你一定要等到你妈妈保外就医出来。你爸死了,她见到你会是一种安慰。

    小雪将这些情况对皮贵讲了,皮贵用手抱着头,很焦虑的样子。上班时间已经到了,他只好起身说:『暂时就这样吧,总之那些要害你的人看来还不敢硬来,你要处处小心,有紧急情况就打电话报警。』

    皮贵走后,小雪在冷饮店里坐了一会儿。皮贵为她做的事让她感动。没想到,这个只在高中做过一年同学的人,会在她人生关键时刻成为救助她的人。想起在班上时她几乎从未注意过他,和同学讲起他时也是叫他『臭皮蛋』,这些往事让小雪顿生歉意。

    小雪出了冷饮店,正想去街边叫出租车,突然看见一个戴着白花的人跨过街来,向一家香烟店走去。小雪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这人是胡刚!怎么可能,他不是在美国吗?然而,小雪看得实实在在,她愣了一下,立即向胡刚走去。

    胡刚买了包香烟,转身看见了小雪,他和小雪同样惊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雪觉得脸上和身上都在发热。

    『哦,我刚回来。』胡刚看着她说,『我的一个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的母亲死了。我早晨到的,连胡柳也没来得及通知,便赶到这里来了。』

    『哦……』小雪还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词。她有些发愣地看着胡刚,他穿着深蓝色西装,胸口挂着一朵小白花,这形象很像某部电影里的主角。只是,这男主角出场的时候不多,小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该讲的话:『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几天时间吧。』胡刚已从惊讶中变得自然,『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小雪好像没听见他的问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有点像在梦游。胡刚又问了一遍,她才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来这里找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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