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
“嘭”地一声，地下室的门被踢开，一群手里握着枪，穿着防弹背心的人冲了进来。
一时间，日光从外面倾泻进来，经年累积的灰尘仿佛狂欢一般，在日光里飞舞旋转，形成了一个金色的漩涡。葡萄酒的香气从屋子深处飘荡出来，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们停下了脚步，想听听里面的响动。
一室寂静。
“滴答”一声，是水滴下落的声音。
警察举着枪，一步一步地向黑暗深处走去。
突然，他们听到了男孩□□的声音，微弱而急促。“救救我”
他们马上冲了进去，在地下室的最里面，酒香和血腥味最为纠缠不清的地方，找到了失踪的第三个学生。他全身□□被捆绑在椅子上，身上有一些电击以及刺伤的痕迹，所幸他们来的较早，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凶手戴上了手铐，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凌乱的脚步声远去以后，地下室的门前，灰尘仍在阳光里静静飞舞着，如同一个金色的漩涡。风吹过，“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虚掩上了。远处是大片随风飘荡的野草，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枝头有小鸟在鸣唱。
一切，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安静又美好。
“犯人抓到了？”
宁慕远大步流星地走向余芷，问道。
“嗯，现在在审讯室里，准备接受审讯，还有一些同事去他家里寻找上两次案件的作案证据了。”
宁慕远点点头，他感叹道，“竟然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小余你功不可没啊。”
“我也没那么大的能耐，是大家一起合作才抓回凶手的而且，这次程休真的帮了很大的忙，多亏他我们才得知凶手具体是谁。”
余芷受不住宁慕远的谬赞，回应道。
“哦？”宁慕远有些惊讶，他也想知道，凶手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的。
“最开始运用侧写，虽然为调查节省了一些时间，缩小了调查范围，但还是不清楚凶手到底是谁。是程休后来提到，凶手把每个受害者的眼睛保留在自己身边，推测是他由于以前的校园暴力，眼睛受过严重的伤害，所以一直很介怀。于是我们锁定了一个十多年前因为一次伤害事故，左眼永久性失明的嫌疑人。”
宁慕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道，“那是怎么知道他现在就在父母的农场的？”
“嫌疑人一个人在城中的一套公寓居住，那是在一条人流量密集的街道，而且公寓里人来人往，隔音效果不强，他不可能在自己的住所里杀人作案。我们查看他的亲人的资料时发现，他的父母三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大农场，还有一个地下室用于酿酒，我们觉得，他应该是在那里实施虐待行为的。”
他的父母如果有在天之灵，一定怎么也想不到，存留了三个人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竟然因为自己孩子的一念之差，变成了鲜血横流的人间地狱。
对凶手的审讯，是在找到所有证据以后开始的。包括一个电击器，一个放羊用的皮鞭，两把带血的螺丝刀和菜刀，还有放在木盒子里，已经腐烂发臭的四颗眼珠。
凶手叫任龙，二十八岁，身材矮小，一个月前被任职了三年的公司解雇。
余芷本想尽快结束这场审讯，但是一看到那些眼珠，她就忍受不了心中的愤怒。
“你清楚你做了什么吗？”
面对低着头的任龙，余芷冷冷开口道。
任龙点点头，并不抬眼看她。
“你杀了几个人？”
“两个。”
“知道他们多少岁吗？”
“不知道。”
余芷尽力压抑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道，“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七岁。”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最好的十多岁，本来应该跟自己的父母同学在一起，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愿望没有来得及实现，你怎么下得去手？”
任龙缓缓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余芷。
半晌，他干裂的嘴唇上下碰了碰，开口道，“我知道。但他们是有罪的。”
“你胡说！搞清楚，现在有罪的到底是谁？”
余芷的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她的分贝也提高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是，他们在学校欺负同学，是不对，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还年轻，他们本来还应该有很长的时间，很多的机会去忏悔，去为自己做过的事道歉，但是现在，你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毁掉了！”
“不要以为杀了那些欺负弱小的人，就可以给自己贴上高尚的标签，归根结底，你不过就是一个只会找无辜的人发泄私愤的懦夫！你要是真的恨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们？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你太自卑，太没用，太害怕，你怕自己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又会像十多年前一样当个逃兵！所以，你就只能选择那些对你毫无防备的孩子下手，你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在你一无是处的人生里寻找一点价值！”
一番话讲完，任龙的脸上仍是没有多少神色的变化，但他的眉头跳了跳，看得出来，他被激怒了。
余芷把放着尸体照片的电脑屏幕转向他那边，说，“你看着他们的尸体，看着这些因为你才烙下的伤口，这真的是你所期望的结果？你觉得给他们的身上添上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就可以弥补过去你经历过的伤痛？你知不知道，最可悲的不是不知悔改的施虐者，而是受虐者在受尽折磨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施虐者！”
任龙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照片随着鼠标的点击一张一张浮现。当最后一张尸体的照片移走以后，画面上出现的，是一张头发花白，泪水肆意的脸。
“看到她的表情了吗？你认识你的受害者许路峰，但你认识为了许路峰倾尽所有的，他的母亲吗？她的丈夫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她只是一个酒店的洗碗工，一个月赚着两千出头的薪水，朝五晚九，辛辛苦苦地把他拉扯长大。或许是她对许路峰的期望太大，或许是从小没有父亲，许路峰性格乖张叛逆，他逃课，打架，欺负同学许路峰的妈妈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辞掉洗碗工的工作，多抽时间陪陪孩子，改一改他身上不好的性子。但是”
余芷把电脑合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你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吗？”
任龙低着头，默不作声。
走出审讯室时，余芷回头看了一眼。他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静静地坐着。他的目光缥缈，像是落在面前的桌子上，又像是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余警官，我们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这个。”
走到办公室，几个警官围坐在一起，桌面上摆放了一台电脑。
“是什么？”
余芷有些好奇，坐下了，想着会不会是他保存的犯罪的图片和证据。
电子邮箱里，有十几条没有打开过的邮件，发件人都是统一的匿名。
点开其中一条，是一个视频的链接。
摇摇晃晃的镜头，明暗不定的光线，让拍摄到的画面模糊不清，只听到画外窃窃私语的交谈声。这个角度，像是有人站在人群后面高高举着手机，想要拍到前面的情景。
“哗啦”一声，是泼水的声音，镜头往后退了退，晃地更厉害了，同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过了好一会儿，混乱的镜头终于停了下来，同时听到有人用戏谑的语气高声喊道，
“哈哈哈哈，看你的样子，就像一只掉进河里的老鼠！”
“让我好好看看小老鼠，你委屈吗？要哭着找妈妈了吗？”
几个高大的男生围站在一个瘦弱的男生身边，放声大笑。他们每往前走一步，被围在中间的男生就往后退一步。
即使脸上的表情因为慌张惊恐而扭曲，余芷也认得出来，那是十多年前的任龙。
“啪”地一声，其中一个男生突然扬起手，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他脚下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他们步步逼近，直到把他围在一个小小的圈里面，再也没有办法逃离。
“啪”
又是一巴掌，落在他的头上。他伸出手想要护住脑袋，却被人按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另外又有几个人拖住了他的脚，跟旁边的人嬉笑着，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其中一个人取出了一个打火机制作的电击器，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一圈，问周围的人道，“用这个试试，怎么样？”
处在目光中心的任龙，任由他们摆布着，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最开始，他还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委屈和愤怒。到后来，他开始发出小声的啜泣，表情却像是在尽量隐忍。再后来，他终于忍不住满脸的泪水，用绝望的嗓音嘶吼道，“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没有一个人回应。
镜头在这时拉进了，那张泪水肆虐的脸，似乎已经没有了表情。
余芷率先站起来，小声说，“我先走了。”
脚步却沉重地快要迈不动。
人，到底能坏到什么程度呢。
或许是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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