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南渡舲歌 > 正文 第五章 祭台风云事
    云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进来的官兵从床上拽了起来,三下两下就被人用麻绳反手捆住,抬眼望去,满脸横肉的官兵头子叉着腰趾高气昂地站在自家门口,云安因为出手反抗,已经被三个官兵一齐压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不许伤我叔父!”

    见云泽一边挣扎一边怒吼,官兵头子的面部气得有些抽搐,他上前一步,飞起一脚狠狠揣在云泽的腹部,只听一阵急促而过的风声,原本已经被押到门口的云泽好像一块平行移动的石头一样,在半空中向后退去,重重地砸在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木桌上。

    “臭小子!敢对本老爷大呼小叫,不想活了!”头子撸着袖口,气冲冲地冲上来想要揍云泽,最终被手下人好言劝说住了。

    “带走,跟其他镇子上那些外族人关在一起,”头子撇了撇嘴,给了云泽一个白眼,随即转身对手下人说:“你们几个,跟我去下一个镇子。”

    云泽还想说什么,但是被云安一个凌厉的目光狠狠地制止了。可以说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见过云安这样严肃的表情。

    临怀镇是西海国最靠近玄沧大陆的地方,早有人在码头上高高搭起简易的祭台,云泽云安被人推攘着来到祭台前,那上面早已经站着四五个同样具有异域风貌的外族人,他们有来自荣朝南境的瘦小女子,也有来自于极北乌珞国的壮实大汉,但是面对西海官兵的把手,纷纷低着头,不敢言语。

    被推上祭台之后,还零散地送上来了几个倒霉的外族人。

    大家起初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被抓到这里,但是环顾四周之后,再看看这西海国祭天的时候才有的祭台,顿时感觉死期将至,笼罩在每一个外族人心头的,是深深的绝望。

    海平面的那端,渐渐驶来了一个豪华的大船,桅杆上飘扬的旗帜,让西海国主率先跪倒在地,随后众臣和西海国上下前来围观的国民,都纷纷伏地叩首,宛如迎接天神。

    当大船驶进码头,西海国主狗腿子一般上前去,对着船上下来的人卑躬屈膝,那人一身漆黑的铠甲,脸庞的一半被面具遮挡住,露出来的散碎头发,被随意地编成几股辫子耷拉在肩头,面具之外,山根高直,一双褐色的瞳孔之中,渗出摄人的光芒。

    “西海国拜见英勇的康国铁骑头领”

    西海国主的话还没说完,铠甲男子环看了一下祭台上的众人,直接绕过了趴在地上快要亲吻他毡靴的西海国主,一步一步,铿锵有力地踏上了祭台。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凝重,无论台上台下,没有人猜得透那面具之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忽然,男子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从他那被面具挡住的口鼻之中,传出沉闷冰冷的一句问话:“这里,谁来自桓安?”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在问祭台上的这些外族人,实际上每一个字都是抛向西海国主的一颗火药,西海国主很识趣地蹭上祭台,指着其中个百姓说道:“这几个人是。”

    男子的目光冷冷扫过那些被指出的百姓,转了个身,将目光定在了西海国主的身上,那面具背后,传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字节:“杀。”

    “快来人,把这几个人拖下去杀了!”

    被指认的外族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恐慌至极的表情,但是还来不及张口呼救,手速极快的官兵,便被喷出的鲜血沾染了脸颊。

    云泽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场景,他心底里从未有过这种恐惧,那个身高八尺有余的男子,那隐藏在黑色铠甲之下的恶魔,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人?

    不只是云泽,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西海国本族百姓,都被眼前的屠戮之景吓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昨天还一起出海一起闲聊的邻里,在一瞬间脑袋就搬了家,鲜血顺着祭台向四周流淌,铠甲男子厌恶地躲开,转身走下了祭台。

    “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没有了,头领大人,我国外族人就这些,都有准确的故里登记,来自桓安的就这几个人。”

    听着西海国主的话,那个铠甲男子的目光终于从极寒冰冷之中稍稍缓和了一些。

    “头领大人若再无公差,就请移步太昊阁,孤已经备好了酒菜,恭候大人的莅临。”

    铠甲男子伸出一只手,制止了西海国主进一步谄媚的请求:“康王派我前来监杀多年前叛逃的宣国桓安流民,如今事情已毕,本官要回了。”

    西海国主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好歹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君,如今却要对同属番国的康国铁骑头领低眉顺眼,不过想到西海国算是躲过一劫,心里还是略略有些安定。

    “海上风浪紧,不知头领大人此番折返,是要从哪里登陆?可否需要孤派些人手沿途伺候?”

    铠甲男子没有看西海国主,只是丢下了两个字:“定州。”

    “定州好,定州好啊,”西海国主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兴奋地搓搓手:“都说定州的渔民勤劳,民风淳朴,头领大人在定州往返,一定有更高水准的招待礼数吧?”

    “啰嗦。”铠甲男子那褐色的瞳孔微微缩紧了一点,他不耐烦地丢下一句:“定州人已经全杀了。”

    这句说起来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在云泽心里炸响一个惊雷,那里是萧舲的家,也是原属宣国州郡的地方。萧舲,萧舲怎么样了?他刚想起身,却被身边的云安紧紧拽住,云安对着他摇摇头,可是固执的少年哪肯罢休,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铠甲男子将目光锁定在云泽的身上,云泽终于体会到了莽撞所带来极度的颤栗。铠甲男子回身走去,声音冷酷又沉闷:“你是定州人?”

    云泽强迫自己抬起头对着他的目光,却没有回答。

    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西海国主说道:“这里面,定州流民有多少?”

    西海国主指着云泽云安叔侄俩说:“只有他们两个。”

    “杀。”

    又是这句极冷的命令,云泽面对刚要砍下来的大刀,大声喊着:“你凭什么杀了定州的人!”

    估计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胆大妄为到正面与康国铁骑对抗,手持斩刀的官兵也愣住了,双臂举着大刀悬在半空,一时不知如何进行下一步。

    “云泽!住嘴!”云安低声对云泽喊道,但是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用处。想着前几日才最后一次见到萧舲的身影,而今,云泽没办法接受自己多年以来的秘密玩伴就这样死在了康国铁骑的刀锋之下,他心头涌起巨大的悲伤,双拳握紧,黝黑见状的手臂上,肌肉和青筋一块一块地凸起。

    “你你好大的胆子!”西海国主感受到身边男子的震怒,赶紧率先一步对官兵喊道:“头领大人的话你没听见吗?聋啦?杀啊!快动手!”

    持刀官兵接到了准确的指令,手臂再一次高高举起,这时,云安的双眼已经绝望地闭上了,只等待着迎接人生最漫长的黑暗。

    “住手!”

    抡圆了胳膊的官兵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惊吓得差点闪到腰,他挥刀两次都没有砍下去,心情十分暴躁,瞪着眼睛大声骂道:“谁!谁他妈的喊!”

    人群之后,慢慢走出了一位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莲青色为底,绣着灵动仙鹤的图样,伴以云纹的长袍,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向后飘扬着,虽然手无寸铁,但是目光炯炯,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在场的人被这强大的气场所震慑,竟然无人质疑他是谁。

    终于,持刀的官兵气急败坏,他指着中年男子大喊:“那里来的杂碎!坏老子的事!”

    忽然听见一旁一阵叮当的金属撞击声音,官兵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犹如地狱魔鬼一般的铠甲男子,此刻竟然僵硬地半跪在地,而西海国主,早已经在地上跪着前行了好几步,浑身上下抖似筛糠。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夏大人”

    小小的西海国,自从开国以来,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玄沧大陆上的两大巨头齐聚西海国海边,西海国主心里更是自己先父痛骂了八百余遍,为什么那么早就魂归西天,让他自己面对这个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尴尬局面,稍有不慎,西海国可能就永远消失在这个九州天地之间了。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官兵此刻双手颤抖得已经拿不住斩刀了,“咣当”一声,斩刀落地,发出一阵阵颤动的余音。

    那个被叫做“夏大人”的中年男子,虽然一张脸上有着岁月的风霜,但是眉目间刚毅凛冽,依稀感受得到那股来自于骨子里的儒家大族风范。

    “本官奉皇上旨意,前来巡视西海国。”

    “不知夏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望夏大人不要怪罪”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西海国主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了,谁都听得出,西海国主要哭了。

    夏大人并没有在乎西海国主是哭是笑,他走到铠甲男子的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请头领大人回去转告贵国国君,皇上听闻定州屠城一事,十分震怒,大人是聪明人,无论康国怎么搅动天地,没有陛下的诏书,还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

    铠甲男子不语,算是默认,但是沙漠之中雄鹰一般的自尊让男子在撤离的时候,也没有对夏大人说一句话,他带着手下上了船,头都没有回。

    “把这些人给本官放了。”

    见康国铁骑头领已经离开,西海国主心头的恐惧算是消减了一大半,听到夏大人的命令,马上屁颠屁颠地下令放了祭台上的外族人。

    这些人站在原地,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现在毫发无损地回到了生的世界上,一时之间,有些惶恐不安。在官兵的推攘下,这才颤颤巍巍地走下祭台。

    看着刚刚被斩下头颅的桓安流民,满地的鲜血终于让这些人感受到了向死而生的喜悦,一瞬间,喜极而泣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码头。

    夏大人将目光盯住了面不改色的云安,他微微眯起双眼,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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