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只是以付出两点san值作为代价，用一种极富戏剧化的方式，将一页散发着寒意的特殊琴谱收入囊中。
地板上的白色雾气逐渐散了，照射进屋内的阳光总算再度带来一丝聊胜于无的暖意。
罗德尝试着折叠手中看起来显得很有年头的琴谱，不过纸张的材质意外的相当坚韧，等罗德重新摊开的时候，竟然连半点折痕都没看见。
等到罗德将琴谱贴身收好后，原本看上去还算稳定的房间忽然开始爆发出各种“噼里啪啦”的声响，雪白的墙壁开始出现各种大小不一的裂痕，上了年纪的木地板更是块块扭曲隆起，碎裂成好几段。
至于那些牢牢封闭着窗户的木板与钢筋，也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力量加以作用，脱落变形，甚至于毫无征兆的崩飞出去。
罗德挥手拍掉头顶上掉下来的两块墙皮，只是奋力一跃，便从钢琴边跳到了窗户旁。
灵活好似猿猴的年轻人猛地撞破面前腐朽的两扇大窗，在空中横着转了半圈，两只大手恰好扒住窗框。紧接着，他贴住房子的外墙的脚底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好似车轱辘一般在空中一连转了三四圈，最后有些狼狈的以后背着地，又在地上竖着滚了两滚，这才稳稳停了下来。
重新抬起头的罗德扇了扇眼前的扬起的灰尘，恰好看见一块碎裂的巨大天花板因为重力关系猛的向下坠落。
恍惚之间，罗德又听到了那架老旧的钢琴发出一声壮烈绝响。
捂住嘴巴咳嗽几声，罗德稍稍侧起耳朵，就再一次听到之前在窗边听到的那种类似火车或是轻轨穿过铁轨的声音。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的年轻人，蹒跚着朝那个方向迈出第一步。没等年轻人走出几米远，在他身后，那栋四层的小楼便再也支撑不住，轰然间崩塌成一堆建筑废料。
被漫天灰尘扑了一身的罗德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没再去看身后那栋小楼的废墟，虽说已经能够确认这栋小楼曾是某个混沌组织的据点，但眼下恐怕是连灰也找不到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怕一回头再被糊上一脸灰。
虽然总感觉冥冥中存在某种力量用不为人知的手段在刚才的房间里动过手脚，但罗德表面上看起来并未对此事太过在意。这并非是在掩耳盗铃c自欺欺人，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忽然有一天被“宇宙是什么”这个问题难住了一样，或许当下无法回答，但只要有心记着，随着时间推移，总有一天能接近答案。
磕磕绊绊在太阳底下走了好长一段路，跳楼时擦烂的两只膝盖还在一阵阵的发疼，罗德看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轨道桥，忽然轻轻抽了抽鼻子。
流动的空气里，有一丝腐烂的臭味，好像还有一丝血腥味。
琥珀一瘸一拐的走出桥底，吃力的挪到一处有阳光照射的墙边，毫无淑女风范的一屁股坐在了墙根底下。
抬起手臂看着指缝与指甲里的血污，一脸倦容的女孩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将两只手臂垂在身边，没去管那些红的发暗的血迹。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
好像没什么感觉。
只剩下思考的力气的女孩眯着眼睛看向自己刚才走出来的桥洞，乱七八糟丢着各种垃圾的地面上，如今也横七竖八躺着两具在死之前就已经是“垃圾”的尸体。
对了，另外加上之前她在帐篷后面杀的那一个，一共是三具“垃圾”。
像是他们这种出身在大家族里的孩子，虽然只是偶尔能够听到高墙外边对高墙里面的风言风语，但听到对于那些没根据的谣言，总归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重重打了个哈欠的女孩忽然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边，从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再往前走十几米，便是之前她被传送到的那条小巷。此时在小巷的出口，正站在一位好像在灰尘里洗过一个澡的狼狈年轻人。
“看来你也挺狼狈的。”
等到那个人影慢慢吞吞走到自己身边，琥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容，无力垂在地上的右手中指“艰难”的抬起，轻轻敲了敲地面，示意年轻人可以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满身是灰的年轻人倒也不客气，真的靠着墙壁坐在了琥珀身旁。
“小心点。”
大量灰尘从年轻人身上扬起，飘飘摇摇的向四周扩散。
“抱歉。”
罗德声音沙哑道，同时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很是贴心把飞向琥珀身边的灰尘全部打散。
等到笼罩在年轻男女身边的灰尘扩散的差不多后，由那位分明已经非常疲惫的女孩先开口道：
“我杀人了。”
“嗯哼？”
听到这句话时，罗德吃力的从风衣内侧的口袋当中拿出那把胡桃木的烟斗。
海森斯最后交给他的，不是那条银色长链，不是那颗透明水晶，而是一把看上去用过许久的胡桃木烟斗。罗德还记得自己在黑水港口第一次和他们碰面的时候，似乎开过一个有关“烟斗”的小玩笑。
奇怪罗德反应，还以为前者没注意听自己说话的琥珀有些羞恼，再度提高音调说道：“我说我刚才杀了人，还是三个。”
罗德转头瞟了一眼琥珀低垂的地上的手臂，随意道：“所以呢？你现在是在愧疚？还是在害怕？或者是在跟我邀功请赏？”
“呃？”
琥珀表情有些窘迫，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感觉。只是按照你对我的态度来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讽刺我几句才对吗？”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叼着个烟斗的罗德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两只手枕着脖子，又把身体往下挪了挪。
“我问你，现在倒在地上的那几具尸体的都是些什么人？”
入秋后的天气是温暖中带着一丝丝凉意，小巷深处，铁轨桥下，听着轻轨一列列的开过，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头顶是暖烘烘的太阳，坐在墙根底下的男女倒很像是老街旧巷里两只不愿动弹的老猫。
琥珀原本觉得困意十足，不过在和罗德说上话之后，倒是不怎么觉得困倦了，她慢条斯理道：“我来的时候恰好撞到了头，等醒过来便发现自己被那三个人绑在帐篷后面，我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想要把我卖去当‘妓女’。”
罗德接着问道：“是被逼疯了的穷人，还是游手好闲的懒汉？”
“三个人应该都有吸食某种违禁品的的历史，我还在某人身上看到有女性的钱包。”琥珀对于这种混迹在街头的闲散人士其实没有太多概念，但是她能够感觉出那三个人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原来是为祸一方的渣滓。”
在罗德昏迷前，一直是靠着一双拳头生活在平民区，自然清楚琥珀说的这种人究竟是什么货色。
“或许生活上受到了一些小挫折便自暴自弃，或者从少时便游手好闲惯了，再或许总想要依靠一些歪门邪道发大财。这些人最容易被社会上的各种诱惑吸引，也最不愿意去努力奋斗。一边依靠着政府的救济过活，却从来没想过要去工作，可一边又肆意谩骂政府垃圾，感觉全社会都欠他一个交代。”
罗德摇头道，对于这些人的死去，他心中毫无同情。
琥珀发觉并不是在害怕自己杀人，而是害怕自己杀人后内心的冷漠，“可是，无论是怎样恶劣的人，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我总觉得我的内心太过平静。”
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收起嘴边的烟斗，抓起琥珀的右手，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一边擦拭着血迹，一边极为认真道：“讲道理，能够审判这些人的的确只有这座城市的法律。但是法律能保证的只是事后的相对公平，它向来不能真正代表‘正义’。如果你不是一个拥有自保能力的调查员，没有学习过剑术或者格斗，那么说不定那三个人就会得逞。也许日后法律能够制裁他们给你一个交代，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能被当成没有发生。”
小心扣去琥珀指甲缝里的血污，罗德很满意的看着重新恢复干净的素手，像是命令道：“另一只手。”
半眯着眼睛的女孩愣了愣神，乖乖的把左手也交给了罗德。
“如果我们是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也就算了，一辈子老老实实按照规矩活着就是。只是我们是调查员，本来就是要跨过一条又一条规矩走的人。我们面对的是未知的宇宙，是那些对大部分生灵抱有恶意的存在。
“之所以我们杀死那些充满恶的个体时不会害怕，只是因为因为我们早已经见过更坏的存在，对不对？”
秋日暖阳下，琥珀模糊的视线里，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正擦着自己的手，坦然的说着某些道理，他的侧脸上有一层光，泛着淡淡的金色。
缓缓闭上双眼的女孩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沉默道：
“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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