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一股黑衣人悄悄围了过来,人数大约有三四十人。
偷袭者离营帐尚有数十多丈,四周巡视的豪杰稍微发现,上官雨雪已经察觉,朗声道:“是何方朋友光临,请快快现身。”
众黑衣人听见呼声,都是一怔,却不敢落后,很快围了上去。
上官雨雪身边的豪客门,早已各持兵刃,出了帐篷,与黑衣人针锋相对。
上官逸悄悄来到父亲身后,低声道:“爹爹,人群中个头较高的人,似乎就是皇上在野外遇到的刺客首领,身形步伐很是相似。”
上官雨雪点点头,从对手的身形步伐中已判断出那人武功的深浅,暗想他胆大妄为,竟敢在京城地面上犯驾,必有几分勇气,很想一试此人身手,指着那人道:“看来你就是他们的首领,和我比划比划,接得住三招,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正是黑衣人众的领袖,听得对方一眼就认出他来,并且邀战,毫不示弱道:“别说三招,三百招老子也接的了。但我不杀无名小卒,你快快报上名来。”
谢千秋大怒,心想武林盟主何等身份,岂能被他人轻视,道:“这位是武林”
上官雨雪截下他的话头,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在下的姓名不说也罢。同是江湖人,何须这么啰嗦,请进招吧。”他这些年从未和人动手过招,心痒难忍,颇有跃跃欲试之感。谢王两人及其余各豪客都未见过盟主施展武艺,各个都喜形于色,凝神闭气,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漏看一招半式。
黑衣人首领此刻方觉遇上了劲敌,凝力双臂,一刀从空中劈落,直奔上官雨雪的肩膀而来。这位武林盟主微微一笑,右手探出,在刀锋距肩头不足一尺处抓住了刀背,刀锋便凝滞在空中,再也无法下降半分。黑衣人用尽全力,也无法抽出大刀,不由地心惊胆战,知道遇见了生平难遇的高手,右脚踢起,直奔上官雨雪小腹。
上官雨雪笑道:“第二招,蛟龙出渊,不错。”右手一挥,已连刀带人推了出去,黑衣人的一脚踢到了空处,只剩单脚着地,被大力一推,差点倒在地上。
黑衣人变招极快,眼看就要倒地,左手一撑,借力旋转身躯,右手一刀向上官雨雪腰间砍到;盟主只稍一皱眉,右手探出,又抓住了刀背,也不知他所用何等手法,只要出手,黑衣人的大刀就在他的掌控之中。此时这位武林盟主略微有些恼火,内力发出,从刀背直传到刀柄,黑衣人再也握不住大刀,旋转的身躯也被一股大力掀翻,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刀刃仍在上官雨雪手中,只微微晃动了几下便停止了。
黑衣人首领喘息良久,爬起身来,恨恨地道:“请阁下留下万儿,兄弟今日难以匹敌,他人必与阁下一较高低。”
武林盟主忧心儿子,不愿伤人,对黑衣人首领的不逊之词,也不放在心上,但极不愿意和他纠缠,将大刀掷了回去,道:“乘我没发火,带上你的人快走。”
黑衣人首领凝思许久,忽然大声道:“你你是上官盟主,镇北候爷。”急忙作揖道:“在下不知侯爷在此,多有冒犯,还请担待一二。”话音发颤,充满了恐惧之意。
周围的众黑衣人听到“镇北候爷”四字,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十多步。
上官雨雪奇道:“你是何人?何以认识我?”
那人道:“在下姓孙名恩,曾听人说起过侯爷的武艺,除了侯爷之外,谁能一招便夺了在下的长刀呢?”这句话说得很是自负,但言语中对这位盟主十分尊敬。
上官雨雪虽不喜阿谀逢迎,但听到奖掖之词,难免有些心动,微微颔首,道:“今天放你一马。但你要记住了,今后如再敢做此勾当,别怪我手下无情。”
孙恩连声称是,带领属下飞快离去了。后来孙恩听闻上官盟主一家隐退,于是聚众谋反,却被上官雨雪的大弟子刘裕击败,逃脱海上,不久身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上官逸没想到当日与妙音尼大战的黑衣人首领挡不住父亲一招,更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吓得不敢再作恶,对父亲的武功威望佩服到了极点。其余众人看到武林盟主出神入化的武功,自觉不虚此行。
又行了两日,这日下午时分,众人到达庐江郡,离历阳郡有数百里之遥,已不用担心再遇到认识上官逸的人,一路急行,都有些疲倦,停到道路旁的草坪上歇息。
只听得官道上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近,众人不约而同向官道上望去。只见四个人骑马而来,领头一位瘦脸长须c全身黑衣,赫然便是玄风老人,其余三位分别是他的弟子圆意中c行意至和方意正,只大弟子智意大不再其中。
上官雨雪早就与玄风老人相识,不由地吃了一惊,暗想:“玄风老人已隐遁江湖多年,何以会突然在此地出现,真是来者不善呀。”素知玄风老人早年的威名不在他之下,丝毫不敢轻忽,忙站起身来,快步来到四人面前,拱手道:“玄风大侠,久违了。”
玄风老人呵呵一笑,翻身下马,拱手道:“上官盟主,多年不见,你声名更响了,老夫是望尘莫及呀。”
上官雨雪忙道:“不敢当。”向玄风老人后方看了一眼,道:“听说大侠有四位高足,怎么只见了三位,另一位哪里去了?”
玄风老人微笑道:“大弟子智意大与盟主高足交手后,心灰意冷,此刻隐居在深山,苦修武艺,故不能来参见上官盟主,很是惭愧呀。须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遇到些挫折就一蹶不振,岂能立于天地之间。大弟子的心胸未免有些狭窄,让盟主见笑了。”对三名弟子道:“还不赶快参见上官盟主。”
三名弟子一起下马行礼,只方意正心存不满,行礼行的相当勉强,上官雨雪回了一礼,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暗自戒备,心道:“谢千秋武功与圆意中应不分上下,王明寒武功高出行意至少许,逸儿的身手不在方意正之下,经过此次历练,打赢方意正有八成把握,如果双方交手,我方占绝对优势,不知玄风老人作何打算。他表面上毫无敌意,并不代表真的没有敌意,防人之心不可无。”
玄风老人微笑道:“上官盟主,多年不见,变得越来越虚伪了。”谢王两人c上官逸等人听他言语中辱及武林盟主,不由地脸上变色,却听玄风老人续道:“当年你称老夫为‘老怪’,老夫称你‘魔王’,何等的惬意,为何现在改口了。”
当年玄风老人和上官雨雪本就相识,二人在江湖上名声地位相当。玄风老人素以行事多变,行为怪诞被称为‘玄风老怪’,上官雨雪因名字和剑法都有‘雪’字,加上武艺进步神速如同着魔似的,被称为‘雪中魔王’。时隔多年,上官雨雪已是武林盟主,玄风老人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无人再敢当面说起他们的不雅称号。
上官雨雪哈哈大笑,道:“多年不见,你的脾气丝毫未改。既然如此,不妨坐下来喝杯水酒,在切磋一番武艺如何?”他一见到玄风老人,以为对方是特意为弟子报仇而来,没料想玄风老人竟如挚友相遇,十分客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玄风老人微笑道:“水酒是要喝的,切磋武艺就免了。你的武艺进步太快,二十岁的时候与老夫相差较远,到了三十岁时已与老夫想去不远了,到了四十岁时,老夫已不是你的对手了,今日再战,恐怕还要输。”
方意正听到师傅也不是上官雨雪对手,脸色变得煞白,半晌缓不过气来。
上官雨雪道:“你太过谦了,四意刀式变幻无穷,我未必能够占到便宜。”他自忖与玄风门接了梁子,本拟于大战一场,但听玄风老人的口气,似乎想化干戈为玉帛,戒心稍减,邀请玄风老人饮酒。玄风门弟子与谢王及众豪客也是久闻对方大名,相见之下,均有闻名不如见面之感,相邀攀谈起来。
上官雨雪问及对方如何得知他出京,方知原来玄风老人碰见了从历阳郡逃逸的孙恩等人,得知上官盟主出京,特意在庐江郡等候,只盼能够一叙,并非存心招惹麻烦。相谈之下,两人心中的结缔逐渐消解了。
酒至三巡,玄风老人突然道:“不知跟随令郎的张姑娘,现在何处?”
上官雨雪听他一问,回头看了儿子一眼,心中略微一惊,道:“她已经嫁人了,并不在府上。”
玄风老人道:“嫁人?嫁给何人?”眼中带着笑意,看着武林盟主,瞧得他很是尴尬,似乎是说:“难道不是嫁给你的公子吗?”
上官雨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儿子就在旁边,他不敢说明此事,以免儿子伤心难过。
玄风老人脸色突变,冷冷一笑,道:“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不是你儿子始乱终弃后,将她抛弃了?”
上官雨雪脸上变色,道:“哪有此事?”
原来张芸湘是玄风老人的女儿,从小被迫送到山村中养育,为了能够日后相认,便在女儿肩头上刺了‘玄’字;那日许枫与上官逸交手,张芸湘舍命相救,便将此事告诉了师兄,因此玄风老人认定女儿喜欢上官逸,也乐观其成二人相处,后来从四名弟子口中探知女儿在上官逸心中颇有分量,两人可说是两情相悦,顿时十分欢喜。
此次玄风老人打听到上官雨雪秘密出京,也听到京中传闻,上官家喜事临门,心想两人如今已是亲家,以前的隔阂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便率领众弟子在路上迎候。相见之下,一抛十数年的恩怨,竟和这位武林盟主开起玩笑来了,顺便打听下女儿过的怎样,没承想上官雨雪竟将女儿之事推了个干净,不由地怒从中来。
玄风老人自知亏欠女儿良多,一心想要弥补过失,以至于将多年的冤仇都抛下了,此刻因念女心切,往事便入潮水般涌上心头,盛怒之下,‘呼’一掌劈了过来,风声隐隐,上官雨雪急忙抵住,道:“有话好说。”
玄风老人怒道:“没什么好说的,看招。”手上的招数丝毫不停,上官雨雪一一抵住,却已来不及相劝。
玄风门弟子看到师傅出手,纷纷拔出刀来;谢王等人也取出兵器,以备战斗。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却听玄风老人道:“这时我和上官盟主的私人恩怨,谁也不许插手,否则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玄风老人果然名不虚传,身法如风,圆砖得意,招招直逼上官雨雪要害;上官雨雪心知若手下留情,便会败下阵来,所率之人无一能够幸免,这才鼓劲出招,不敢有丝毫留手。四大高手中,云飞逝武艺占中了‘云’无相的特色,陆建英武艺占中了‘雷’霆万钧的气势,玄风老人占中了‘风’无方的身法,上官雨雪独占了‘雨雪’飘忽不定c刚柔亦得的招式。四人武艺本不分高下,但上官雨雪幼年曾在苦寒之地成长,其耐力爆发力位列四人之首,再加上这些年与各路豪杰为伍,取长补短,已略高于其他三人。
刚开始争斗,两人出手都极快,瞬间已过了上百招。待超过两百招后,两人的身形逐渐缓慢,到后来越来越慢,就如两个小孩在玩耍,一举一动清晰可见。两人相隔半丈有余,再也没有接触一招,每逢玄风老人身体任何一个部门轻微发生挪移时,上官雨雪也相应地身体一个部门发生移动;紧接着玄风老人立刻变化身体其他部位,上官雨雪也跟着变幻。
这种看似缓慢,其实是极高明的武学,只要一方身形稍有变动,另一方便能感觉到对方可能要出手的招式,发出力道,跟着出手,两人始终没有交手一招,说明谁也没把握一击制胜,双方比拼的不仅是招式内力,而是武学精微奥妙的预知能力,比起拳脚刀剑相交,不知高出了几筹。
谢千秋c王明寒c圆意中等无一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看到当世两大高手的较量,暗暗和自己的武艺作比较,自知就是再勤学苦练数十年,也达到他们所在的境界,待看到面面相对,都不出招,暗暗称奇,心知两人较量已不仅仅是武功,而是见微知著的‘武’道,只要一方忍不住抢攻,立刻就会处于下风。
一位是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一位是威震江湖的玄门高手,拳脚虽未交锋,却已虚斗了四五百招,始终无一人在预判能力上占据上风;斗到激烈处,玄风老人身形一晃,双掌直击上官雨雪胸口;上官雨雪也是双掌翻起,迎了上去。只因这一下抢攻,双方的较量已失去了平衡,只听嘭的一声大响,玄风老人退后五步方才站稳,上官雨雪也是疾退五步站稳了身躯,但玄风老人看的出来,对方只需后退四步便可站稳,因顾及他的脸面,方才多退了一步。
上官雨雪拱手道:“我们两人武功相若,斗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不如就此罢手。”
玄风老人怒道:“谁要你相让了,今日的账先记下了,他日在兵器上一较高下吧。”说着转身便走,丝毫不顾及武林盟主的情面。
玄风老人心思缜密,与武林盟主斗了近千招,知两人功力不相上下,只是自己年迈,精力比不上年轻十岁的武林盟主,以他这样的绝顶高手,怎能看不出对手行有余力,而己方竭尽全力仍难取胜,就是使用兵器,结果也是一样,不得已只能罢斗。
谢千秋等一众豪杰眼见两人激斗千招,而不分胜负,只道是两人旗鼓相当。
上官雨雪知玄风老人与张芸湘之间必有因缘,如不明白相告,日后将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自己虽然不惧,但儿子的生命必会受到威胁,说不定还会牵累到妻子和其他亲人,忙道:“玄风大侠,请留步!”
玄风老人昂然道:“你想强留我,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我武功虽不及你,相差也只在毫厘之间,真要性命相搏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上官雨雪道:“岂敢!既然你如此关心张姑娘,她的去向我总得向你交代一二。”说着向远处指了指,迈步便走;玄风老人本欲扬长而去,但听盟主言及女儿,关怀之情登生,便随后跟了去。
待离众人百米之遥后,上官雨雪便向玄风老人讲述了张芸湘的事情,从郊外遇到皇帝,到皇帝强娶入宫,一一实说了,并说此事儿子不知情,不可当众说明。上官雨雪知玄风老人掌管风组织多年,在京城中仍遗留了不少人脉,要想打听出事情原委并不为难,言语之间便不敢有丝毫的欺瞒。
玄风老人越听越怒,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堂堂武林盟主,教出的儿子怎会如此懦弱,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皇帝老儿抢走?”最后几句话几乎是指着远处的上官逸怒骂。
上官雨雪心下黯然,听玄风老人言语辱及儿子,本该震怒的,但此时心下十分难过,念及儿子娇生惯养,遇到危难时六神无主,不仅没有担当,而且从不顾及他人感受,叹息道:“如今我身处京城,妻子乃是皇室内眷,实不便有什么动作。至于儿子,自幼娇惯坏了,没有丝毫江湖人气魄,否则我何以舍却京城安逸生活,带他逃出呢?”
玄风老人沉默良久,想到上官雨雪所言皆是实情,否则他堂堂武林盟主,皇家驸马,怎能仓皇走出京城,夜夜留宿荒郊野外,感慨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情郎是路人。我可怜的女儿!”苍老英雄竟然眼眶中含着泪水。
上官雨雪没想到张芸湘竟是玄风老人之女,惊异之下,道:“原来是张芸湘是你的女儿。”
直到此刻,这位武林盟主才知道玄风老人出山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离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将心比心,情知玄风老人得知亲女入宫,一定心痛无比,而过错又在己方,脸色便暗了下来,道:“此事错在我上官家,我也无可辩解。”
玄风老人摇摇头,道:“此事也不怪你。倘若是我身临此境,听闻儿子出事,必会心神大乱,但在这样的情形下,你依然想过要接芸湘出来,放弃皇家尊崇的地位,带妻儿隐居深山。这种心胸气度,不亏为武林盟主,我自愧不如。”随即恨恨地道:“好荒唐的九五之尊,后宫那么多嫔妃尚不满足,还要霸占我的女儿,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我也只有重出江湖,闹他个天翻地覆。”语气越来越是严峻,竟让武林盟主也感到一股寒意。
片刻后玄风老人冷冷道:“上官盟主,你我之间的恩怨暂且作罢。为了女儿,我要重出江湖,搅他个天翻地覆。想必你也知道,玄风门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请你不要阻止。”这句话从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上官雨雪知道玄风门重出江湖会是什么后果,心中惊惧交加,欲要劝说,但话到嘴边却吐不出口,毕竟皇帝强娶张芸湘为妃的事实俱在,而自己本就理亏,即使相劝,玄风老人未必肯听,只得默然不语。
武林盟主眼看玄风老人带领三名弟子气呼呼地扬长而去,显得忧心忡忡,坐在路边的草坪上歇息,一言不发,连儿子的问话也懒得回答。谢王二人看到盟主脸色不佳,知与玄风老人发生了冲突,却不知是为了张芸湘的事件,也不敢上前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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