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空鸣的弦 >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凸的疤
    倘若一切主动的遗忘都要讲出个理由的话,钟原自诩可以说出好多来。

    往事不消提及,就让它渐行渐远吧——往大了说是为了元盏;往小了说,是为了迦同和知予;再不济,至少是为了那个代替自己死了的冯域吧!

    对着远处蓝得几乎透明的天空,钟原这样安慰着自己。

    林长榭的到来有些不太寻常:他问过了钟原的秘书,像古时下级拜见上级需要先递上拜帖般正式。

    钟原心里犯起了疑虑,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事。

    林长榭满也是面春光地出现在了钟原面前:西装笔挺,微微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笑容十分怡然畅快,一看就是从心而发,而且,丝毫不吝啬。

    来往几句寒暄之后,林长榭迫不及待地进入话题:

    “钟原呐,林叔作为长辈,有些话说出口来,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倚老卖老吧?”他将那双已经被皱纹压得极低的眼睑翻动了几下,笑着问道。

    这话明明就是有下文的,只是钟原现在还没猜到而已——他记得,上一次二人的正面矛盾,还是在金展元启动之初的那场董事会。

    “林叔这话可就是在怪我了。莫说您是长辈,但只看这些年来您为元盏劳心又劳力的份上,我们这些后辈,也该多听听你的教导才是哇,”钟原附和着堆笑着:“说到这里,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林叔,为了前些日子的农残事件,特意跑了趟分厂呢!”

    “应该的应该的,”林长榭打断钟原的话,“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来跟总经理沟通一下。”他将身体贴着椅背坐直,双手拢成个小拳端在小腹前:

    “泰琰在澳门开了家娱乐公司,想扩大一下规模,”林长榭双眼的余光瞥见钟原表情一变,“你知道的,多多少少需要些资金方面的支持,他央求我来问问总经理的意思,想——跟咱们元盏谈谈合作。”

    林长榭口中的“泰琰”,钟原算得上认识,是林长榭的独生子;先前只听说是在澳门开了公司,看来,他口中的这个就是了。

    只是这家开在澳门的娱乐公司,钟原自然明白是什么性质,自己从警多年,类似的场所听过不少,也见过不少。

    钟原脸上的表情变得喻然又深邃起来:原来他此来是这个目的。

    林长榭仍旧支棱着双眼,似乎正在等待着钟原的回答。

    “老实说,以我个人的意见,并不赞同这份合作。”钟原的回答斩钉截铁,“先不说这种跨领域的合作会存在什么样的风险,单是这种行业——它是什么性质,想必林叔您自己也十分清楚吧?”

    略顿了顿,钟原见他不回应,怕他不死心,又补充道:“如果您一直坚持,下周的董事会可以提出来,我想,大多数董事的意见应该都会和我的差不多”

    钟原这话完全是“就事论事”,他记得父亲说过:不该赚的钱绝对不赚。

    林长榭听得出钟原的态度,他脸上的笑容便骤然间消失无踪:钟原手中握着元盏70%多的股份,换言之,他掌握这整个元盏集团的发言权,现在,既然他说了不同意,那结果便是十分明显了。

    稍作思忖,林长榭从前胸里侧的口袋中掏出个小优盘,食指扣着轻轻推到钟原面前:“总经理先别着急下结论,您先看看公司简介再说——”

    钟原的目光也随着那移动的指尖看去,倒猜不出是什么内容。

    再看林长榭,刚刚的愠恼好像已经被抛到了脑后,脸上再次浮现的笑容竟也多了些诡异的舒展;他抚着下巴,看上去一脸回味:“要说这晏南,可真是个好地方,和风细雨,杨柳依依;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个风流的公子醉倒在这般温柔乡里,无法自拔呢?”

    眼见钟原的目光开始有些滞然,林长榭索性把脸又往前凑近了些:“你觉得呢,嗯?——钟先生?”他一挑眉,将“钟先生”三个字瞬间着了色一般地放大了开来,使它们变成隐晦的,模糊的荧光色。

    钟原并不十分明确他具体所指为何,奈何这“晏南”二字的确含了太多不可与人说的秘密,使他无从开口去问,也无法开口去问。

    当然,林长榭也正是看清了一点:即使他对钟原隐半其意,仍旧可以让他既听得明白又无法与自己深究;若他想这些秘密继续作为秘密存在下去,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恰恰也正是这样的想法,让钟原不由地紧张起来。

    钟原越是紧张,林长榭的笑脸越发肆意地狂傲起来,仿佛眼前的钟原便是那阿喀琉斯,而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恰如射入钟原脚后跟的那支箭一般——姜还是老的辣,他钟原再能干,在自己面前,也还只是个黄口小儿。

    林长榭起身,又补充了一句:“倒没什么不妥,谁还没年轻过啊,老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是吧,啊?——哈哈——”

    这句补充,倒真的起了作用,钟原算是彻底地明白了;只是没等他开口,那林长榭已经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那个小优盘也被钟原带回了住处——余知予的公寓。

    里面倒是没有什么越格的东西,就只是普通的公司简介,关于那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娱乐公司。

    钟原两眼盯着电脑屏幕,上面的字却半个都没被他看进心里。

    “娱乐公司?”余知予好奇的探了个脑袋过来,“又一个跨领域的新项目?”

    钟原回神,把身体朝一旁斜了些,示意余知予靠近些,“嗯。介不介意说说你的看法?”

    “我?”

    “嗯,没关系,说说看!”钟原抬手拢住余知予纤细的腰间,把她的身体朝自己这边拽了拽。

    “别闹!”余知予轻巧地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便不再反抗,“这种事情我可是外行,不敢乱说的——”她撮着眉心,“林泰琰?”

    钟原问道:“你知道这个林泰琰,是谁吗?”

    余知予摇头。

    “元盏的董事,林长榭的儿子。”

    林长榭,这个名字余知予是记得的,他听沈未提起过,金展元项目,元盏和朝晖合作之初,此人各种阻难和反对;现在再次“出现”,怕是又有什么内情了,否则钟原不会看上去这么为难。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钟原的心思:“你是觉得这个娱乐公司跟元盏的合作和当初金展元项目跟朝晖的合作性质不一样?”

    听到“金展元”,钟原合上电脑;臂弯一收,余知予猝不及防地闪了一个趔趄,稳稳地坐在了钟原的腿面上:“你知道,为什么元盏把金展元这个项目看得这么重吗?”

    余知予刚想挣脱他的强拉,这一听却又来了兴致。

    “这个嘛——得从三十年前说起了——”钟原低沉的嗓音,流水般生动地将那段往事讲与她听,只是极巧妙地把那段“曲解”和“赎罪”剔除了去。

    父辈之间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承诺和约定,完全被余知予领会到了心底,她开始理解当初沈未对自己的“利用”,无非也是基于这种殷切的期望;而且,那段数十年间里真挚的友情赓续至此,也的确是该值得好好珍惜的吧。

    另外,同样被她听进心里的,还有那句据说是出自父亲余沛殳之口的话:不能毁了一个父亲在孩子心中完美的样子。

    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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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林长榭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根本没有机会等到钟原妥协之后作出的让步——两天之后,他的尸体就出现在了在公园人行道旁的树上,被晨练的市民发现并报了警。

    从早晨到现在,许菱已经在档案室里待了三个多小时。

    相似的伤口,几乎相同的作案手法,让那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潜意识里。

    十苓夫人。

    阳光透过浅蓝色的薄窗帘照进寂静的档案室,到达屋里时只剩一片曚昽的光晕,裹着架子上尘封多年的旧案,顿时把沉重和迷茫又加深了几度。

    “嗬,你果真还在这儿呢?”陈拥一边掸着肩上的浮灰,一边把身体凑了过来:“怎么样老大,有什么发现了?”

    许菱无奈地摇着头。

    的确,他一无所获。

    莫说当年的几具尸体都经过了处理,单说八年之前的技术手段,一些细微的线索难免被漏掉,有价值的线索实在太少。

    陈拥撇撇嘴:“哦。那个——韩队找你呢。”

    “知道了。”许菱应了一声,转身将手中的档案封好放回,随陈拥出了档案室。

    队长韩明的办公室。

    “听说你一早就去了档案室?”韩明负手站在窗边,一脸严肃。

    接连发生的几起命案,坊间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加上这次的死者——林长榭,更是尧市的商界名流,来自各方的压力可想而知。

    “嗯。”

    韩明转过身,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来,坐下说。”

    许菱板板地坐好,仍是一脸木然。

    “是这样,你递上来的申请我看过了,将最近发生的几起案子和八年前的那几桩作并案调查,上头的意思是还需要再研究一下。”韩明简明扼要说完,抬眸看着许菱。

    许菱讷讷地点头,他明白其中缘由:八年前的那几桩案子本就震惊了整个尧市,无奈最后却成了悬案,而且,钟原还差点搭上了性命。

    旧事重提,尤其是像这种棘手的悬案,不仅需要证据,更加需要勇气。

    见许菱不说话,韩明把一份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样吧,之前的案子先不用想,手头上的那几桩也且先放一放,先办这一宗吧。”

    许菱翻开资料:林长榭。

    “现下局里对这个案子比较重视,”韩明递了一个眼色给许菱,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先去吧”

    许菱心领神会,点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种种迹象表明,凶手的矛头又一次指向了元盏;而刚刚韩明的那个眼神,其实就是在暗示许菱,让他去找钟原“商量”一下,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明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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