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一天三大宴,两天一特宴,用不着说话,只须哼哈一声,就有人把他服侍得舒适入骨,韩复?先生慨然曰:「当到总司令,如今才弄清楚人生的真谛。」这类腐蚀人类灵魂的故事甚多,三年都写不完。渣汁和奴xìng强烈的移民,如果太多,洋大人恐怕终有受不了的一日。
呜呼,中国人的自卑感,简直到了就要凉啦的温度,全民族都快要被这种自卑感害得翘辫子。最妙的是,骨头一经软下去,一时想硬都硬不起来。有一则故事曰:一个黄鼠狼以偷鸡为生,实在感到委屈,便见玉皇大帝,请求变成狮子,玉皇大帝曰:「变狮子容易,可是你的屁最多,动则放之,岂像狮子乎?」黄鼠狼曰:「不然,我当黄鼠狼,不得不常放屁,以臭追我之人。如果变成狮子,便用不着去臭谁,自无屁焉。」玉皇大帝看其情有可悯,乃把它变成一个狮子,黄鼠狼大喜。过年的时候,洋洋得意,随同群狮,前来朝拜,一路上有说有笑,俨然一头真正的狮子也。一进金殿,守门的金毛犬冲着群狮乱叫,以表欢迎。于是,忽听冬的一声,臭气?漫,黄鼠狼放了一个大屁。玉皇大帝召而责之,黄鼠狼曰:「实在是狮子毛太长,兜得肚子紧。」玉皇大帝大怒曰:「明明是贱,却有许多说词。」挥之使出,恢复它黄鼠狼的面目。
呜呼,这寓言似乎有点影shè中国在联合国玩的那一套。打了八年血仗,打出了四强之一,现在虽然被搞得一强也不一强,但抗战胜利之初,却硬是曾经强过,中国语文也因之被定为联合国五大法定语文之一,没有到过联合国的朋友,只要一看联合国邮票,赫然有中文「联合国」字样,便不难明了。然而,中国的代表出席联合国大会,却死也不肯讲中国话。而中国话不但是自己的母语,也是法定语,这道理便深奥难懂矣。前年驻联合国代表蒋廷黻先生回国,就有记者问他这个问题,他曰:「国家多难,席位尚且不保,如说华语,就要添置设备,不便因此增加联合国经费。」但问题是,还没有来到台湾前,仍是四强之一的时候,又有啥说词乎?中国代表固仍然讲洋大人之话也。黄鼠狼永远成不了狮子,骨头不改,自信不立;贱xìng不去,便是天赐良缘,都得被糟蹋掉。
萧长贵
兹隆重推荐一则故事。这故事载于《官场现形记》第五十五回,读者中如想出类拔萃,宜一字一字,仔细拜读。圣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指的便是此书也。
话说这么一天,有人飞跑到海州(江苏省东海县)州政府报告,说是来了三条外国兵舰。洋大人原来前来打猎,别无他事,但州官梅仁先生不知也,乃大吃一惊,头上的汗珠,立刻如雨而下。而且连远在南京的总督(制台),也慌了手脚,立派兵舰往迎,一番天下大乱之后,故事于是开始──
「这个当口,恰巧省里派来的军舰(兵船)到了。舰长(管带)是个总兵衔参将,姓萧名长贵,到了海州,停轮之后,先上岸拜会州官。梅仁接见之下,萧长贵把来意说明,又说:『兄弟奉了元帅的将令,叫兄弟到此,同了老兄,一块去到船上,禀见那位外洋来的军门。兄弟这个差使,是这位老帅到任之后才委的,头尾不到两年,一些事儿不懂,都要老大哥指教。』梅仁道:『岂敢。』萧长贵道:『兄弟打省里来的时候,老帅有过吩咐说:┌那位外国来的带兵官,是位提督大人,咱们都要按照做属员的礼节去见他。┘你老人家还好商量,倒是兄弟有点为难,依着规矩,他是军门大人,咱们是标下,就应该跪接才是。』梅仁道:『现在又不要你去接他,只要你到船上,见他就是了。』萧长贵说:『兄弟此来,原是老帅遣了兄弟来到此地接他来的,怎么不是接?非但要跪接,而且要报名,等他喊┌起去┘,我们才好站起来,这个礼信,兄弟从前在防营里当哨官,早已熟而又熟了。大约按照这个礼信去做,是不会错的。』梅仁道:『要是这么样子,兄弟就不能奉陪了,我们地方官,接钦差、接督抚,从来没有跪过。如今咱俩去,我站着,你跪着,算个什么样子呢?』萧长贵说:『做此官,行此礼,我们不在乎这些。』梅仁道:『就算你行你的礼,与我并不相干,但是外国人,既不懂中国礼信,又不会说中国话,你跪在那里,他不喊┌起去┘,你还是起来不起来?』萧长贵一听这个话,不禁拿手扶着脖子,为难起来,连说:『这怎么办?』梅仁说:『不瞒老兄说,这船上本来我兄弟也不敢去的,我这儿翻译去过两趟,听说那位带兵官很好说话,所以兄弟也乐得同他结jiāo,来往来往。况且又有总督(制台)的吩咐,兄弟怎好不照办?现在定不好教你老哥一个人为难,兄弟有个好的法子。』萧长贵忙问:『是个什么法子?』梅仁道:『你既然一定要跪着接他,你还是跪在海滩上,等我同翻译先上了船,见了他们那边的官,我便拿你指给他看,等他看见了之后,然后我再打发人下来接你上船,你说好不好』……」
《官场现形记》续曰:「萧长贵听说,立刻离坐,请了一个安说:『多谢指教,兄弟准定如此。』梅仁道:『可是一样,外国人不作兴磕头的,就是你朝他磕头,他也不还礼的,所以我们到了船上,无论他是多大的官,你也只要同他拉手就好了。』萧长贵道:『这个又似乎不妥,虽然外国礼信,不作兴磕头。但是咱的官,同人家的官比起来,本来用不着人家还礼。依兄弟意思,还是一上船就磕头起来,再打个扦的为是。』梅仁见说他不信,只得听他。马上吩咐伺候,同了翻译上船。刚上得一半,这里萧长贵早跪下了。等到梅仁到船上,会见了那位提督,才拉完手,说过两句客气话,早听得岸滩上锣声,只见萧长贵跪在地下,双手高捧履历,口拉长腔,报着自己的官衔名字,一字儿不遗,在那里跪接洋大人。梅仁在船上瞧着,好气又好笑,忙叫翻译知会洋官说:『岸上有一位两江总督派来的萧大人,在那里跪接你呢?』洋官听说,拿着千里镜,朝岸上看了一会,才看见他们一堆人,当头一个,只有人家的一半长短。洋官看了诧异,便问:『谁是你们总督派来的萧大人?』翻译指着说:『那个在前头的便是。』洋官道:『怎么他比别人短半截呢?』翻译申明:『他是跪在那里,所以要比人家短半截。』又说:『这是萧大人敬重你,行的是中国顶重的礼节。』洋官至此,方才明白……萧长贵上了大船,立刻爬在地下,先给提督磕了三个头,起来请了一个安……又向什么副提督,副将见礼,仍旧是磕头请安……只听他朝着洋提督说道:『回军门大人的话,标下奉老帅的将令,派标下来迎接军门大人,到南京盘桓几天。我们老帅晓得军门大人到了,马上叫洋务局老总,替军门大人预备下一座大公馆,裱糊房子,挂好字画,张灯结防,足足忙了三天三夜。总求军门大人,赏标下一个脸,标下今日就伺候军门起身。』说完之后,翻译照样翻了一遍,洋提督道:『我早已说过,再过上一个礼拜,就要走的。』萧长贵听洋提督不肯进省,忙又回道:『军门若不到南京,我们老帅,一定要说标下不会当差使,所以军门动了气,不肯进省。现在求军门无论如何帮标下一个忙,给标下一个面子,等我们老帅看着欢喜,将来调剂标下一个好差使,标下一家大大小小,都要供你老人家长生禄位的。』……萧长贵却不敢迳赴南京,天天还是拿着手本,早晚二次,穿着行装,到洋提督大船上请安。洋提督本来说是七天就走的,却不料到第五天夜里,萧长贵正在自己兵船上睡觉,忽然听见外面一派人声,接着又有洋qiāng洋pào声音,拿他从梦中惊醒,直把他吓得索索的抖,在被窝里慌作一团,想要叫个人出去问信,无奈上气不接下气,挣不出一句话。」
《官场现形记》最后曰:
「萧长贵正在发急,忽然一个水手,慌慌张张来报信道:『大人,不好了,有强盗!』萧长贵一听强盗二字,更吓得魂不附体,马上想穿裤子逃命。急忙之中,又没有看清,拿裤脚当作裤腰,穿了半天,只伸下了一只腿,那一只腿抵死伸不下去。他急了,用力一登,豁拉一声,裤子裂开了一条大缝,至此方才明白穿倒了,拖一双鞋。手下的兵丁还当是大人出来打强盗哩,拿了手qiāng上前递给他,只听他悄悄的同旁边人说道:『强盗来了,没有地方好逃,我们只得到下层煤舱躲一会去。』说完就往后跑,幸亏又有水手赶来报道:『好了,好了,所有的强盗,都被洋船打死了,还捉住十几个人,请大人放心。』……」
接着是一场精彩的关于总督(制台)大人的言论,和强盗的就地正法,惜哉篇幅太长,不能一一照录,且将画龙点睛处,再抄一段,务请仔细参观。那就是州官老爷和翻译先生,请洋大人给总督(制台)写一封推荐的信之后,有以下发展:
「总督(制台)接到梅仁的禀帖,那洋提督的信,亦同日邮到,说道:『海州州官某人,及翻译某人,他二人?我,求你保举他俩一个官职,至于何等官职,谅贵总督自有权衡,未便干预,附去名条二纸,即请台察。』总督看完,暗道:『州官、翻译,能够巴结洋人写信给我,他二人的能耐也不小,将来办起jiāo涉来,一定是个好手,我倒要调他俩来省,察看察看。』次日司道上院,总督便提到此事,藩台(民政厅长)先说:『这些人走门路,竟走到外国人手里,也算会钻的了,唯恐此风一开,将来必有些不肖官吏,拿了封洋人信来,或求差缺,或说人情,不特难于应付,势必至是非颠倒,黑白混淆。依司里的意思,州官某人,巧于钻营,不顾廉耻,请大帅的示,或是拿他撤任,或是大大的申斥一番,以后叫他们有点怕惧也好。』谁佑总督听了,大不为然,马上面孔一板道:『这两人会?外国人递条子,他的见解,已经高人一筹。兄弟就取他这个,将来一定是外jiāo好手,现在中国人才消乏,我们做大员的,正应该舍短取长,预备国家将来任使,还好责备苛求呢?』藩台只好答应:『是』,退了出去。这里总督,便教行文海州,调他二人上来,二人晓得是外国信发作之故,自然高兴得了不得,立刻束装进省。到得南京,叩见总督,总督竟异常谦虚,赏了他二人座位,坐着谈了半天,无非奖励他二人,很明白道理。次日总督便把海州州官,委在洋务局当差,又兼制造厂提调委员。那个翻译,升为南京大学堂教习,仍兼院上洋务委员。萧长贵回来,升了统领(舰队司令)。」
西崽
看了萧长贵,州官,翻译三位先生的灿烂前程,再有不恍然大悟者,真是不可救yào。然而这里面的关键人物,却是总督大人,如果遇到的是那位藩台先生,或是遇到了柏杨先生,他们不要说升官发财,恐怕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藩台先生不是碰了钉子乎?而柏杨先生这一类的人,又一辈子都是可怜小民。呜呼,普天之下,莫非都是总督的势力范围;率土之滨,莫非都是总督之类的官崽,你要想挺一下腰,不挺出麻烦才怪。有啥官崽,就有啥官场;有啥官场,就有啥官崽,小民不过是其中一颗沙粒而已。总督大人那种使人发麻的毛病,于焉光芒四shè,不可抵挡,凡抵挡的无不头破血出。吾友郭衣洞先生,十年之前,便有一段惊人艳遇,他那时在台北中山北路一家洋大人机构作事,一九五一年的元旦,大好节日,洋大人统统都去风光,中国人却不放假,照常上班。别的人只敢忍气吞声,在洋大人背后唧唧哝哝,零星开骂。独郭先生发了驴xìng,拒不上班,聊示中国人的尊严,于是人心大快。问题是人心大快固然人心大快,洋大人岂能罢休。第二天,不由分说,下令开革,洋饭碗一碎,全办公室的人都心战胆惊,满脸圣崽相的人还惋惜曰:「你看,使气任xìng,有啥益处乎哉?」郭先生乃找到洋大人理论,告曰:「中国现在固可怜兮兮,微不足道,但总算没有亡国,元旦之庆,不可夺也。」洋大人有那么一点好处,不像中国官崽之处处要顾虑威信(中国官崽之有没有威信,只有上帝知道),他们自觉理屈,当时就收回成命,表示歉意,要他继续上班,并给三天休假。郭公也是一个奇怪之物,他在三天假满之后,仍拜拜而去,把洋大人气得直叫,盖他来华垂四十年,这种不开窍的中国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本是一件普通的写字间纠纷,用不着一提,可是跟着而来的麻烦,却值得一提。不久郭先生新服务的那个单位,就接到治安机关移过来的密告,说他思想有问题,盖他竟然「反美」,这还得了哉?这一告不打紧,几年下来,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把他告得焦头烂额,忧心如捣。咦,五○、六○年代的台湾,反美便是自杀,不要说前途,连老命都可能送掉。有一次他向我叹曰:「老哥,我媚美还媚不及哩,岂敢反美乎耶。」潮流如此,我想他稍微有点脑筋,都不致这般糊涂。有一天,美国大使馆隆重招待中国作家,我问他为啥不去,他曰:「没有收到请柬。」为啥没有收到请柬?他说当然是他不够格之故,我告之曰:「阁下何其发昏,你不是反美乎,办事的西崽,怎敢招待反美的朋友?」这当然是揣测之词,但无论如何,洋大人之不能乱碰,乃天经地义,否则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阁下读过宗臣先生的〈报刘一丈书〉乎?才德相孚──道德学问和能力,都同样高强的男主角,日夕策马候权贵份子之门,千方百计,见到大亨,呈上寿金,大亨假装不要,结果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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