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座。
只剩下两个位置，薇薇当然去了黄总旁边坐下。
剩下最后那个座位，是陆鉴成左手边的位置。
黄总正要叫服务员加个椅子，薇薇却笑着打岔：“这桌挺大的，又不是没位置了，加什么椅子？”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眼睛里有明显的暗示：“菲菲，你就坐陆总旁边吧，陆总这尊财神爷又不会吃了你。”
旁边，陆鉴成不置一词，只将椅子往旁边拉了一下，腾出一定的空间。
我心里清楚薇薇这样做的用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法破坏气氛，只得维持着镇定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桌上的人继续刚才的谈笑风生，气氛热烈。
陆鉴成右手边的男人继续跟他说起生意方面的事。
陆鉴成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开口，简洁扼要地点评两句。
甚至从始自终，他压根没看我一眼，仿佛和我并不认识。
偏偏隔着一尺宽的距离，这人身上的气场想要我忽视都难。
我如坐针毡，只好拿着杯子不停喝水，企图用这个动作掩饰心里极度的不自在。
饭局上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这一桌都是生意人，除了几个陪坐的女人时不时凑趣两句，一群男人相谈甚欢。
从合同谈到项目进度，再聊起各自的生意经。
以前在蓝桥只有我站着伺候这些人的时候。
今天来到这里，我唯有低头拘谨地坐着，暗自认真倾听，吸收着他们谈话内容里各种知识和信息，就当长见识。
不知道多久过去，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表妹慧慧打来的。
我唯恐是聂帆刚出院病情又反复，赶忙起身离席，拿着手机去了外面安静的地方接听。
“表姐，你在哪儿呀？”表妹在电话里压低声音问我。
我看了下装潢得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说：“在外面，怎么了？是不是聂帆又有事？”
“没有，是我爸妈又吵架了。”
表妹把声音压得更低：“就是为了表哥医yào费的事儿呗，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你马上要实习了，有了工作就该带着表哥一起搬出去住。我爸现在气得很，和她大吵一架，现在还在房间里吵呢！”
我心情沮丧，暂时没吭声。
表妹又说：“表姐，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今天不是周五吗？你放假呆在学校吧，别回家触我妈眉头了，她现在是吃了zhàyào，看谁都不顺眼。”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慧慧。”我感激地说。
挂断电话，我心情沉重。
我没有立场怪舅妈有意见。
这些年我和聂帆已经很拖累舅舅了。
舅妈和舅舅供我读书，把聂帆拉扯到这么大，两年前还掏空家底给聂帆治病。
他对我们兄妹已经仁至义尽。
我打开手机浏览器，犹豫着查了下现在s市租房的价位。
结果越看越头痛，连关外偏远位置普通合租的单间都要一千多。
钱，钱，钱，说来说去还是钱。
陆鉴成给的那一百万，还了沈珩50万。
剩下的50万不能动，是留着给聂帆换肾，以及后续治疗用的。
工作、赚钱，已经成为了现在我目标里的重中之重。
我收起手机，没急着回包间，一个人站在酒店楼层的室内小花园旁边发了一会呆。
旁边墙壁上的黄铜墙面映出我落寞的身影。
身上是那条价值三万的小黑裙，黑色面料能把人的皮肤衬得更加雪白，恰到好处的修身剪裁，显得我整个人都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了一样。
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从来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只是穿得再美丽，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在沈珩、陆鉴成这些人的地位和财富衬托下，瞬间就变得黯淡无光。
我心事重重转过身，刚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过道柱子站着的陆鉴成。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单手抄着裤兜，姿态随意，不知道已经在哪儿站了多久。
酒店幽静的室内花园旁边，这会儿没有旁人经过，只有我跟他两个。
昏暗灯光下，微妙的情绪流转在彼此之间。
终于，他打破沉默，嗓音低沉地问我：“不回里面吃饭？”
平淡的语调，听上去依旧八风不动，连丝毫的喜怒哀乐情绪也没有。
就仿佛，半个月前那晚车里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我搪塞：“有些闷，出来透气，正打算回去。”
低下头，正准备回去。
又听他问：“你想进省设计院？”
“嗯，那边福利待遇好。”
他点点头，不置一词。
这时，过道那边走过来一拨用完餐的人。
领头的中年男人停下脚步，亲切地跟陆鉴成打招呼。
陆鉴成转过身，和对方握手寒暄。
我低头退开一步，沉默地转身回了包间。
*
包间里，酒足饭饱之后，不知道谁起的头，这会儿大家正在互相敬酒。
薇薇看到我回来，忙给我使了个眼色，要我去给那几个省设计院s分公司的领导敬酒。
这种场合上，要么能说，要么能喝。
若是两样都不行，便不能逗人开心。人不开心了，你要求人办的事，就没法成。
我深吸口气，给自己做了一分钟心里建设后，换上大方自然的微笑。
端着杯子起身，去跟那几个领导敬酒。
幸好那几个领导还算好说话，没怎么刁难我。
意思意思喝了半杯红酒就过了，吩咐我回头递一份简历到s市分公司的人力资源部。
*
陆鉴成从外面回来时，这场饭局已经接近尾声。
一顿饭我心不在焉，几乎没吃几口。
只有脸上全程保持微笑，几乎笑得面容僵硬。
饭局结束，那些男的商量着去哪儿继续余兴节目。
薇薇忽然问我：“菲菲，我等会儿和黄总还有点事，你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去没问题吧？”
我忙说：“没事，这边我路熟。”
薇薇“嗯”了一声，又往陆鉴成那边瞄了眼。
才要说话，旁边一个年轻男人自告奋勇道：“聂小姐，等会儿我送你。”
没等我回答，陆鉴成这时淡淡开腔：“你们玩，我就不去了。”
桌上的人赶紧起身送他。
有人笑嘻嘻道：“陆总，盛年那边来了几个乌克兰过来的妞，刚抽条的，才十七八岁。要不您也一起去玩玩？”
“我没兴致，你们玩得开心点。”陆鉴成打量了我一眼，径自拿着车钥匙走了。。
第37章 误会关系
陆鉴成一走，其余人也各自散了。
我在酒店门口跟薇薇和黄总道别后，之前自告奋勇要送我的年轻男人凑过来搭讪。
“美女，刚才你朋友叫你菲菲，我也这么叫你好不好？”
我客套笑了笑，没理他。
他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又装出绅士的口吻：“菲菲，这里是打不到车的，我送你吧。”
“谢谢，我还有点其他事，不劳烦你了。”
“别紧张。我就是想跟你jiāo个朋友。走吧，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再找个地方喝两杯？”那人厚着脸皮过来把我往他的车那边带，还开始动手动脚。
我烦了，冷冷推开他：“请你自重！放开我！”
酒店门口经过的路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大庭广众的，对方大概是觉得没面子，索xìng也懒得再装了，恼羞成怒丢下一句：“不过是出来卖的，跟我装什么清高？绿茶婊！”
我懒得再跟他计较。
因为事实上，我也确实就是他说的那种女人。
我从酒店出去，看了下手机时间。
才晚上10点。
周围没有公jiāo站台，最近的地铁站也在两公里外。
我在路边等了一会，然后尴尬地发现刚才那个男人确实没说假话。
这一带都是高级酒店，出入的全部是豪车，压根没出租车会过来。
夜里的风很大，电视台新闻说，今晚有台风登陆。
趁时间还早，我索xìng步行去地铁站。
边走边盘算接下来的打算，最好去设计院的面试能成功，等工作稳定后再租个房子，把聂帆接过去……
轿车鸣笛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那辆黑色宾利缓缓减速。
“聂小姐，陆总让我送你。”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
“不用了，我走去前面坐地铁就行。”
司机小心翼翼说：“今晚有台风，聂小姐，您看这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起来了，上车吧。”
“谢谢，真的不用。”我转身往前面路口走。
“聂小姐，您这样让我很难做……”
看着司机脸上客客气气的恳求，我忽然就想起舅舅。
舅舅当初退伍后一开始也是给国企某位领导开车，小时候我看到他被领导颐指气使时小心翼翼赔笑的样子，心里就很难受。
收起思绪，我犹豫了几秒，到底没再拒绝。
司机明显松了口气，赶紧下车替我拉开后座车门。
后座车厢的灯亮着，陆鉴成在翻看文件。
他眉宇微锁，专心看着手头的资料，并没理会车外发生的事。
上车后，我对司机说：“到前面地铁站把我放下来就可以了。”
司机瞅了瞅后座，见陆鉴成没给予指示，便暂时点点头。
车子启动，穿行在夜里的街头。
司机专心地开着车，陆鉴成继续手头的事，没开口说过话。
车里安静得只剩他手里纸张翻阅的沙沙声。
直到我手机在包里突然震动了下。
拿出来一看，是一则微信系统提示。
前两天因为身上这条裙子，我从微信转了三万给沈珩。
现在这笔转账对方超出期限未确认，系统自动把里面的金额退了回来。
我对着手机发了几秒的呆，心里飞快揣测沈珩的想法。
陆鉴成这时却突然淡淡问我：“工作的事你联系得怎么样了？”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含糊道：“他们叫我先递简历过去，现在还不知道。”
他嗯了声，再不言语。
车里重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车子在前面下了高架桥，却不是往地铁站去的方向，直接转弯停在旁边一家叫“磬园”的私房菜馆门口。
司机把车子停下，去后座拉开车门。
“陆总。”他毕恭毕敬把车钥匙递给陆鉴成。
陆鉴成已经先行下车，对我说：“走吧，先带你去吃饭。”
今晚那顿饭局，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全程光顾着着急工作的事。
现在被他一提醒，才真觉得饿了。
我硬着头皮下车，跟着他进了私房菜馆的大门。
这里是典型的复古装修，进门绕过一片苏式园林，再穿过一个月洞门，就有人服务生引我们进了古色古香的包间。
“陆总，您这边请。”服务生殷情地为陆鉴成拉开椅子。
又有人拿了餐牌过来。
陆鉴成随意点了几样，就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包间里顿时只剩我跟他两个。
幸好陆鉴成的手机一直很敬业地震动不断。
他接了几个电话后，习惯xìng掏出烟盒，拿打火机时像想起了什么，又放弃了抽烟的打算。
我心情忐忑地坐在一边，思来想去把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捋了一遍。
最后咬咬唇，鼓起勇气开口：“我今天其实不想上你的车的……是有点事，我想跟你谈谈。”
陆鉴成本来在低头看手机，抬眉看了眼我，“说。”
我避开他的视线，小声开口：“我想知道，你之前叫我疏远青青，我也按照你的要求做了，结果你自己却……”
他淡淡反问：“你认为呢？”
之前打好的腹稿，被他冷静的回复搅得有些乱。
我平静了一小会而，才继续道：“我……我就是不太能理解你的行为，我……”
他把眼神从我脸上收回，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我顿时紧张，眼巴巴看着他。
他端起茶喝了口：“继续说。”
“其实大家互相装作不认识，就没什么麻烦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反复无常的……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睡过一次的关系？”他喝着茶，眼底平淡如常。
“……”我再也不想和这个男人说话了。
这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几个服务生进来上菜。
都是很精致的淮南菜式，清淡可口，适合养胃。
一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
陆鉴成没怎么动筷子，全程坐在旁边，电话不断。
吃过饭出去时，已经夜里11点过。
他的司机早已经走了。
他坐去驾驶座，开车送我回学校。
一路，我跟他谁都没说话，只剩微妙的沉默在车里蔓延。
车子停在a大门口时，里面正传来夜里宿舍熄灯的铃声。
我一心急着走，没等车停就去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结果越急越乱，头发被安全带卡住。
下一秒，陆鉴成的手伸过来，自然而然接过我手里的chā扣。
我顿时紧张。
距离挨得太近，他的手碰到我的手背。
他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很热。
半个月那晚车里那个吻又从记忆里浮现出来，我不自在地稍微往车门那边挪了挪身体。
陆鉴成察觉到了什么，这时抬起眉，就那样要笑不笑地瞧着我。
他有一双沉静的眼睛，眼角略微上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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