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里的谢屠夫挥了挥手,然后跟爷爷抬着张七的尸体,朝着那大道的另一头走去。

    第三章 狗灵

    迷迷糊糊之中,爷爷感觉脸上突然一阵冰凉。那阵凉意好像穿过他的皮肤,透过毛孔钻进了他的骨头里,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爷爷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手臂有些发酸,一颗脑袋正枕在他的臂弯里。屁股下面也传来一阵冰凉,他伸手摸了摸,发现是冰冷的地面。爷爷摇了摇臂弯里的脑袋,那脑袋的主人清醒了过来,声音显得无比慵懒:“峻之,咋子了?”

    那声音是莫晚的,爷爷连忙问道:“莫晚,这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我们还在洞里啊?你睡了有一阵了。”

    莫晚的话让他顿时脑袋就zhà开了,现在还在洞里,那之前在无头塘经历的那一切……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在青龙山下前面的那个洞子里?”

    莫晚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她伸手摸了摸爷爷的额头:“峻之,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掐我两下试试。”爷爷说。

    紧接着,莫晚一只手伸过来,在他的手臂上狠狠一掐,有明显的阵痛,就说明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他有些蒙了:“刚才在无头塘里……莫非那才是一个梦?”

    “啥子无头塘?”莫晚问道,“你喝了水之后,我们就在洞子里歇息,一觉睡到了现在。”

    “现在是啥子时辰?”

    “差不多快天亮了。”

    爷爷无力地靠在墙面上,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心想,是一个梦也好,这样至少张七还有可能活着。想到这里,爷爷扭头问道:“张七回来了吗?”

    “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个叫雪儿的姑娘是不会伤害他的。”莫晚的声音非常轻柔。

    “嗯。”爷爷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爷爷点点头,下巴轻轻碰在莫晚的头顶上。接着,他将梦中在无头塘遇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莫晚听。因为担心吵醒其他人,他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莫晚听完他的讲述,不由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说:“好在只是一个梦而已,要是张七真有个啥子三长两短,你肯定会一辈子都放不下。”

    “对对,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会平安找到林子师兄,然后平安地从这里出去。”爷爷咬着牙,黑暗中的脸上一脸笃定的表情。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下来,其实这样就挺好的,可以挨着自己心爱的人,任何危险都好像跟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有的只是幸福。

    “不要……不要!”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是从曾银贵的口中传出来的。伴随着他的喊声,他还拼命在地上蹬着腿。可奇怪的是,他的动作很大,却没有引来其他人醒来的反应。

    “看样子银贵师兄也做噩梦了。”莫晚说。

    “嗯,我们要不要叫醒他?”爷爷问。

    “不用了吧,现在叫醒他也只能傻等天亮,虽然是做着噩梦,可一直睡着总比醒来好,这样可以保持足够的体力,等到明天出山洞。”

    莫晚的话倒是提醒了爷爷,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夜晚,不能让其他人打扰。而当莫晚再次靠过来的时候,爷爷感觉到睡意再次袭来。

    等到天色渐渐亮起来,靠在离洞口最近的李伟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他的响动惊醒了爷爷。他看了爷爷和莫晚一眼,露出一个微笑,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来,站在洞口,紧蹙着眉头。

    “大雪还没有停吗?”爷爷问道。

    “哪里有停,看样子比昨天还要大了一些。”李伟应道,好像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不停地扭动着脖子。

    “脖子不舒服?”爷爷也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了李伟的身边。

    “不晓得咋个回事,脖子有点痛。”

    “落枕了。”

    “哪有那么娇气,我就没有睡枕头的习惯。”

    他正这样说着,爷爷突然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怪怪的。爷爷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他的脖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针孔。爷爷试探着伸出手指在他脖子上针孔的地方按了一下,李伟突然惊叫了一声:“你干啥子?!”

    “很痛?”爷爷问。

    “对啊,跟蜜蜂扎一样。”

    爷爷说:“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身子?”

    李伟觉得爷爷有些奇怪,可还是将身上的棉袄解开来,并敞开了里面的褂子。让爷爷觉得奇怪的是,李伟的身子果真有些泛红。虽然那红色已经渐渐褪去,可总能看出几丝异样。

    “你平时没有这么红的皮肤吧?”爷爷指着他腹部的位置,问道。

    李伟低头一看,也觉得有些奇怪:“没有,老子身上都是黑的,是不是长了啥子癣?”

    李伟的问题并没有等来爷爷的回应,他抬头望去,只见爷爷低头沉思着什么。他的眉头紧锁,一边喃喃地念道:“不对啊,在无头塘的事情难道真的经历过?”

    “你在说啥子糖?现在这个地方可没得啥子糖吃。”李伟笑道。

    “无头塘。”

    “啥子?你说啥子耶?”李伟还是没有听清爷爷说的那几个字。

    爷爷摇摇头,顿时觉得这一切变得奇怪起来。爷爷越想越觉得奇怪,干脆就在一旁蹲下身来,陷入了沉思。

    想着想着,爷爷听见李伟大声呵斥道:“滚开!”

    爷爷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站在洞口,不停地推着自己肩膀上的空气。他一边骂道:“他娘的,啥子玩意儿!峻之快点来帮我!”

    爷爷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发现他肩膀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爷爷问:“师兄,你咋子了?”

    “我肩膀上,肩膀上有个东西,狗日的满嘴臭气,它要咬我的脖子!”李伟的双手在空气中与什么东西搏斗,好像他的肩膀上真的有个什么怪物似的。

    “在哪里?这里吗?”爷爷伸手到李伟的肩膀上,果然,他好像也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当他的手刚刚与那毛茸茸的东西一接触,就感觉有一只腿一样的东西,将他的手给狠狠踹开。那东西的力气很大,让爷爷朝后打了个踉跄。

    还没等爷爷站直了身子,李伟就已经忍不住,朝着雪地里奔了出去。他并没有跑得很远,而是倒在洞口的雪地里挣扎起来。他的双手还在与肩膀上那个无形的怪物搏斗着,看他的样子,几乎使出了吃nǎi的力气,可始终无法摆脱掉肩膀上的怪物。

    爷爷凑上前去,他被李伟的反应弄得慌了阵脚,急忙问道:“师兄,我该咋个办啊?”

    爷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着李伟的样子不知如何下手。他干脆扭头去,走到师傅喻广财的面前,将喻广财摇起来。

    喻广财睁开眼来,迷迷糊糊地望着一脸惊慌的爷爷。他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爷爷使劲地摇了他两下,喊道:“师傅,你快醒醒,师兄出事了!”

    “啥子?出啥子事了?!”喻广财回过神来,连忙从地下支起了身子。

    爷爷指着洞口,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洞口的李伟已经没了反应。而隔得远远的,爷爷看到那片雪地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

    喻广财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来,朝着李伟走了过去。爷爷跟在他旁边,越走越近之后,发现李伟瘫倒在雪地里,那摊血是从他的脖子和脸上流出来的。他的整张脸像是被什么怪物给撕烂了,七零八碎地掉落了一些脸皮,脖子上有两个明显的牙痕,鲜血还在朝着外面汩汩地流着。

    这一刻,喻广财的眼中已经噙满泪水。他近乎咆哮道:“这他妈的咋个回事?啊?这他妈的到底咋个回事啊?!”

    他的声音很大,在洞子里回dàng了一圈。这时候,莫晚、罗琪和曾银贵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莫晚跟罗琪走到爷爷身后,见了地上的李伟,差点没忍住呕吐出来。可两人很快就将这种恶心感转换成了伤心,她们连连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喻广财,喻广财却蹲在地上沉默不语。

    “师傅,这到底是咋个回事?”罗琪低声问道。

    喻广财摇摇头:“我不晓得,你们全部待在洞子里,不要迈出去半步。”

    “不晓得?你会不晓得?之前张七跑去哪里了你说你不晓得,青龙山明明就在对面,我们却走了那么久没有走到,你也说不晓得,现在师兄死了,你也不晓得,那你晓得啥子?”罗琪厉声责问。

    爷爷上前将罗琪拉到一旁,接着就听见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用问了,我晓得是咋个回事。”

    这个从洞子的角落里传出来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扭过头去,只见曾银贵蹲在墙角,目光涣散地望着地面上那个光秃秃的石头。

    “你说,咋个回事!”罗琪问道。

    “师兄是被一条狗咬死的,一条看不见的,比老虎还要凶的恶狗咬死的!”

    听到这话,爷爷突然回想起之前在李伟肩膀上摸到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

    “也不对,应该是我害死了师兄,呜呜……”曾银贵将脑袋埋进双腿里。

    “你到底在说些啥子?啥子一会儿是一条狗一会儿又是你哦?”爷爷问道。

    “是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到了一条恶狗,这条恶狗太凶了,看不惯哪个就咬哪个,没有一个人可以从它的嘴里逃脱。”曾银贵现在想来好像还是有些后怕。

    “到底咋个回事,你跟我说说。”喻广财听出了他话中蹊跷,也凑了上来。

    “那是在一个叫作丹凤的小镇上……”

    曾银贵感觉有一阵yīn风钻进了自己的骨头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这个冷战让他摆了摆脑袋,从混沌中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扭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的双腿还在不听使唤地朝前走着。

    走在他前面的人是爷爷,爷爷穿着一件白色褂子,身上背着一个布袋子。爷爷的前面是罗琪和莫晚,再前面就是李伟和喻广财。他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件汗衫已经差不多湿透了。被浸湿的汗衫让夜晚的凉风一吹,有点袭人的感觉。

    几人此时行走在一片竹林里,这竹林密密匝匝,枝叶将头顶的月光割得支离破碎,投到这条羊肠小道上的时候,有些光怪陆离的感觉。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曾银贵试探着问了一句,恍惚之间,他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经历过。

    爷爷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然后略带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他问:“师兄你没事吧?刚才你还猴跳舞似的对丹凤的怪事充满了好奇,现在咋个这样问,别玩假装鬼上身的把戏啊?”

    爷爷的提醒让他想起几年前几人在一片竹林里被鬼上身的事情,刚才心中的那种熟悉感应该指的就是那件事情。曾银贵尴尬地笑了笑:“我晓得,你是胡峻之,我没有被鬼上身,但是我真的不晓得我们是要往哪里去。”

    莫晚也回过头来笑道:“你咋个跟上次在广东的时候,峻之的反应一样啊?喻师傅你给看看,这到底是咋个回事。”

    喻广财并没有回头,对曾银贵的反应不以为然。他说:“我看是他们两兄弟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都想偷懒。”

    几人也跟着喻广财笑了起来,曾银贵心里起了疑惑,他明明记得之前是在一个青龙山找林子,然后被大雪困在一个黑乎乎的洞子里了,怎么就会突然到了这里呢?

    “张七咋个不在?”曾银贵换了一个问题问道,希望旁敲侧击可以推断出现在几人的去意。

    他的话让爷爷突然停下了脚步,爷爷回过头来,双手chā在腰间:“你是故意找碴的?”

    曾银贵这就更加不明白了,他的这句话哪里有故意找碴的意思,就算是没话找话说,那也是出于对张七的关心啊。曾银贵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冤大头,他委屈至极:“哎哟喂,我这样说也不对,那样说也不对,你们到底要我咋个整?”

    “你真不晓得现在我们要去哪儿?”罗琪问。

    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可能我晓得,只是突然给搞忘了。”

    “峻之你不要生他的气,他可能是真的突然脑子坏了,人经常会在干一件事情的时候,干着干着突然就脑壳发憷,尤其像他这种本来就脑子不太发达的人。张七在我们去广东的时候不幸去世了,还是你亲手给他挖的yīn井,你会不晓得?”罗琪的话里略带讽刺,看曾银贵没有反驳,她大致已经可以断定曾银贵并没有撒谎,她说,“还是我来给他补补课,峻之,我们换一下位置。”

    罗琪与爷爷jiāo换了一下位置,然后将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重述给他听。

    昨天下午,喻广财接到一个同行的口信,说在一个叫作丹凤的小镇上遇到了一件怪事。之前已经去了两拨师傅了,可都没有摆平。第一拨师傅去的时候,本来是接受邀请去做丧,为家中死人超度,可没想到到了东家之后,发现怪事接连不断,而那主人家又好像在掩盖什么。师傅不敢多问,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礼,看风水找yīn宅的位置。可谁知每进行到一个环节,那东家中就会有一人莫名其妙地死亡,而且死亡的样子非常可怕,像是被猛兽撕破了脸和脖子。

    那个师傅看了风水之后,就带着几个徒弟默默离开了。他感觉好像是自己害了那家人,心里非常愧疚。回去之后,这师傅第一时间联系了另一位也算是在行业中受人尊敬的师傅,可这师傅过去之后,只做了一个道场,之后分文不取就离开了。

    喻广财听说了这件事情,本来不想去多管,可没想到那个带口信的人刚走,这东家的人就赶来了,说是此人家姓万,家中有良田好几百亩,大山好几座,一年产出的粮食都能养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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