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因为攻坚不顺而心情不佳，而被蒙恬惦记着项上人头的赵琢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天的糜战让秦军丢下了千余具的尸体，但作为防守方的赵琢死伤加起来也接近一千，除去轻伤以外，重伤以及当场阵亡的士卒加起来超过了八百人。作为防守方，与攻坚方的死伤比率竟然达到了2比3，这实在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然而这也着实无法怪赵琢，他已经尽力去维持局面，事实上他做的的确很好，但是当武器装备上的优势达到一定的差距时，指挥官的指挥水准就只能变成陪衬了。
而给赵琢带来如此大伤亡的就是那只五百人的弓弩队。
韩国作为战国七雄之一，但却身处中原，为兵家必争之地，除了韩昭侯时期重用申不害曾近雄起过一段时间以外，综合国力一直都是七国垫底，与万年倒数老二的燕国可谓难兄难弟。
北有烈赵，东有强魏，南有横楚，西有悍秦，身处这样一个四战死地，真正群敌环伺的韩国之所以能够存活这么长时间，除了多方牵制以外，韩国的兵甲之盛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毕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比起周遭的各位大哥大佬来说，韩国只能说的上是小国寡民，小国寡民如何战胜大国，唯一的选择就是攀科技了。
韩国境内有着优质铁矿，同时由于过去一些历史原因，他们拥有大量的优秀的工匠，这使得韩国的军工产业有着其他诸国所没有的优势。坚甲，利剑无一不可与大国比肩甚至超越，而其中最为可怕的利器就是韩弩。
天下强弩尽出于韩，这句话不是虚伪的称赞，而是诸国近两百年间用无数血肉实践出的至理。
不得不说环境决定了人的思想，一千两百年后，和韩国身处类似处境宋朝一样，因为缺乏马匹且失去关河屏障，战略上多时只能处于防御的原因，两个国家都不由自主的走上了专研弓弩的道路。
唯一不同的是，韩国没有像宋朝一样将自己的士兵包成铁皮罐头，这是由于受制于财力和精力的局限，但和他同样身处四战之地的魏国却是走上了重甲步兵的路线，魏武卒之名七国远扬。
如果稍微简单直白点说，就是韩国君主把韩国的军事技能树点歪了。
而在韩国覆灭之后，吃了足足百年韩弩苦头的秦国人自然不会傻傻的放弃这种战争利器，而是全权接手自己研究了起来。
而这支穿甲兵手中所持的，正是韩弩改良后的精品，日后威名赫赫在荆楚屡立战功的百战穿甲兵的前身，不得不说，赵琢也算是有幸尝了秦弩改革后的头汤。
赵琢此时的左肩肩甲上那一个两指粗细的裂口，正是被弓弩所伤，箭矢一直射穿了铠甲和内甲，直到入肉时才让赵琢运用内力阻住，方才没伤到骨头，而普通士卒却是没有赵琢这样的重甲，也没有这样精湛的内力修为，只要被射到几乎就是一个对穿，而以现在的医疗水平，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高渐离一样给自己刺个对穿后还跟没事人一样的。
寒冷的微风吹拂着赵琢的长发，原本整洁的白发和铠甲上布满了血污，风是吹不散被血块所粘黏在一起的头发的。
“这一切，终于要见分晓了。”
北风之势越来越大，不一会的功夫，整片深林都被寒风吹得沙沙作响。
王翦猜到了赵琢在此地驻兵的用意，也看出了他的后手，但他没想到，赵琢并不是嫌弃他这条鱼太小，而是在等风。
等真正的大风。
赵琢站在城寨的一处瞭望塔之上，抬头望着在月光之下隐隐而现的空中巨鸟，双目中的凶光宛若实质。
“王翦，蒙恬，今日开始，七国之内就再也没有这两个名字了。”
然而很快赵琢就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叹息了起来。
“只是可惜了这些汉子了。”
驾驭着这三百五十只巨鸟的，其中有三百人都是赵琢从带来的一万精锐中秘密挑选的死士，而其中领头的五十人，都是与同班大师一同前来相助的墨家弟子，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了。
这些黑色的巨鸟都是简易的飞行器具，相对于更加完善以及成本更高操作更为复杂的朱雀，这些连名字没有的黑色巨鸟只能算是简易版中的偷工减料版，但即便是这样的简陋产品，倘若没有班大师这样的机关术大师倾力相助，赵琢所想也无法实现。
浓浓夜色之中，排成三条直线的巨鸟足足来开了接近两里的距离，无人能够看清这些勇士脸上的神色，想必也没人会关心这个。
飞到了特定的距离，只听到一阵尖锐而清晰的哨声，三百余人同时拉动了手旁的一个机关，一个个瓮罐就从巨鸟的腹中掉了出去。
如此突兀的哨声自然引起了刚刚启程的秦军警觉，殿后的秦军将士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了哨声来源之地，他们自己的头上，那些黑漆漆的身影顿时让经律严明的秦军喧哗了起来。
“那个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士卒轻轻说出了所有人的心中疑惑。
殿后的将领有着同样的困惑，但身经百战的他有着自己的决断方式，在抬头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人撬开头骨，往下灌了一盆凉水的感觉，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不安的喧哗。
“放箭！全部都给我射下来！”
在将领的命令下士卒们依言举起了弓弩，但一切都已经迟了。
“啊！！！！”
一个瓮罐好巧不巧的落在了一个正准备搭弓射箭的士兵身上，让人庆幸的是没有打在士兵的头上，虽然看那姿态至少也断了不少跟骨头，可至少命是保住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
破碎的瓮罐中溅射而出的液体大多倾倒在了士兵的身上，只见一个小小的火星乍现，被溅射到的身体迅速为火焰所吞噬，被火焰灼烧的痛苦让他满地打滚，然而厚厚积雪仍然无法熄灭这些宛如跗骨之俎的火焰，退开的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拼命的挣扎，在那里无力的呻吟，这样的结局让众人感到悲怆。
这一刻，所有人才知道，如果真正被一罐子砸死是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方才溅出的液体不光溅到了方才士兵身旁一位将官的脸上，但就算没有鼻尖上那股刺激性的气味，眼前的景象也足以让他明白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火油！
但是火油何时变得这么可怕了。
然而此时此刻，这场可怕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一个个满载火油的瓮罐从天而降，但是夜间难以视物，秦军撤退更是没有点明火把，方才那个瓮罐能刚好落在士卒的身上不得不说真是运气使然，但部分的瓮罐还是尽数落在了无人的松树林间。
一共一百二十只黑色机关鸟，每只携带了十个瓮罐，总计一千二百个火油罐，八百多斤的火油，也只是将这松树林部下了一道长长的火线。
而这也就足够了。
火焰倔强的燃烧着，融化了松树间的白雪，蒸干了树干上的湿气，而当火焰突破了表面的树皮，接触到了内部那浓厚的松油时，这场战斗其实已经画上了句号。
宛如天灾的深林大火不但威胁着秦军的生命，白日间聚结而来的狼群也开始不住的哀嚎，哀嚎声中充斥着不安，恐惧的躁动。
如此大的声势自然引起了王翦和蒙恬等将领的注意力，远处的火光映在王翦的眸子上，这位一向稳重当先的将领只是脸色变了变就再次恢复了原状，即便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当口，他依旧显得如此沉稳，这让周围惊慌的士卒渐渐镇定了下来。
“传令下去！所有将帅士卒脱去铠甲，抛弃辎重，除了冬衣和兵器外其余的物品全部抛弃，点燃火把行军！”
“是！”
众将和传令兵吩咐领命离开，直到这时王翦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庆幸之色。
倘若此时还尚在营地之中，在一片混乱指挥不灵的情况下，这只军队恐怕就真的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蒙恬他
想到自己那位副将的儿子，王翦心中不由自主的有些担心了。
不过很快，他就不再有这份担忧了。
士兵的哀嚎声和惊呼声不绝于耳，在西北风的照拂下，火焰由北向南，宛如滚雪般，以巢湖王翦同样也超乎赵琢意料速度席卷着一切，仅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火焰就推进了半里的距离。
不对，这树绝对被动过手脚。
不正常的火势让王翦内心一凛。
但反应过来又如何？
现在的他虽然依旧沉着冷静，但是在指挥之余已经彻底无暇他顾了。
人是会累的，夜间雪地行军更是如此，然而火焰却不会停歇。哪怕士兵逃生的再大也无法改变的事实，燃烧不完全所带来的浓烟更是不断破坏者士兵们的呼吸系统，不少士卒只能无力的看着自己的袍泽为浓烟所困，最终葬身于火海而无动于衷。
今夜，注定会成为修罗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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